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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好生当差。”汉子回过身拉过一个矮壮如岩石般的少年,吩咐道:“敢不听世子话,俺打不死你。”
徐子先哈哈一笑,令这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站到自己身侧,更多的少年都站了过来。
对李仪等人挑出来的人选,徐子先也是极为信任,事实上挑的也相当不错,都是十六岁左右,身体相对壮实,眉眼间看的出来是良善和朴实的农家或渔家子弟,有几个眉眼稍灵活的,身上也没有刁滑气质,几千流民中挑几十个少年,还是相当容易挑出合适的人选。
更多的流民家庭离的稍远一些,不可否认他们相当沮丧。
“本侯府按制能有一都的牙将,现在尚不到百人,以后会有机会再来挑人,各家的少年郎都还有机会。”
徐子先安抚了几句,他自己也就十九岁不到,但在这些人面前侃侃而谈,威仪渐显,却是无人敢因他的年龄而轻视他,毕竟从身份,衣饰,还有仪表和风度来说,徐子先也足以镇住这些流民家庭了。
“带人回侯府。”徐子先对秦东阳肃然道:“看他们身形还是偏瘦弱,前几天先补补身体,然后逐渐按我的办法来操练。”
“是,谨遵世子之令。”一旁的秦东阳抱拳答应着。
……
傅谦昏头昏脑的提着一只鸡,站在镇上的菜场边上发呆。
他家已经断粮好几天,因为傅谦屡试不中,又从小读书,手无缚鸡之力……嗯,这鸡确实是他妻子逮的,傅谦可是真逮不到。
这只鸡是下蛋鸡,要不是家里断了粮,一家人饿的发慌,傅谦妻子是不会舍得叫丈夫提过来卖。
鸡也卖不到多少钱。一只鸡下蛋鸡能买一百文左右,够买十来斤米,配上野菜什么的,够一家人吃十来天。
这期间妻子劝傅谦放下架子,凭他的学识和名声,谋个教书的差事是不要想了,摆个摊算命和代写家信就是傅谦最好的前途,一天好歹能赚三五十文,不至于叫家里两个孩子老是饿肚子。
傅谦不置可否,但他已经是同意妻子的请求了。
从五岁开蒙读书,傅谦小时候就有神童之称,过目不忘,读而能背,到少年之后更是无书不看,除了儒学经典之外,星相医卜农书算术真是无所不通,是一个杂学天才。
正因如此,他耽搁了很多光阴和精力,到现在三十出头尚未考中秀才。
大魏对读书人很优待,中了秀才就免身丁役,还能荫庇两丁,免二十亩田的田赋,所以穷酸秀才可能有,但并不多。
傅谦连秀才也考不中,这使得他在水口镇名声不佳,人们都讥嘲他好高骛远,很多家长拿他来教育孩子,读书不要自恃聪明,浪费光阴。
看到傅谦在街口卖鸡,更有几个闲汉上前来嘲笑,使得傅谦羞愤欲死。
半响过后方卖了鸡,提着不重的一串钱,傅谦几欲流泪,这般的生活,岂是自己这等人应该过的?
街口处却是有人围看榜文,傅谦扫了一眼,顿时就定住了。
南安侯府招募精通算术杂学的机宜文字官,点检,料粮司库官,杂事官,前行官,司帐官等等,共征十人。
说是官,实际上当然是吏,只是按大魏早年的规矩,如衙前,押司,孔目,行人,都称官,或授或不授品级,以吏可以考核积劳为官,大魏前五十年,藩镇州府都有不少大员是从孔目官押司官升上去的,从文宗之后,吏员上进之路再次断绝,因为官员都是自文武科考上去,对不能通过科考的小吏能积劳为官甚感不满。
特别是很多小吏,经义文章很差,但实际的政务能力很强,做官反而在普通的文官之上,这就令得他们更加不满了。
侯府招募的虽是无品级的吏,但待遇还是不错。
不管是点捡文字,还是机宜文字,或是杂事,副宾客,司帐,行人,都上报大都督府正式为吏,月给粮一石,草柴若干,钱两贯,按现在物价,两贯钱够买三石多粮,加上工资粮一石和若干杂物,月收入超过四石,有两石粮一个月就足够五口之家食用,还有一石粮换些鱼和菜,还可以有若干储蓄。
其实正规的吏员,月领钱四贯到六贯不等,南安侯府是苦于粮食储存还算充足,而现钱不足,所以有此办法,好在大魏也有领粮和物品的传统,在场的人对这榜文并不感觉意外,也无反感。
几个秀才对职位还是感兴趣的,正式为吏在大魏并不丢人,只是不能以吏员身份获得提拔,但积劳多年之后,可以以秀才吏员身份积劳获地方官的推举,直接去京师参加会试,不需要再考选举人。
这毫无疑问是好消息,秀才和举人到进士,秀才易考,进士其次,最难的就是举人。
而且考中一次举人,可以参加一次会试,如果一次会试不中,下次还得再考举人,相当的折磨人的心志和精力。
这也是朝廷在武宗之后给的限制,否则天下秀才举人越来越多,获得的优免田亩和身丁免役也越来越多,这当然对朝廷的财赋不利。
另外朝廷不限制的话,参加会试的举人越来越多,朝廷取士虽多,却也渐渐承受不起了。
秀才身份为吏,积劳可以保举参加会试,这也是条路子,不过时间最少十年,这是硬性规定,同时要经过知县和县丞,县尉和县学官四主官的举荐,这个名额得来也非易事,朝廷也是怕地方勾结,推荐的都是地方大族出身的秀才,多几层掣肘总是好的。
至于宗室之中为吏,侯爵以上就有推荐名额,每次会试可推荐一个名额,不受十年之期的限制,三年就可以了。
这也是朝廷对宗室的一种优待,否则宗室用人,很难招揽到真正得力的人才到宗室府邸为官为吏。
“傅谦,傅牧之。”傅谦起劲的观看时,旁边的人讽刺道:“看来你是动心了,去吧,你是大才名家,侯府一定会要你,还会重用你,最重要的机宜文字,非你莫属……”
“听说要考核的,侯府可不会什么人都要。”
“秀才身份也没有,去自取其辱吗?”
傅谦听的怒气满盈,不由得抗声道:“未必在下就考不中,诸位也不必拿语言相激,到时候考场见罢!”
众人都轰笑起来,傅谦的经义底子没打牢固,想从诸多秀才应考者中杀出一条血路,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
陈道坚蹑手蹑脚的走到祖母房间,看了一眼。
祖母气息匀称,呼吸平稳,这叫他放下了些许担心。
昏黄的油灯下是摊开的经义典籍,他已经倒背如流。一旁是小楷写的文章,字迹华美圆润,浑然天成,间架成熟而自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是毛笔书法也基本上要大成了。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自六岁开蒙读书,已经俨然是饱学之士,可是父母早亡,又无长兄族亲可靠,祖母体弱多病,陈道坚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应该有所决择的时候了。
他的书案一侧,就放着南安侯府招募吏员的榜文,此次名额不多,南安侯府陈道坚也是了解,两代侯爷都不是很得志,第一代还很荒唐,根本没考虑过建功立业的事情。
第二代南安侯倒是有心上进,开始征辟属员,并且为官一方,但在兵败之后就一蹶不振,并且很快离世了。
现在第三代徐子先尚未袭爵,从摆开的姿态来看,徐子先倒是一个有意上进的侯爷,如果他顺利袭爵并且有实际的官职,跟随的吏员可以获得积劳推荐,以秀才身份得以参加进士考试,这是一条捷径。
不是说陈道坚对考举人没有把握,而是其间还要数年苦功,家资实在无法供给了。
而到侯府效力,可以汲取实际做事的经验,还能赚取俸禄,而且不耽搁会试,将来一样能考进士为官,光宗耀祖。
灯火之下,陈道坚静静的思索一会儿,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
张贴榜文之后五天,侯府的人清理出了外院大堂,摆了几十张桌椅,由得揭榜来参加侯府吏员试的人进入考试。
李仪就在外间门前,要进入的人需要由他进行初试,看言谈举止,身状外貌,同时看个人行状,也就是祖先三代的姓名籍贯和本人的住址,这些东西有便调查,看其在百姓之间的风评如何。
秀才招揽诛讼,巧取豪夺的事也是不少,这样的人招进侯府为吏,对侯府不会有什么帮助,反会拖累侯府的形象,使得四乡之人对侯府印象不佳。
初试过后,能进来的人就少了。
毕竟侯府吏待遇不是很高,吸引不了多少合格的秀才,未有秀才身份的,则对答几句之后李仪就心中有数,学识不足,他客客气气的将人拒之于外,被拒者自知惭愧,也不曾有几个恼羞成怒的人跳出来吵闹。
近午之前,几十个童生和秀才过了初审,进入考场之中。
考试分为策问,律令,还有算术三张卷子。
有一些不通杂学的秀才见了,面露难色,神色间也有些愤然。
这时李仪说道:“通经义的不一定懂算学,懂算学的经义水准不一定高,大家但按能力来考,不过能不能通过,我们都会因才而授职,请诸位放心。”
原来如此!
一群秀才和擅长杂学的都放了心,大家都盘膝而坐,开始磨墨,润笔,同时在思索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