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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鬟知实一直便候在西厢房的门口,见她来了,便当先迎出来:“姑娘今儿想是累了。”她挑起帘栊让进陈滢,又轻声问:“姑娘是现在用饭,还是再等一等?”
“摆饭吧,我换身儿衣裳就来。”陈滢吩咐了一句,先去内室换衣裳,知实便叫了小丫头来抬桌子,将四菜一汤并碗筷等物摆上了桌。
陈滢换好衣裳出来,便吩咐道:“叫人去二哥哥那里瞧瞧去。”
陈滢的哥哥陈浚今年刚满十六岁,正在国子监就读。因近几日放春假,他便也回了家。不过,他的性子与陈滢相反,比较跳脱,不喜欢呆在家里,就爱跟一帮朋友到处跑。
“婢子已经派人去瞧过了,素问说二爷正温书呢,晚饭也是在书房用的。”知实一面答话,一面便向那梅花白瓷碗里盛了半碗饭:“姑娘快吃吧,才热过的。”
自陈劭失踪后,李氏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许老夫人便叫将鸣风阁的茶房给隔出了一半儿,砌了灶,权作小厨房,平常也就热个汤汤水水什么的,并不开火。
见陈浚还知道用功,陈滢便也放了心。
这厮很快就要考试了,如果他现在还敢满世界乱跑,陈滢绝不会放过他。
用罢了饭,寻真便觑了个空儿走过来,期期艾艾地问:“姑娘,那箭垛子还摆么?”
自六岁起,陈滢便给自己定了好几门额外的功课,日日不辍,射箭便是其中一项。只是,这会子天已然黑透了,在外头射箭显然不合适。
“罢了,把弓拿到我房里来。”陈滢吩咐道,预备一会儿在房里拉它两百下空弦,聊胜于无。
寻真应声下去,陈滢又叫了罗妈妈过来说话。
罗妈妈是李氏的陪房,行事沉稳、进退有度,是打理内宅的一把好手。因李氏时常病着,鸣风阁的大小事宜如今全听陈滢的,罗妈妈也被李氏调给了女儿使动。
好在今日鸣风阁并无大事,罗妈妈过来说了几句话,陈滢便送她出去了。
再过不多时,那查夜的便到了。陈滢在西次间儿听见管事嬷嬷花在圃家的与那寻夜的婆子说话,随后是关门闭户的声音。再过得一刻,花在圃家的便出现在了帘外,很恭敬地道:“姑娘,天儿不早了,早早歇着吧。”
这是国公府的规矩,每间院儿里都有个积年的老嬷嬷,管着院中起居事宜,这一句问候亦是规矩所在。
陈滢便命知实挑起锦帘,拧着嘴角冲花在圃家的道:“花嬷嬷辛苦了,去歇着吧。”
花在圃家的笑着应了个是,便退了下去,这个既定程序也算是结束了。
直到眼瞧着花在圃家的去了后罩房安歇,寻真这才轻手轻脚地捧着个大布囊走了进来。
那布囊里装着陈滢的弓。
这张弓的拉力以及所配箭支的重量,都是陈滢自己找人做的,最适合她目前的状况。
“去外头守着。”陈滢吩咐道,接过了弓,转身走进卧房。
大楚朝的勋贵们皆是以武晋爵,国公府也一样,因此府中对习武之事采取放任的态度,既不推崇、也不反对,若想学可以自己去找武师学,若要寻外头的武师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跟府里报备一声,自会有管事帮忙跑腿。
陈滢没去学拳脚功夫。她觉得,与其学那些花拳绣腿,倒不如扎实掌握一门更易量化的技艺,比如射箭。
力道足不足、箭法准不准,皆是一目了然,且也不需要太大悟性,只要勤学苦练,总能练成。
陈滢先在房间里做了一套自编的体操,活动开手脚,随后便拿出了弓,侧身、展臂、拉弓、松弦,务求每个细节的完美、每个动作的到位,待两百次已毕,她已是两臂酸胀,出了一身的透汗。
寻真与知实早就知晓她的习惯,提前叫人烧好了水,陈滢这厢一收弓,她们便抬水去了耳房。
舒服地泡了个澡,时辰便也不早了,陈滢没有晚上看书的习惯,直接上床睡觉。
梦很快便来了,带着新鲜而又冰冷的空气,以现代化的都市为背景,一段段分割呈现:
……侦探先生,有宗案子需要请您帮忙,是一宗儿童失踪案,这是卷宗。据不完全统计,近一年来类似的案件共有五起,我们初步断定这是一宗连环案,目前失踪的五名儿童全都下落不明……
……死者为女性,骨龄测算年龄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颈椎左侧有脱位现象,初步断定为挥鞭样损伤,右手食指与无名指骨折,双脚踝骨也有骨折,疑系遭人为殴击所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在第一次描述案发情景时,曾说在电话里听到了狗叫声,正是由于有了您的证词,我们才初步锁定了第一嫌疑人。可有意思的是,经过我们的调查,我们得知那天晚上正好有一位打猎爱好者路过案发地,他也听见了狗叫声,但时间上却比您的证词晚了一个小时……
……根据现场遗留的脚印,推测入室者为男性,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左右、体重约为七十公斤。通过调查鞋底花纹,已查明这是三年前生产的“LINK”牌运动鞋,根据室内残留的玻璃碎片推测,入室者先行打碎了厨房的窗户……
如潮水缓缓退却,露出了艰硬而沉实的水泥,梦境也在不知不觉中淡去,陈滢缓缓张开了眼眸。
依旧是破碎不连贯的梦,像是记忆罗织绞缠在了一起,总也连不成完整的篇章。
她轻轻翻了个身,向外看去。
透过低垂的雨过天青折枝莲花纱帐,她看见屋子的一角点着细烛,微弱而温暖的光晕散荡开去。
那一刹,她恍惚想起了前世。
在另一个同样也是古代的时空,她也时常会在午夜梦回时醒来,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梦里不知身是客。
高中课本上读来的这句诗,便是对她前世今生最好的阐释。
陈滢在幽暗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个死过两次、每一世都活不过二十岁的人,大抵也只能以这样的叹息,来回应发生在身上的一切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