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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轩晚宴后,宗平、震平到耀平所住的松柏阁,继续把酒言欢.话古叙今。
此时夜深器重,一轮皎洁的白玉盘升上青空,银白的月光照在静谧的大地上,让这个团圆的夜晚,增添一番温馨的色彩。
山松柏阁的名字便可得知,此处栽植的树木足以松树和柏木为主。四季长青的松柏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宽敞的庭院内,其中最特别的一株,当属造形像蟠龙抱柱的老松树。树的位置恰好位于松柏阁的主阁旁,夏天主阁二楼的书斋受到松树的遮荫凉爽直人;冬天粗壮的树干和横生的枝叶又可抵挡风雪肆虐,加上树型特殊的缘故,使它看来不像一棵普通的松树,倒像是松柏阁的守护神。
松柏阁和紫云轩一样都是两层楼的建筑,一楼有大厅,宴客室、两间客房、饭厅,二楼则是藏书阁、书斋、偏厅、卧房等。大厅内的地板,是山云南一带出产的白色大理石铺成,月光由敞开的纱窗照入室内,让原本已经光可鉴人的地板,像结了一层淡淡的银霜,反射出品透玲珑的光泽。
大厅里除了自家兄弟三人外,只有一旁服侍的阿福以及培茗两人。原本郭夫人打算拨几个年轻貌美的丫环伺候,却被耀平推辞,只要了一个供跑腿传唤的小厮,和两个收拾打扫的老妈子。
耀平斟了一杯惠泉酒,向两位兄长举杯“大哥、二哥,我敬你们一杯,感谢这几年来你们代我尽心服侍爹娘。”
“何必说这些客气话?孝顺爹娘本来就是为人子女应尽的本分,有什么好谢的?”宗耀平也举杯回敬。
“大哥说得对,反而该是我们敬你才对,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没错,这些年让你流落在外,说起来都是我们做兄长的错。”宗平附和道。
“大哥言重了。”
三人轮番敬酒吃菜,酒酣耳热,话匣子一打开后,三人也不再拘束,随意说说笑笑,谈些趣事。
震平眯着醉眼,高兴的说:“这几年来,你在京城出名了,不但光耀咱们郭家门楣,爹提到你更是赞不绝口,他咱们家居然出了个神医,在宗亲面前,你真是替爹娘挣足了面子,当初我千里迢迢送你到老三那儿也算是值得了。”
“的确,我最该谢的人是二哥,要不是二哥当初向娘问清楚事情的缘由,说不定今天我会是个着女装、成日泡在脂粉钗裙堆中,被磨光志气的男人。”耀平笑说。
震平摇摇头“要谢的人是你自己,若不是你自己下的决定,谁也没法改变你的。”
“耀平从小就比同年龄的孩子懂事、早熟。”宗平边说边替小弟斟了杯酒。
“娘在你离家到京城后也变了很多,以前她十分迷信算命卜卦这些东西,但自从发生你的事后,她再也不信江湖术士那一套了。”酒量向来不佳的宗平,此刻已经半醉。
“是吗?这倒是好现象。”
“对了,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前几天爹找我商量一件事。”震平故作神秘的对两人说。
宗平挑高一眉“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
“爹是问我元熙和香绮的事。”震平说完,打了个酒嗝。
“元熙和香绮的事?”耀平心中一紧。
“爹问我属不屈意香绮当我的儿媳妇。”
“我想爹是太疼香绮,舍不得她嫁到别人家里,才会这样问。”宗平就事论事。
“那你回答什么?”耀平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实则心里很急。
“我没说什么,只是要爹再多加考虑,毕竟这些年来我们都把香绮当作亲妹妹看待,忽然成了我的儿媳妇,那不是很奇怪吗?况且元熙和香绮同年,十六岁的女孩子已是适婚年龄,但十六岁的男孩根本还像个小孩。”
“所以你算是反对哕?”耀平迫问。
“没错,虽然咱们也舍不得香绮出嫁,但是你想想,若是香绮嫁给元熙,那不就要拆穿香绮不是爹娘亲生女儿的事实?这对香绮来说太过残忍了。”
宗平点点头“没错,我也同意耀平的看法,爹实在太欠考虑了。”
“可是香绮不是爹娘亲生,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香绮会发现事情的真相,不是吗?”
“只要我们大家不说,有谁会知道这件事?”
“二哥,你这种心态会拆散一对有情人的。”耀平突然义愤填膺的说。
闻言,震平的酒醒了一半,他生气的说:“耀平,难道你赞成爹的想法?拆穿香绮不是娘亲生的事实?”
“你说拆散一对有情人是什么意思?”宗平比震平冷净一些,他听出耀平话里不对劲的地方。
“你指的该不会是元熙和香绮吧?”震平惊讶的瞪大眼“平常我看他们两个相处得不错,但还不到那个地步吧,况且他们的身分是姑侄啊。”
“二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耀平闷闷的喝了口酒。
“那你说清楚呀!”震平的性子急躁,若有什么问题搁在心里,就像会要他的命一样,非得问清楚才会安心。
“震平,你别急,让耀平慢慢说吧。”宗平是个明眼人,已经看出一些端倪,只差当事人亲口承认而已。
“大哥、二哥,这次我是因为香绮的婚事而回来的。”
“为了香绮的婚事?”
“没错,就像当初我为了香绮离开这个家一样。”耀平决定在两位兄长面前坦承自己隐藏多年的感情,因为必须借助他们在家中的影响力。“二哥,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在东年镇外的养生堂,领养香绮的经过吗?”
“当然记得。”震平对这件事情印象深刻。
“在遇见香绮之前,我不是曾对你说过我作的梦吗?”
震平侧头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吧。”
“在养生堂遇见香绮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个梦不是一个普通的梦,那个梦是一个暗示,暗示我和香绮这辈子的缘分。”关于这一点,耀平始终深信不疑。
耀平深吸口气,一古脑的吐出深藏在心中十六年的话:“从看见香绮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那个梦的含意,这辈子我是非香绮不娶的!”
夜色深沉,桌上蜡烛沉默地燃烧。
有时候将实话说出来,反而有种不真实的茫然,此刻的耀平便是如此,但他很高兴自己终于有勇气说出事情的真相。
听到弟弟的爱情宣言,震平像灌了一大碗醒酒汤,从半醉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可是,当初你不过才七岁,怎么会”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打算怎么做?”宗平直接问道。
“对香绮而言我算是个陌生人,所以我会先和她相处一阵子,了解她心里的想法,等到我确定她心里的意思后,再找个机会,将她的身世一五一十的告诉她。”耀平坦白的说出他的计划“我一定会趁这段时间赢取她的芳心,然后再向爹娘禀报,请他们成全我和香绮的婚事。”他衷心希望事情能够如此顺利。
“可是在说出真相前,你的身分是香绮的四哥,香绮怎么可能会爱上你?”宗平考虑到计划的可行性。“况且,要是香绮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件事该如何收场呢?”
“是呀,这些年来我们都把香绮当亲妹妹看待,谁也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尤其是娘,前一阵子她还和爹为了香绮的婚事大吵一架呢。”震平对兄长的话深表赞同。
“如果香绮真的无法接受我的感情,那么我将带着祝福的心看着她出阁,然后回到京城,将这段感情埋葬起来,让她的身世成为永远的谜。”
其实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被爱情蒙住眼睛的人,根本不愿意去看清事情真相,如今被两个兄长点破盲点,耀平心中有无限的苦闷无处舒发。
“耀平”震平愣愣的看着他。
“或许,你们之间真的有缘分也说不一定。虽然这对香绮而言残忍了点,但是若将她一辈子蒙在鼓里,也不公平,大哥决定祝福你们。”见到他如此痛苦,宗平也于心不忍。
“嗯,大哥说得有道理,若是香绮那丫头喜欢你,二哥也会祝福你们。”震平举杯敬他。
“多谢大哥、二哥。”耀平高兴的向他们两人举杯。
宗平咧嘴一笑“有什么好谢的,不过就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
“说得好!愿有情人终成眷属。”震平豪爽的干杯。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二哥。”
“什么事你尽管开口,只要二哥做得到绝对没问题。”
“是关于香绮身边的贴身丫环小红。”
“你是说那个下巴尖尖的,长得还不错的丫环?”震平向他确认。
“没错,我希望二哥找个理由将她遣走。”耀平提出他的要求。
“把小红遣走?为什么?她做错什么事了吗?”震平觉得奇怪,耀平不过才回府第一天,照理说应该不会有哪个不要命的丫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罪耀平。
“她是没有做错什么事,不过这个人留在香绮身边迟早会出乱子。”他想起今天下午,小红毫不隐瞒的狐媚样,他就浑身不舒服,他相信要是当时四下无人,小红肯定会贴上来。
耀平对过分主动的女人没有多大好感,况且小红又是香绮的贴身丫环,他自然要更加小心谨慎。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我会找个时间和娘提这件事。”耀平答应了他的要求。
当他们专注的讨论如何说服两老和香绮的细节时,没有注意到一个身披薄纱,穿着暴露的身影正蹲在窗外,将他们的计划听得一清二楚。
“小红姊,这么你晚上哪儿去了?”小杏打了个呵欠,揉揉惺忪的睡眼。
小杏和小红一样是紫云轩的丫环,只不过小杏才入府两年,平日只能做端茶送水、跑腿的差使,不似春莺、春燕、小红等大丫环可以自由出入紫云轩。
“你继续睡你的,别管我了。”小红没好气的回她一句。
“喔。”虽然觉得奇怪,但小杏仍然依言躺回床上,心思单纯无忧无虑的她,过没多久又进入梦乡。
可恶!没想到四少爷居然要撵她走。小红坐在床上,忿忿的想着。
肯定是香绮小姐向四少爷抱怨我帮着夫人监视她的行踪,所以四少爷心疼她,才会派了个若儿给她,但单是这样她还不满足,现在居然想将我撵出府,断了我的生路!
哼!她也不过是从养生堂里抱回来的孤儿,出身不过和咱们这些丫头下人一般卑贱,凭什么她当小姐,我们就得当丫环?同样是养生堂出身的小红恨恨的想着。
现在可好了,居然借四少爷之手,要将我撵出郭府,你等着瞧,看到时候鹿死谁手!况且,我得不到的人,你也休想得到!
许多恶毒的计划在小红脑海里成形,她要趁未离开郭府前的这段时间,一步一步的拆散这对有情人。
耀平回到金陵后,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香草堂的药草园子里,
除了陪伴香绮莳花养草外,他也会将一些基本的药草常识,和用药原理一一解释给香绮听。
对香绮而言,这无异是一个让自己学识更丰富的大好机会,除了郭老爷的指导外,她所有关于药草、香花、香料的知识多是靠自己看书摸索,不然就是实验得来。对于香料、香花的应用,香绮几乎已经驾轻就熟,但是对于医用药草,她就很少去尝试,毕竟每种药草有不同的药性,有些虽然奇香无比,但却是不利人体,甚至调配不当的话会产生毒性,所以关于这个领域,她一直裹足不前。
两人有时在香草堂的书斋里,一待就是一整个下午,香绮像块干燥的海棉,尽情的吸收耀平给予的知识,有时她也会将自己调制香粉、香料的心得和他分享。有许多次两人切磋讨论忘了时间,还要郭夫人派人来催促,他们才记起要回府用膳。
除了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让香绮乐意接近耀平之外,另外一个原因是,有了耀平当护身符,郭夫人也不再那么反对她成天往香草堂跑,若是紫云轩有茶会,她也可以因为要陪伴耀平而顺利脱身。
这天,两人在书斋里研究本草纲目、圣济总录、千金方等药书。
“有些香料例如麝香、红花,虽然在调香时是不可或缺的材料,但麝香药性猛烈,红花是通经去淤的药材,孕妇理当忌用,这点是你在调配香料时应该考虑在内的。”耀平提醒她。
“原来如此。”香绮频频点头,低首在本子上抄下他所说的话。“那百合草、松皮这两种药草又如何呢?”
看她孜孜不倦的模样,耀平既高兴又不舍,高兴的是,难得两人有共通的兴趣,不舍的是,他怕香绮太过急切的吸收新知,会把身体搞坏,他听若儿说香绮每天晚上都看书看得很晚才就寝。
他伸手合上她面前的本子“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反正我们时间多得是,有空再慢慢讨论也不迟。”
“四哥,现在时间还早,你再多说一点嘛!”香绮撒娇道“人家想快点赶上你的程度呀!”她对耀平丰富的学识涵养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耀平笑了笑“傻丫头,医学是门无止无境的学问,连我都不敢说完全摸透这门学问,更何况你才刚入门,不要操之过急,我会慢慢教你的。”
“好吧,那明天再继续好了。”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听若儿说这两天你都读书读到很晚才就寝是吗?”耀平拍拍她的头,爱怜地问着。
“被你发现啦。”香绮尴尬的笑笑。她是想偷偷用功,好让他夸赞她进步神速的。
“身体若是累坏,调养起来可就麻烦了。”他抓着她的手诊脉,片刻后,他点点头“没错,你果然因睡眠不足,肝火过旺。”
“啊”香绮傻傻的看着他。
“虽然情况不是很严重,但是继续下去对身体有弊无利,我开几帖药帮你调理调理。”耀平说完,提起笔欲写药方。
香绮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连忙拉住他的袖子苦苦哀求“不要啦,人家不要吃药啦!”想到又黑又苦的药汁,她一张小脸蛋不由得皱成一团。“我答应四哥不再漏夜看书就是了嘛!”
耀平见她皱着眉头的可爱模样,不由得朗声大笑,他捏捏她的脸颊,又用手指顺顺她的眉毛说:“这样才是乖女孩!”
“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开药方子喔!”香绮怕他反悔,赶紧补充。
“只要你不熬夜看书,我都答应你。”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时间还早呢。”她一脸期盼的问道。
只要一离开书本,香绮就恢复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毕竟她仍是二八年华,天真烂漫的少女。除了终日埋首书堆和莳花养草外,她鲜少有谈话的对象,自从耀平回来后,她就把耀平当成谈话的知己。
“让我想想”看着她万分期待的模样,耀平陷入一种异样的迷惑情绪。
天知道他多想抛开一切的礼教和束缚,带她远走高飞,浪迹天涯,远离他们目前尴尬的身分,到一个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假装多久?假装自己不心动,假装自己没有非分之想,假装自己不想一亲芳泽,假装
“四哥,四哥。”香绮推推他,又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担心的说:“你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
“香绮”他嗓音嘎哑地喊着她的名字。
“嗯,我看看。”他的额头有点烫,可是应该没有发烧,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该死,这小妮子怎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虽然他的身分是她的四哥,但他好歹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有哪个正常的男人禁得起这种天真无邪的挑逗?加上从她袖子里飘出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再这样下去,他难保不会做出越轨的举动。
他猛然抓住她的柔荑,深情的直视她的星眸。
“四哥,你弄疼人家了!”香绮挣扎着。
“哦对不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赶忙松手。
香绮揉揉手“四哥,我看你可能中暑,金陵的夏天比京城要热多了,可能你还不适应,我端碗绿豆汤给你消消暑可好?”
耀平闻言不禁莞尔。这小丫头根本没有身为女人的自觉,还天真的认为他的失神是天气太热所致,他不如将错就错吧,
“唉。”为了遮掩自己的贼笑,耀平叹了口气,伏在桌上。
“四哥,你还好吧?我去请大夫来好不好?”
听了她的话,耀平的双肩抖得更厉害,他强压着笑声说:“不不用,我自己就是大夫这样传出去”
“说得也是,那该怎么办才好?”看他不舒服的趴在桌上,香绮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扶我到里头那张贵妃椅上躺躺,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耀平佯装虚弱的说。
“好,你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扶你过去。”
耀平直起身,用袖子遮着脸,以免不小心笑出来,他将右臂放在香绮的肩上,将全身大部分的重量都放在她身上。原本香绮的高度只到他的肩膀,这会他往她肩上一压,她更是矮了一大截。
好沉重哪!虽然是自己的哥哥,但毕竟是男人,重量与力气根本不是女人比得上的。香绮回想才他抓着她手的力道,她不禁脸上一红。
“四哥,你小心点。”她努力扶着他,小心的朝书斋的内房走去。
耀平的步伐摇摇摆摆,像喝醉洒的醉汉,香绮好不容易才扶他走到里头。
“四哥,到了你小心点”她蹲下身子,小心的将他安置在贵妃椅上,并取来枕头让他枕着。
“我去拿扇子帮你扇风,你等一下。”
耀平连忙拉住她的袖子“别走呃,我是说麻烦了,你坐在旁边用袖子帮我扇扇就行了。”
生病的人最大,虽然香绮很怀疑袖子能扇得了几两风,但她还是温顺的听从他的建议。
“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香绮轻声问道。
“唔你袖子里传出来的是什么香味?真是好闻。”耀平慵懒的吸口气,美人以香袖扇凉,春风旖旎,花气袭人,再也没有什么事比这更舒服、更惬意的了。
“嘘,乖乖休息,别说话了。”
“你帮我揉揉手心吧。”他得寸进尺的要求。
“揉手心?为什么?”香绮虽然不明就里,但仍然抓起他的大手开始按揉手心。
“手上有很多穴道,揉一揉会舒服点。”
“是这样吗?会不会太用力?”她一面揉着他粗糙的手心,一面不安的瞧着躺在椅上,看起来很不舒服的耀平。
“嗯还不错。”耀平心里几乎快要笑翻了,但他仍忍着笑意,装成身体不适的模样。
“都是我不好,害四哥累倒了,如果不是我一直缠着四哥说课,也不会这样”香绮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起来。
“没这回事。”耀平仍无所觉的闭着眼睛,享受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在掌心上按压的劲道。
想到自己的不懂事,香绮不由得淌下几滴晶润的泪珠。原本只想偷偷掉几颗跟泪,怎知她越想越伤心,那一双星眸竟变成两江蓄满泪珠的烟波碧湖,不消半刻那盈满的湖水,就悄然无息地泄落,而几颗调皮的泪珠,不慎滚落到耀平的手心里。
直到此时,躺在贵妃椅子上的皇帝老爷才惊觉有异,他连忙睁开双眼,发现眼前的香美人已哭成了可怜兮兮的泪美人。
“怎么哭了?”耀平立刻坐起身,轻声软语的问她。
“没什么眼睛不小心吹进沙子”她随口编谎,一双纤纤素手仍尽责地按压着他的掌心。
“胡扯,房里怎么可能有吹沙?”耀平抽回手,用袖子替她拭泪,他用诱劝的口吻问:“告诉四哥,是谁让你受了委屈,还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他仍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
“真的没有什么人家不哭就是了。”香绮试着收住泪水。
“说嘛,是谁让你受了委屈,四哥一定不会饶过他。”耀平不喜欢她暗自伤心的模样,定要问个水落石出才放心。
“没有人让我受委屈,只是只是人家想到自己的不懂事,就忍不住掉下眼泪嘛!”好不容易停住的跟泪,不知道为什么又掉个不停,香绮觉得自己在耀平面前特别多愁善感。“四哥才回来没多久,不但没有好好休息,反倒整天和我上课研究药草,所以才”还没说玩,她又抽噎起来。
耀平这一听,方才知晓自己才是惹她伤心的大笨蛋,他不由得赏自己一巴掌。
“四哥,你什么?”看到他打自己一巴掌,她讶异的忘记哭泣。
“我是在罚自己,竟然惹得你哭了,真是该打!”说完,他又夸张的赏了自己一个巴掌。
“四哥,别打了。”香绮被他夸张的模样逗笑。
“快别哭了,你笑起来好看多了。方才我是逗你玩的,哪有一个大男人身体这么差,才那么一点暑气就会中暑。”
“什么?原来方才你是诓我的?害我”香绮知道被耍了,气咻咻的转身就走。
“哎!我的好妹妹,你别走啊!四哥向你赔不是就是了嘛!”耀平起身迫上她,他像一座泰山似的挡在她面前,对她又是打恭又是作揖“千错万错都是四哥的不是,好妹妹,你就快别生气了,你要什么只消说一声,就是天上的月亮,四哥也会摘给你。”
香绮噗哧一笑“说话做啥这么文诌诌的,又不是在唱戏。”
“那妹妹是原谅我哕!”
“好啦、好啦!原谅你就是了,可是下不为例喔!”
“当然、当然。”得到佳人的原谅,耀平松了一口气,为了讨她欢心,他提议道:“过几天我想上山去采些药草,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上山采药?”
“没错,我看这园子里的药草种类虽不少,但毕竟是人工栽植的,我想上山看看有什么可以用的野生药材。”耀平采取第一波攻势;将府里的闲杂人等隔开,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可是娘那边”虽然她很想去,但这个提议一定会被娘亲打回票。
“没问题,娘那边就交给我来处理。”耀平拍胸保证。
“真的?那我一定要和四哥去开开眼界才行。”香绮兴奋的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香绮甜甜一笑的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她对耀平的这个提议感到兴奋莫名。和他上山采药既可以名正言顺的出门游玩,又可以学到药草知识,更重要的是可以暂时摆脱拘束,自由自在的和他单独相处想到单独相处,香绮不禁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得脸心跳。
“好了,这样水够了,你们可以出去了。”小红挥挥手打发提水的家丁。
“若儿,你到外面园子摘几朵玫瑰花。”小红吩咐在一旁取衣物的若儿。“采完花顺便到储香室里唤小姐回房。”
“是,小红姊。”虽然两人都是香绮的贴身丫环,地位理应相同,但小红毕竟较为资深,所以若儿对小红十分尊敬。
见若儿走远,小红开始低声咒骂:“臭丫头,才刚进府就被升做贴身丫环,夫人居然也同意,真是没天理!”她刚手试试水的温度,自言白语“我可是爬了好几年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娼妇居然想来和我抢饭碗,这屋里真是反了!”小红对此忿忿不平。
“她最好给我小心点,别出什么差错,不然我一状告到夫人那儿,包管叫她吃不完兜着走。”小红低头窃笑,从水中瞧见自己风流蝴娜的模样,又不禁自怜自艾起来。“恨只恨当初耀平少爷抱的人不是我,今天才让我这样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最可恨的是老天捉弄,偏偏叫我伺候这个假小姐。哼!我倒要看她能风光到几时”
想到此处,小红恨恨的朝水里的脸乱抓,溅得浴桶四周都是水渍。
“小红姊”刚走进门的若儿,瞧见小红狂乱的模样,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愣愣的说:“这花”
“拿来!”小红冷冷的说:“刚才的事不准对任何人说,知道了吗?”
“是。”若儿低下头。
小红一把抓过她捧上的玫瑰,然后像是和花儿结仇似的,粗鲁的扯下红色的玫瑰花瓣扔进浴桶里。一阵胡乱发泄后,小红看到愣在一旁的若儿,更是气怒,忍不住怒斥道:“你看什么看,我不是叫你去叫小姐过来吗?怎么没见到人?”她把手中的玫瑰花茎扔到若儿身上。
“我马上去。”若儿像见鬼似的奔出房门,直冲向储香室。
她急急的拍着储香室的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小姐,小姐洗澡水好了,小红姊要我来请你快点过去。”
“怎么了,瞧你跑得气喘吁吁的。”原本埋首调配香粉的香绮,听若儿喊的声音不似平常,连忙开门问道。
“没没什么。”若儿想起方才小红的警告,她低头说:“天色不早了,请小姐回房沐浴就寝吧。”
“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香绮仔细留意她的表情。
若儿迅速摇摇头“没有、没有,小姐,你多虑了。”
香绮虽然狐疑,但仍依言回房。
“进房门,只瞧见小红笑吟吟的站在房内,她接下香绮手上的香粉瓶子,轻声细语的说:“小姐,你再不来我就要亲自去催驾了,我怕水凉了,所以才叫若儿快点跑去请你过来。”她依平日的习惯,先卸下香绮头上的钗髻,然后欲帮她更衣。
“不用了,让若儿来吧。”香绮吩咐道。
“是。”小红勉强一笑“也该让若儿妹妹多学着点才是。”
“你把外头的屏风架好,这边留若儿一个人伺候就行了。”虽然搞不清楚为何刚才若儿一副神色匆忙的样子,但看小红笑得有些勉强,香绮直觉事情有些蹊跷。又或者是几天前,耀平所说的话对她产生某些影响,这些天香绮看小红总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眼。
“好吧,既然小姐这么吩咐,那我就出去了。若儿,仔细伺候小姐。”说完,小红拉上一幅牡丹富贵的刺绣屏风。
见小红拉起屏风,正欲带上房门,香绮故意扬声唤道:“若儿。”
“是,小姐。”
小红不知不觉放慢动作,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府里的丫环众多,欺生压弱的事虽然不多,但也不能说没有,你刚进府就当我的贴身丫环,难免有些人对你不服气,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别害怕,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替会你作主,知道了吗?”香绮肯定她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入小红耳里。
“多谢小姐。”若儿恭敬的回答。
“你是四哥和我亲自挑选的,地位自然和其他丫环不同。”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香绮继续扬声说:“若在紫云轩里有什么问题,你就问春莺和春燕,她们俩在紫云轩里待得最久,做人做事都实在妥贴,不像有些丫头老爱背着主子作威作福、阳奉阴违。还有,以后更衣、沐浴、梳头这些事,就由你一个人专门伺候,晓得了吗?”
“是,小姐,若儿知道了。”若儿对她吐吐粉舌。
“她走了吗?”香绮用气音问道。
若儿从屏风后探出头,见厅里没人,她又开门往外张望半晌,正好瞧见小红气呼呼的走下楼。
“小姐,刚才小红姊一定躲在门外偷听我们说话,她气呼呼的下楼呢!”若儿偷笑。
“是吗?”香绮咧嘴一笑“我就知道她会在门外偷听。哼,专爱听人是非的小红,这下肯定恼羞成怒,气得七窍生烟吧。”
“小姐,你也太调皮了。”若儿边笑边动作俐落的褪掉主子身上的衣服、肚兜,小心的扶着她进入浮满玫瑰花瓣的浴桶。
“你的皮肤好细、好嫩喔!小姐。”第一次伺候香绮沐浴的若儿由衷地赞叹。
香绮微微一笑“是吗?”
“是啊,不但皮肤好,而且身材也好,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曲线玲珑有致,不像咱们这种干扁四季豆的身材。”
“没想到你这张嘴还满讨人喜欢的。”
“若儿说的是事实呀,小姐。”
香绮弓着一双修长的玉腿,让全身都浸润在微微冒着热气,充满玫瑰香气的热水里,她将两只雪白细腻的粉臂搁在浴桶边上,舒胀的叹了口气,一天之中就属这个时刻最为享受了。
“若儿,你有喜欢的人吗?”
“小姐,你怎么问人家这个嘛!”若儿小脸霎时浮上两朵红云。
“瞧你一副害羞的模样,你一定有心上人了对不对?”香绮忍不住逗她“快说对方是谁,是你的青梅竹马?还是府里的人?”
“小姐,你就大发慈悲,不要再问了吧!”若儿向她讨饶。
“这样啊!真是可惜,我才在想,若是府里哪个幸运的小伙子让你看上,改天找个机会禀明夫人,把你配给那个幸运的小子当媳妇也说不定呢。”
“真真的可以这样子?”
“是呀!这种例子又不是没有,像春莺、小蕊、阿福、张总管等,都是我娘亲自作主的婚事。”说到这里,香绮突然叹了一声“最可怜的是几年前,一个飞竹苑里的小丫环算了,这种事不提也罢。”她故意卖关子。
“飞竹苑里的小丫环怎么了?”若儿紧张的问道。
香绮挥挥手“算了、算了,这种事情说了怕你睡不着。”
“哎呀!小姐,真是急死人了,你快嘛!”若儿的好奇心已被挑起,若是得不到个解答,她今晚肯定睡不着的。
“好吧,是你自己要听的,到时候可别怪我。”香绮了清喉咙,这才道:“这事我是听奶娘说的,话说”她把几年前,发生在府里的一椿悲惨爱情故事说给若儿听。
“所以,最后那个小厮只好用冥婚的式娶了那个小丫环,以免让她遗恨九泉。”
“怎么会这样呜呜那个小丫环好可怜喔!”若儿为故事中的人掬把了同情泪。
“是呀!”香绮神色哀戚的点点头。
“可是那个小厮也太迟钝了,怎么都没发现她喜欢他,还跑去娶别人呢?”
香绮叹了口气“根本没有人知道那小丫环喜欢他呀,直到后来她自杀,几个素日和那丫环要好的姊妹,才说出这件事的。”
“原来是这样啊!”若儿也叹息。这一段还没开始便结束的悄缘,深深冲击她的情绪。
“所以啦,若是有心上人还是要早早说出来才是。”说完,香绮站起身,让若儿用一条布巾擦干身上的水珠,然后套上一件宽松的棉袍。
“说得也是。”听完这个故事,若儿的心开始动摇。
“把架上那瓶茉莉花露取来吧。”香绮自顾自的说。“所以我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就是这个意思。”她从细颈玻璃彩瓶里倒出几滴淡琥珀色的花露,在掌心研开后,拍在手腕和颈子等处。
“唔”若儿羞红了脸,压低嗓门说:“若儿喜欢四少爷——”
“四哥?!这怎么可以!”香绮惊讶的打断她的话。
“小姐,你小声点啦!”若儿情急之下用手捂住她的小嘴“要是被人听见就糟了!”
“你喜欢四哥?不会吧,这样下去足不行的!”香绮拉开她的手连珠炮似的说。
“小姐!”若儿急得跺脚“若儿怎么可能有胆喜欢四少爷,若儿喜欢的是四少爷他他身边的小厮啦!”
“哦,你是说培茗啊!”香绮着实松了口气。
若儿低着头,所以完全没有发现香绮的异样,她低声的说出自己喜欢培茗的经过。
“原来如此。”香绮点点头“这培茗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喜欢上他也是正常的事。”她坐到梳妆台前,让若儿用梳子梳理她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
“嗯。”若儿怯怯的说:“况且培茗哥和我是同一天进府,两个人对府里都不熟,所以自然有种互相扶持的感觉,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也多个人可以聊聊。”
“对了,四哥跟我说过几天要带我上山,培茗是四哥最亲近的小厮,他一定也会跟去,到时候你就和我一起去,趁这个机会你们小两口也可以多相处。”香绮兴奋的说。
“真的吗?”若儿的眼睛一亮。
“当然。”
“多谢小姐。”若儿娇羞的道谢。
香绮见到镜子里的若儿,一会儿含羞带怯,一会儿神采奕奕的模样,她不由得羡慕起来。
“若儿,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个嘛”若儿侧着头想一想,然后回道:“或许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吧,但对我而言,就是会时时刻刻惦念着,有什么好玩的事或是什么好东西都想和他一起分享。”
“时时惦念,事事分享”
“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若儿笑靥如花。
“听起来好像有点模糊耶!”香绮坐到床上,随手抓了个抱枕置于胸前“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嗯我也不会形容那种感觉。”看到香绮失望的表情,若儿赶紧安慰她。“不过,我娘还没过世前她曾和我说过,男女之间的事不必操之过急,有人早熟,有人晚熟,像花儿一样,总要等到合宜的时节和适当的时机才会开放,所以人也是一样,有些东西该来的时候自然就会来,光着急是没有用的。她还说女人的青春和感情,就像是果子一样,果子太青涩的时候强摘,不但又涩又苦而且没有滋味;若是晚摘又过于烂熟,不能久存,最好趁结实累累,适当的时候摘下,这样果实才会又大又甜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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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念的是什么?”若儿不解主子在念什么,只觉得听起来挺顺口。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随口念念。”香绮笑了笑“若儿,你娘真像一位女诗人呢!”
若儿摇摇头“不,我娘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怎么会是诗人呢?”
“她举的例子十分浅显易懂,听起来又中肯实在,她应该是个很聪慧的女人吧。”
“嗯,我娘真的是个很有智慧的女人。”听到主子赞美自己的娘亲,若儿高兴极了,但想到早逝的娘亲,她的心情又陡然沉重。“可惜她过世得早,不然肯定能教我更多。”
“你就别伤心了,这或许是命吧。”香绮拍拍她的肩安慰。
“是啊,只能怪命运不好。幸好爹和她一起去了,黄泉路上也互相有个照应。”
“你能这么想也算是乐观了。别再想太多,记得过几天咱们要上山的事,开心点吧。”
“瞧我这性子,怎么反倒让小姐安慰起我来,真该打!”若儿生性乐观,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
“夜深了,你早点回房休息吧。”
“好的,小姐,你也早点就寝。”若儿放下床幔,然后将房内的灯烛吹灭,只留下桌上一小盏烛火后便离开,并嘱咐外头轮值的两个老妈子小心照管着,这才回自己的房间去睡。
若儿走后,香绮并未立刻闭上眼睡觉,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回想刚才的对话。
“时时惦念,事事分享”她脑中闪过这些天和耀平相处的画面,想到方才误以为若儿喜欢的人是耀平,她的呼吸不禁一窒。
“不!”香绮撑起身子,立刻否决自己这种可怕的想法。“这是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喜欢上四哥,我对他只是崇拜而已。”她点点头,加强口气试图说服自己“没错!一定是这样的,我们是亲兄妹,这只是妹妹对哥哥一种单纯的崇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