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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了进来,深秋的晨光没什么热力,照在低阖的睫毛上,也不觉得刺眼,反而有种轻柔的温煦的舒服感。
柯木蓝早就醒了,就是赖在床/上不起来,薄被被他踢到了一边儿,两手枕着头,轻抿的唇角向上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心里和往常一样默默地念着倒计时,两条大长腿交叠着翘成了二郎腿,一只脚合着心里的数字一下一下的打着节拍。
“……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笃笃笃”敲门声准时响起,这声音不重却很密集,还透着几分期待与欢愉。
柯木蓝眼睛倏然睁开,从床/上一跃而起,两脚往拖鞋里一塞,走了出去。
一出房门的柯木蓝,没有任何悬念的对上了,正吃着早餐的宋兆培对他无奈耸肩的动作。四目相视,柯木蓝没说一字,只是挑了挑眉毛,径直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门外,一个六、七岁的外国小妞,胖嘟嘟的小脸如同白瓷一般细腻光滑,一对水汪汪的的大眼睛,正高高的仰着,笑眯眯的盯在柯木蓝的脸上。
柯木蓝蹲下来,与小妞平视。
小美妞往前一步,抱住柯木蓝的脖子,毫不犹豫的在他的脸颊上“吧唧”“吧唧”一边印了一个湿漉漉的吻,然后用童声童气的,生硬的汉语说:“柯,我要去上学了,晚上见吆,再见。”
柯木蓝笑说:“好的,晚上见。凯茜,记得在学校一定要乖哦。”
凯茜点点头,转身牵住了站在身后的妈妈的手。
柯木蓝站起来,和凯茜的父母艾伦夫妇,打着招呼。
艾伦先生说:“Ke,goodmorning.”柯,早上好。
柯木蓝回着:“Goodmorning,Mr.Alan.”早上好,艾伦先生。转眸又对艾伦太太说道:“Goodmorning,Mrs.Alan.”早上好,艾伦太太。
艾伦太太笑答:“Goodmorning,Ke.”打完招呼,艾伦太太低头看了看女儿,然后歉意的又对柯木蓝说:“I'msorry,Ke,it'satroubletoyouagain.”对不起,柯,又给你添麻烦了。
柯木蓝低头揉了揉凯茜柔柔的小脑袋,笑说:“Notrouble.Ilikeherverymuch.”不麻烦,我很喜欢她。
柯木蓝看着一家三口没了踪影,才转身回去。
艾伦夫妇住在柯木蓝的对面,也是他的房东。凯茜是他们的女儿,一直跟着奶奶生活在镇上,直到一年前才回到艾伦夫妇身边。
柯木蓝是小凯茜认识的第一个中国人,从此对汉语有了浓厚的兴趣,一有时间就缠着他学。他这人有点闷,除了上班,回来就是看书,生活上不是一般的枯燥乏味。
自从有了小凯茜这个“活跃分子”,他没觉得烦,相反的感觉周身的空气都被她带动的活泼起来,所以他也就任由她在身边跑来跑去。
早上打招呼这一习惯是两个月前形成的,怪只怪宋兆培多的那句话。
凯茜学中文很积极,一天写汉字好几张,宋兆培见她这么认真,就在一旁出谋划策说:“小凯茜,学中文和学英文是一样的,不仅要会写还要会说,您的小手要努力,小嘴同样要勤奋吆。”
小凯茜皱眉问:“Howhardisit?”怎么勤奋?
宋兆培沉吟少许,指着柯木蓝笑嘻嘻的说:“InChinese,askhimtogetupontimeeveryday.”用中文,每天准时叫他起床。
宋兆培本来也是开玩笑的,谁料外国小妞当了真,自此她就成了柯木蓝不用定时的小闹钟。
柯木蓝折回来把门关好,就听正在门口换鞋的宋兆培笑问:“怎么样?经过这两个月准时准点的起床,你是不是浑身都有种朝气蓬勃精神焕发的感觉?”
柯木蓝白了好友一眼,说:“你是充了好人,却甩给我个大/麻烦,不知反省也就算了还站在一旁说风凉话。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要不这样,我把这个能使人‘朝气蓬勃精神焕发’的机会让给你,让你也亲身感受感受?”
宋兆培连忙摇头:“不用。我每天比‘小闹钟’起的还早呢,所以这种机会你还是留着独自享用吧。再说了,你想让,‘小闹钟’还未必同意呢?”
这话让柯木蓝好奇了,问:“为什么?”
宋兆培把眉一挑,贼兮兮的笑说:“因为我不够帅啊,小丫头也是有审美观的,喜欢缠着帅哥。”
又被这家伙调侃了,柯木蓝没好气的说了句粗话:“滚边儿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早餐给你留在了桌上,我先去上班了。”说完,宋兆培推门而出。
柯木蓝看看餐桌上的西式早餐,吹着口哨进了卫生间洗漱。
宋兆培和他同一年进的阿伯丁大学学西医,两人脾气相投,又都来自浙江,所以关系自然也就比其他人亲厚些。
拿到学位后,两人又都留在了英国,虽然租住在了一起,但工作的地方不是同一家医院。
用过早餐,换好衣服,带好手表,柯木蓝瞅了瞅表上的时间,七点十分。离上班时间还早,不过算了,反正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在家待着也是无聊,不如晃荡着去吧。
柯木蓝上班的医院离住的地方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儿,所以他每天都是走路过去。
走在这“秋意阑珊”的街道上,风吹在脸上,感觉到的只有凉,而不再爽了。
时间还早,柯木蓝走的并不急,眼睛并不专注,有一搭没一搭的浏览着街边的景致。
当他第十一次揉了揉不停跳跃的左眼时,脑子里不由的想起奶奶常说的那句: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呵,难不成今天还会捡个大钱包不成?
想到这儿,他不由的笑了,自己何时也如此财迷了?柯木蓝啊柯木蓝,意外之财不可贪哦。
事实证明,柯木蓝的确没有捡钱的命,但是老天却补给了他一个最大的意外——他“捡”到了康聿容。
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柯木蓝从小就不喜欢围观凑热闹,所以他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
只是在经过人群时他听到:
一个无名女人说:“IssheChinese?”她是中国人吗?
另一个无名氏女人说:“Itlookslikeitshouldbe.”看样子应该是。
中国人?
柯木蓝的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住,朗眉皱拢。
紧接着他又听到有人说:“Isshedead?”她死了吗?
话说到这儿,议论声戛然而止。
作为医生的本质反应,柯木蓝则迅速的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只是眼前的情景叫他不由的震惊。
地上躺着个穿着中国服饰的女人,乱糟糟的长黑发遮住了整张面孔,叫人看不清长相,湿透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却紧紧地贴在那女人的身上,胳膊、两腿以及腰部都有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面,每一处都有着密密麻麻或深或浅的伤痕,那些伤痕因为被水浸泡的时间太长,此时都泛着刺眼的白。
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以她现在的面目可憎样儿,任谁都会把她看成是一具死尸。
柯木蓝蹲到她的身边,用他那修长匀称而又没有坚硬感的手,小心的撩开粘在她脸上的长发,一张可骇的脸就露了出来。
青青紫紫的痕迹几乎遍布了整个脸庞,两眼紧闭,眼底青黑,深紫色的唇瓣在这张狼狈的脸上还是显得格外突兀。
虽然此时这张脸几乎看不出它的本色,可柯木蓝还是不禁怔了怔,这张脸,有点熟悉,在哪见过?心有疑虑他也没多想,首要的就是先确定这女人是死是活。
他把手放到她的鼻息间,好一会儿才感受到她那微弱的呼吸,微弱到让人难以察觉。
感谢,她还活着。
柯木蓝脱下上衣把她裹住,从地上抱起,冲向了医院。
康聿容的情况不容乐观,高烧三十九度八致使她一直处在高度昏迷的状态。最糟糕的是,在她的脑侧有处造成硬膜外血肿的外伤,伤口处有块玻璃,这玻璃虽然不大,扎的也不算太深,但由于长时间的被水浸泡伤口已经出现浮肿溃烂,如果不立即手术将玻璃取出,后果将甚是堪忧。
从急诊室里出来的同事,将这些情况说给了柯木蓝。
柯木蓝听了毫不犹豫的对同事说:“Immediatesurgery.”马上手术。
同事提醒说:“Needrelativestosign.”需要亲属签字。
柯木蓝恍然大悟,刚才一着急,把这茬给忘了。
同事又问:“Whataboutherfamily?”她的家属呢?
柯木蓝摇摇头:“Idon’tknow.”我不知道。
同事急了:“Whataboutthat?It’sadangeroussituation.”那怎么办?情况很危险。
柯木蓝也很着急,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同事又说:“Youlookforit.”你去找找。
柯木蓝眉毛聚成了小山:“Ihavenowheretofind.”我无处可寻。
“What?Areyounotfriends?”什么?你们不是朋友吗?
柯木蓝苦恼极了:“No,Idon’tknowher.”不,我不认识她。
同事拍着脑门大喊:“Oh,that’sawful.WhatshouldIdo?”哦,真糟糕,这该怎么办?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同事再一次开了口:“Ke,youhavetothinkaboutit.Youcan’twaitanymore.”柯,你必须想办法,不能再等了。
柯木蓝一咬牙:“I’llsignit.”我来签字。
同事惊叫:“What?Ke,it’snotfun.”什么?柯,这不是闹着玩的。
“That'strue.”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