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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像是着了火,喷着金黄火红的热浪,滚烫的灰色碎片从里面爆裂出来,太阳躲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灼烧着天空,空气被慢慢地烤糊,时间也变得热气腾腾。燥热的气流整天加热着6月最后一周的地球。
“我是y。”
玄宰刚跨上custom,电话铃响了。与把13样东西送到13处海边的那个女人约的时间距离还有30多分钟,玄宰看了一眼手表,犹豫了一下,觉得留20分钟足够了,于是拿起了听筒,散发着铁锈气息的暗红的声音淌了出来。
6月22日,下午,6点27分44秒。
玄宰追悔莫及,恨不得没接这个电话。
“您有何贵干?”
“有件事得你负责。”
“哦?”“现在马上去釜山港5号码头,晚上9点整,一个从日本货轮尼基塔号下来的人会给你一个提包,那个提包必须11点半前送到中浪区政府附近东汉城保龄中心地下一层a道的位子上。”
啊,真是的!他有些慌乱,没有马上回答,y以为他听懂了,打算挂电话。
“稍等一下!”
“什么?”
“今天我不行,请找别人吧。”
“理由?”
“我已经有约在先了,而且我只在深夜工作。”
“这我倒是才知道,可是,这次的事请优先处理,就这一次,现在找不到其他能胜任的人,这件事又非常重要。”
“”“拜托了。”
真是阴差阳错,拥有非同一般的力量和权力的y委托的第一件工作和停止了绿色主页的那个女人的约会居然重了!运气简直糟糕透了,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毛骨悚然,只觉得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落在自己肩上,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要把他扯进无尽的虚空中。
该死的!不露痕迹地藏在生活中的严酷时刻,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没有丝毫回旋余地,即使不得不作出巨大牺牲,也只能从中选择一样。
冷酷的挥发性汽油的味道扑面而来,玄宰理了一下呼吸,原则必须遵守,已经跟那个女人约好了,况且,对他来说,那代表着新的爱情的可能性,也许是新生活的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能放弃跟那个女人的约会。
“实在不行,对不起。”
“是因为有约在先吗?还是因为工作的性质?”
“是前者。”
“那是值得拿你的性命来交换的吗?”
“嗯?”
“我喜欢长话短说。”
“”“烦了啊?最后一次提议,在我和颜悦色的时候照我说的做吧!否则你面前只有死路一条,马上会接到死刑判决,成为重金悬赏捉拿的犯人。听懂了吗?我决不会饶恕的,我发誓决不放弃,直到把你找出来除掉为止。”
“我不喜欢威胁,要委托我做事您首先得从礼貌学起。”
“嘿嘿,放过你一次,你还得寸进尺了啊,你这就错了。我知道了,你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y的电话冷冷地一下子挂断了。
深褐色的余韵在屋子里回荡,玄宰也知道y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他的舌根似乎感觉到一丝苦味,仿佛有一把沉重的锤子敲在他后脑勺上,一阵眩晕,但他很快重新打起精神。自己做的没错,虽然曾经有过挽回的余地,但冷静地想一下,这不只是有约在先的问题,还是个自尊心的问题。他的职业决定了路上的每个瞬间都要面对生与死的问题,他绝对不会甘于接受傲慢无礼的人的指示活下去的,即使一辈子都不得不流亡,不,即使被那些家伙抓住抛在半空中也是一样。
玄宰戴上头盔,跨到custom上,伸出两手用力握住手把。
新村现代百货商场对面二楼的“漂流木”咖啡馆。
知秀看到了那个男人,玄宰也看到了她。
她一身夏日打扮,穿着轻快凉爽,他则一身蓝牛仔打扮。
她提前5分钟到了,他则准时到了。
时间拿捏得精确到秒的玄宰低头看着手表走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白色拱形窗户旁边,胳膊肘撑在栗色桌子上,双手托腮,通过玻璃窗看着现代百货商场那边路上形形色色约会的人。
快递?绿色植物个人主页?香草?大海?他们用眼神在空中交流着这样的问题,马上互相认了出来。处理第13样东西的最后一天他们都曾见过对方,尽管只是转眼之间,但足以使他们平静地隔着一张桌子坐着,不必带着好奇心彼此打量。
沉默在他们之间维持了一段时间,只有眼神的交流。过了一会儿,玄宰首先开了口。
“您好!”“哦,您好!”“天气真够热的啊,像蒸笼一样。”
“真想去海边啊。”
“两个星期前的那段时间,我经常去海边,几乎每天都去,转了13个地方。”
“是吗?我一直待在这个城市里。”
“哈哈哈!”
“哈哈哈!”
细长的白色小勺一搅,凉咖啡杯里四角形的冰块就开始旋转,边溶化边闪着光。
“”“”她的目光偶尔落在玄宰背后,并不是因为跟一个陌生男人面对面坐着感到拘谨。她像是被催眠了,视线在空中飘移着,不做声地画着弧线,偶尔停留,似乎挂在了树枝上。感觉很奇妙,似有似无,自己和对方,还有黑亮清澈一片空白的眼球。
面前的这个女人真的具有一种梦境般的气息,能让人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
玄宰安静地注视着对方,看她露在吊带上衣外面的肩颈、像银白杨枝条一样伸出来的胳膊和白杨树叶一样的手。
她支付给他的香草中有一种松香天竺葵,能散发出常绿乔木松树的芳香,她的身体似乎也散发出同样的味道。
“肯定挺有意思的。”
“嗯?”
“是吧?”
“是吗?”
“也挺没意思的吧?”
“嗯?”
玄宰被她的话搞得莫名其妙,偏着头看着她。
“骑摩托车。”
“啊哈。”
“您当然不是因为兴趣才骑的吧?”
“的确很有趣啊。”
“兴奋吗?”
“兴奋呀。”
“开得极快的时候?”
“胸口被‘嘭’地穿透了。”
“像中了一发炮弹那样‘嘭’?”
“是啊。”
“那该是死亡了。”
“是啊。”
“哈哈哈!”
“哈哈哈!”
玄宰讲话小心翼翼。对方有时像熄火的引擎一样自言自语,眼睛看的似乎不是面前的东西,而是遥远地方的什么。她在想什么呢?那个男人?到底想要委托自己什么事呢?现在的谈话似乎没有焦点,只在表面打转。哪怕会让人觉得太功利,还是首先把正事谈妥了的好。在尴尬的沉默蔓延之前,他首先把一只手指放在了桌子上。
“嗯,开始吧,我能帮您做点儿什么呢?”
“嗯?”
“哈哈!快递啊,您不是说要见了面才告诉我把什么东西送到什么地方去吗?”
“这个嘛这个”
“嗯?”
“现在见了面,反而觉得更难说明了。”
“您尽管放心说吧,首先从要处理的东西开始吧。”
她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说:
“是我。”
“您?”
“是的,不行吗?”
“行,送到哪里呢?”
“最好是东海,江陵和束草之间。”
“哈哈哈!真高兴啊,这是不是您约会我的方式呢?要我骑摩托车带着您?”
“过程差不多是那样的,但嗯,您得一直骑到头。”
“当然了,陆地尽头是最基本的。”
“不是这个意思,还要在海上骑,全速向前。”
强烈的问号和感叹号在两个人的眼神交流间来往。
玄宰开始还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那个女人委托的事从一开始就很特别,这是因为委托人的想法或生活异于常人的缘故。不管怎么说,如果真的能像她所说的那样在海面上疾驰,如果摩托车能像水上摩托艇一样拨开水面疾驰的话,那一定是最广阔、最过瘾的快速疾驰,以300公里的时速乘风破浪。
玄宰点了点头,藏起自己的疑惑,扑哧笑了。
“在海上疾驰?真的很浪漫啊,目的地是哪里呢?”
“加拿大,横渡太平洋。”
“是那个枫叶之国吧?对不对?哈哈哈!”
“哈哈哈!是的,可能吗?”
“当然。”
“您一定得保证能那么做,我才可以把这件事委托给您。”
“”“您必须再次郑重发誓会尽一切力量做这件事。”
“!”
似乎空气中的面纱被揭开了,滑落在地上。微笑似乎冷却在嘴角,不是她的微笑,而是玄宰自己顽皮的挂在脸上的微笑温度急剧下降,嘴角变得冰凉。
这个女人现在精神正常吗?她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是什么吗?照她说的意思,无论是悬崖峭壁、防波堤尽头,还是陆地尽头,全都无关紧要,只管骑着摩托车全速向前冲就行了。这么说,她那沉静的态度和明亮的眼神反而隐藏着极端的危险?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把她引向那个方向呢?
玄宰的心“咣咣”轰鸣着沉了下去。她的眼神,充满了坚定纯粹的渴望,那是独自穿越绝望之后的大彻大悟。啊,结果竟是这样的!玄宰的期待完全落空了,悲哀在他的舌根处引起一阵苦涩,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掩饰性地耸了耸肩。
“哈哈哈!”
“哈哈哈!”
这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自己笑呢?
“这是人类极限啊。”
“应当是超过了吧。”
“这样的话,费用可不是个小数目吧?毕竟我也要冒着生命危险。”
“您非常爱惜自己骑的摩托车吧?”
“当然,就跟我的命根子一样,是我的朋友。”
“嗯,我猜想是这样的。”
知秀从放在旁边位子上的小背包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支票放在桌子上推到玄宰面前。
哦,玄宰漫不经心地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立刻费力地咽下一声惊叹。
55000万韩币!该死的!女人的脸上没有表情,不,应当说是清澈得近似透明,似乎感情的沙砾已经全部沉到了心底。这样的表情他似曾相识,像极了从前在统一路上飞走了的那个女孩走进围着铁栅栏的家门之前,回头看玄宰时那哀痛的眼神
那个瞬间,他感到透不过气来。黑色的一团,好像空气的黑色唾液和津液聚集起来正通过他的喉咙。
玄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嗯,这么说,她这次是要委托自己把她从生送到死,像送一件快递一样。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件事都想骂娘,但那句脏话最终还是留在嘴里独自咀嚼了,酸溜溜的。他妈的!他的牙齿间咀嚼的是一种类似愤怒的东西,对命运再一次揪住自己的脖子、结结实实地给了自己一击的愤怒。
您打算怎么办呢?而我,是一定要那么做的。
女人毫不动摇地直视着他的脸。哦,是真的啊!是真的。刚听到她说出这件事的那一瞬间,他打心眼里希望那只是一个玩笑,然而,他的不安被证实了,她是完全以一个顾客的身份来到这里的。自己错了,从一开始就是。
玄宰通过对方端庄的表情和坚定的姿态确认她已经下定决心,感觉到自己徒劳的期待正在一点儿一点儿从被冲击打破的缝隙漏出去。
这就是另外一个人所能带给自己的最大的幻灭吗?
“我打听过摩托车的价钱,听说2000万能买一辆那种新款车,剩下的3000万是快递费用,这是我的全部财产。”
“”也就是说,摩托车必须驮着两个人从悬崖上飞下去,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摩托车会被水葬,这是把她送到另一个世界去的费用,而玄宰只要不干涉她,可以独自从海里游出来。只要穿上救生衣就能浮起来,不必担心会溺死。
玄宰无言地凝视着对面女人的双眼,她的表情诚恳,没有丝毫疑虑,正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他心中涌起一团火,但竭力控制住了。
现在您是在开玩笑吗?是不是百无聊赖以至于昏头了?您是不是真的疯了?为什么?因为什么事才要这么做的?年纪轻轻有着大把好时光的女人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事?喂!不能打消这个念头吗?生活是美好的,是有意义的。到底为什么这样啊?告诉我前因后果吧。虽然我答应帮助您,但这种事我没法做。小姐您也再好好考虑一下,最好改变主意。
诸如此类的话她一定根本就听不进去。
她已经在自己的结账栏签完字了,脸上表情了无牵挂。
我已经把牌都亮出来了,你要做就做,不做就算了。这就是她的方式。既然肯出这样一大笔钱,什么都不问愿意为她做这件事的人一天找一百个绝对没问题。
眼睛火辣辣的。玄宰似乎被她的眼神刺痛了,轻轻咳嗽着悄悄把头转向一边,他的双眼里有水光闪动。
对了,事情终于发展到了这一步。骑着哈雷戴维森突然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父亲,在海中自信十足又情绪复杂的那个女孩的话和表情结论早就写好了,就是这个。他们那时已经知道了,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还梦想过美好的爱情,因期待而沉浸在幸福中。
该死的!他妈的!背字走到底的家伙,就是我啊,真的是我!
他第一次对摩托车手、快递员的工作感到了憎恶。
是因为自己在摩托世界中走得太远了吗?要让带轮子的东西停下来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吗?玄宰感到自己的引擎——心脏像在燃烧。
只有自己被蒙在了鼓里,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早就准备好了。为了对面这个女人能取到通行证,所以y才会在自己出发之前打来电话吗?“陆地上已经再也没有你跑的地方了,在这片土地上,你无路可逃。如果要逃,就逃往大海吧!”是不是这样的呢?好像他们全都把脑袋凑在一起为她商量了这次作战策略似的。
如果真是那样,这方法简直绝妙透顶,让人不得不赞叹啊。最终,连令我的喉头被悲哀炙烤的爱情这种感觉也是今生最后一次了。
“哈哈哈!”
“这笑声听起来感觉不错。”
“怎么不跟着我笑呢?”
“哈哈哈!”
“您的笑声听起来也不错。”
“这么说,这件事就说定了?”
“是的。”
“真高兴啊,您果然出言有信啊,我很满意。”
“毕竟有多达3000万的酬劳嘛,当然了,也得冒同等的风险。”
“哈哈哈!那倒是真的。不管怎么说,非常感谢!另外,请不要忘了,要一鼓作气冲过去。”
她感谢他,因为他处理事情干脆利落,没有令人烦心的里唆和一大堆问题,而且他爽快地答应下来,为她省去了寻找别人的麻烦。
“当然了,摩托车本来就是一鼓作气到达目的地的。”
知秀凝视着对面那个男人宽阔额头下幽深的双眼,似乎那黑色瞳孔里有令人难以理解的激浪在翻滚。那是什么呢?不管怎么样,那个男人不动声色抚平感情波动的方法她很欣赏,不管那种感情是惊愕、愤怒,还是得到巨款的喜悦。
是风,是从满怀清风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清凉感。
这个男人似乎是个好人,是为我的生命提供最后一次服务的最适当人选,可以说,这个世界给了我最后的关怀。
在知秀无言的注视下,低着头的男人慢慢把脸转向窗户的方向。
肌肉和骨骼匀称的男人身体、映射出他的精神和心灵的俊朗的相貌和端正的嘴形、感情丰富的眼睛,这时才真正投射到知秀的眼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