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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卿,陛下面前,有何事需求哀家替你做主?”此话一出,殿里的人纷纷看向陛下,那黑纱之下的面容全然被遮挡,今日事也多由皇后代劳,鲜少听陛下开口,莫非这人真是外界传言里所说的替身,真的陛下早已遭遇不测?
“约莫五十日前,桉城迎来贵客,我随兄长前去迎接。不过几日理城兵来袭,我与兄长派人护送两位贵人撤离,却不料半路上为湖匪所劫,那湖匪本不成气候,偏偏极善凫水,桉城兵少势弱,常年无力应对,惯的那些人无法无天,杀人不过眼。按照他们以往的脾性,难有人从他们刀口下活着。
前些日子项昼将军私下带了人去桉城,寻了数日也未找到人,可眼下”太后见他支支吾吾,分外贴心地接下话头询问“那贵人是何许人?”
叶谚嘴里说着“臣惶恐,不敢口出妄言”眼睛却明晃晃地在带着帷帽的陛下与稚悠身上逡巡,任谁看了都知他所指何人。底下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位兄台有难言之隐,不如项将军说说,您到桉城是要寻何人?”
项昼作礼“陛下,太后娘娘,臣去桉城非是寻贵人,而是拜访旧友,确认其在战后一切安好。”叶谚面上作敢怒不敢言的神情“项将军,您前来桉城是下官派人接待,还随桉城兵搜寻好几日,眼下怎的翻脸不认人,将下官置于说谎的境地!”
“臣去桉城寻旧友,确实受叶大人照拂,感激不尽。”叶谚气极“项将军,您亲口说要寻的,可是陛下与稚大人啊!”“绝无此事。”尽管项昼否认,叶谚的话依旧引得底下一片哗然。“原来陛下私下与桉城联系”
“那殿上这两人又是谁?”“陛下与稚羽大人一同染病,两月未好,日日不见人,实在蹊跷,若真如他所说”
“素南王,陛下与稚大人果真去找过你?”眼见火已经烧到自己身上,素南王抖如筛糠,趴伏在地上说不出话,却是惊恐摇头。
叶谚见他垂死挣扎,临了又改了主意,气得七窍生烟“太后娘娘,各位大人,家兄性情怯懦,一向怕事,故而此事还需您等帮下官做主。”
太后示意,底下安静下来。“眼下流言四起,人心惶惶。皇帝与稚大人不如摘下帷帽让众人看上一眼,所见为实。若是底下的人乱嚼舌根,拔了便是。
若真如他所说,既是天子与重臣,也万般不该祸乱朝纲,将社稷做儿戏,这假扮两人又是哪里来的贱奴配受众臣跪拜?”
帷帽下的人皆不动声色,太后明面上装作与陛下同心,可又怎会真心相待将她亲生儿子挤下帝位的人,早恨不得将人踩到泥里,送雁王直上青云。
她一番大义凛然的话,不过也是笃定陛下与稚羽回不来,想在众人眼下揭穿真面目,打开整顿朝纲的序幕。
思及此,陛下欣慰地握住皇后的手,过去那两月,多亏她顶住太后的威逼,将事情扛了下来。太后见人不动也不出声,越发胸有成竹,当作是心虚不敢应对。
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主持公道,当即下令“来人,取下陛下与稚大人的帷帽!”底下不少人面上精彩纷呈,以汝英王与幽王为首,明面上开怀笑着。
等着好戏开场。如雁王、叶谚等人,面上不敢过分高兴,可眼里的兴奋与激动怎的都掩不住。侍从照吩咐伸手去摘帷帽。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静得呼吸声也听不见,帷帽被揭起,黑纱一寸寸拂过人脸,印出不甚明晰的轮廓。先是下颏,再是口鼻。
最后是眉眼,待侍从跪伏下来,人人看得清清楚楚,上方端坐的人,不是陛下又是谁?再看下位,不是稚羽大人又是谁?两人皆身形清减,面上憔悴失色,一看便是久病亏空之人。陛下眉间深蹙,眼里沉寂,无人看不出蕴藏的冷与怒,足以让人生出一背冷汗。
底下七嘴八舌议论过的人瞬时跪成一片,太后捡了团扇挡在脸前,掩住面上的失态。“不是朕,又能是哪位贱奴?”陛下并未看向太后,但无人比她更清楚“贱奴”从她口中而出,也是以前辱骂他的用词。
“众爱卿,”太后声音发颤,却立时反应过来要摆正立场“如今看得清楚,陛下与稚大人是实实在在染了病,并非流言所说,切勿再多疑虑。”
其他人尚能应和,唯独叶谚,几乎要瘫在地上,脸上冷汗如瀑。“叶大人,朕日日在宫中养病,皇后昼夜不离守在身侧,多的是人亲眼目睹。
桉城远在千里之外,不知爱卿用的什么心,将舌根嚼到朕身上?如太后所说,如今人心惶惶,也不知这流言的源头是哪处?”太后一拍桌案,语速极快地抢过话头“来人!
将这贼子拖下去拔了他的舌头!”底下立刻传来叶谚凄惨的哀求,不久便被拖出殿门听不见声响。
在场指望他看好戏的人皆无半分动容,只怪这人窝囊,没能遂愿。只有素南王为胞弟流下几滴痛心的眼泪,却也无能为力。
“陛下,三人成虎之事虽可恨,却也是因着关切社稷,尚算情有可原。今日难得众藩王齐聚一堂,便就此揭过,再多追究恐伤了和气。”原先带头起哄的藩王,本就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太后这番话,与其说是给他们求情,不如说是给陛下铺就台阶。目光依次扫过,那些人脸上哪有半分的愧疚与歉意,反倒是一副能奈我何的嚣张脸面。陛下面上释怀一笑“也罢。”
没了好戏可看,有些人便懒得假意逢迎,话里话外摆明了想先行离席。殿内突然响起一阵辘辘车轮声,躁动的人声逐渐安静,视线齐齐朝叶赟父子二人看去。
昌云王府自入席便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却始终不动如泰山,前次动乱时也只有他们一家未做一声,堂堂可列群雄首位的藩王,偏偏不争半分风头,险些让人忘了他们的存在。
“陛下,太后娘娘。”叶赟先行作礼“今日是太后娘娘的诞辰,昌云王府特来送上一份薄礼。”
叶苍捧着一只其貌不扬的盒子上前,却是朝着陛下,而非太后而去。“太后娘娘与陛下同心,定盼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借此寿诞佳日,昌云王府特向陛下献上府印,从今往后,擎城与坞城两地均供陛下驱使。”
叶赟话语浑厚沉稳,仿佛在诉说家常,可他的话一出,底下的人再顾不上礼制,瞬时吸气声、议论声、争吵声乱作一团,仿佛进了闹市而非宫廷盛宴。
陛下面上抑制情绪,仍怔愣半晌,直到叶苍站在他面前,将盒子打开,府印置于他手边,才觉出真实而非幻梦一场。
上首的太后再挂不住脸,咬牙切齿地干瞪着眼,亲眼看着叶苍将府印交给皇帝,手里的绢子快要被撕碎。稚羽心头狂喜,桌案下的手紧紧握着,激动得颤抖。曲微与稚悠对上一眼,毫无顾忌地相视大笑。
谁都没料到昌云王府会在突然之间做出这等重洗天下局势的决定,毫无半分预兆,分明一月之前,叶苍还拂了陛下的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