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回忆是一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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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小绿,二十八岁,长信集团的人事部助理,月薪刚刚过两千,在这个油水寡淡的部门,她与奖金分红更是无缘,而且,她没有任何背景,与七十多岁的奶奶相依而命,这样一个穷女人,竟然是晴和市的豪华住宅区贵族花园的业主,那就颇让人费解。

    于是,人们看着她出出进进的窈窕身影,心中便不约而同有了一个答案。对那冷若冰霜的态度,更觉得难以忍受。

    狐狸精,不都是会用眼电人的么?

    如果她穿着地摊上十块钱一件的衬衣,三十块钱一件的牛仔裤出现在大家面前,人们也许会对她的处境有稍稍的恻隐。现在倒好,即使她一身素朴,她身上无时不刻飘送着elizabetharden的绿茶淡香,拿着chanel的包,戴着rolex限量发售的纪念表,这样的女人,若是低眉顺眼笑容可掬还罢了,偏生还一副眼高于顶的架势,想来就让人忿忿不已。

    这种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同情能当饭吃?

    边小绿当然知道旁人的心思,她若是在乎,早就把高傲的头放低,脸上挂着白痴般的笑容。她不甘愿,这个世上没人陷害,没人落井下石就要偷笑,难道还想让每个人都真心相待,笑脸相迎?

    上了的士,她拿出一副黑框眼睛戴上,把灿若星辰的眼睛遮盖,司机发动了车子,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后面的声音,连忙问她去哪,边小绿心头一紧,终于把在胸膛绕了许久的名字冲出口“连环街!”

    看着车窗外纷纷往后退去的树木和高楼店铺,她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当眼中的湿气蒸腾起来,她低下头,把所有情绪压抑在颤抖着交叠的手上,抬头时,她眼中的雾气已散,又是一片清明。

    她心中百转千折,米兰昆德拉的笑忘书里说过,记忆和忘记是对我们起关键作用的事情,但是,牢牢记住什么又能够带我们到哪里呢?

    我们以为忘记的时候,总有一把利剑,从重重阴霾中破空而来,射在千方百计掩藏的伤口,一次又一次,直到粉身碎骨。

    忘记,记忆,忘记,不要再提起,也许是忘记的最好办法。

    就当一切都在沉默里消散了吧。

    “仿佛全世界的细雨下在全世界的草地上,沉默无声。”她突然想起挪威的森林中的这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如孩子般纯真。

    霓虹闪烁间,连环街如妩媚娇娆的女子,装扮一新等待恩客到来。越夜越堕落的连环街,是晴和人又爱又恨的地方,爱的是无论怎样的烦恼,随便进一个门就能烟消云散,恨的是繁华背后的黑暗,如附骨之毒,不死不休。

    还没到九点,每个门口都已停满了车,更多的车源源不断朝这条街涌来,晴和糜烂的夜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边小绿在一家叫五月的酒吧门口下了车,五月在连环街不算生意最红,却是名声在外,因为,这里有连环街最正的牛郎。

    一个穿着吊带晚礼服的迎宾小姐迎上来,边小绿拿着坤包的手指抓得骨节发白,她强抑心中的忐忑,似乎轻车熟路地说:“先开个房,只有我一个人,要你们部长过来!”迎宾小姐会意,把她领到一个只有一个布艺沙发的小房间,躬身道:“请稍等!”在门口的卡上填了些什么,掩门出去了。

    一会,服务员送了果盘和小食过来,边小绿要了瓶红酒,服务员刚勾兑好,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笑容满面地进来了“小姐贵姓,这是第一次来吧,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保证让你满意!”

    他温热的气息喷到她脸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悄悄挪了挪身体,迅速扫了一眼,低头看着玫红的酒,轻声道:“能不能找个年纪大些,看起来稳重的。”

    部长笑眯眯地出去了,不到两分钟,一个穿着白色polo衫卡其裤的男子走了进来,仿佛在高尔夫球场上信步游览般,不等她开口,就闲闲在她身边坐下,拿起一个空杯倒满酒,朝她微笑着举杯“你好,我叫mark。”

    边小绿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他实在不像出现在这里的人,他看起来非常干净,剑眉星目,轮廓很深,若要说他是做这行的,也只有从他带些痞气的笑容里依稀看出些端倪。

    恍惚间,边小绿和他四目交会,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睛,深沉而明亮,眼底是一泓沸腾的泉。

    “就是他了吧!”边小绿静静看着他,仿佛从那眉眼间看到另一人的影子,她心头一恸,缓缓举杯“我叫小绿,请问包你一个月要怎么算?”

    医院的特护病房,边小绿和一身白色休闲装的mark坐在一个老人身边。

    老人脸上已全无血色,脸颊凹陷,瘦得只剩皮包骨,她靠着叠起的被子坐起,灰色的眼眸有着兴奋的光彩。

    “奶奶,这就是我男朋友,他叫mark。”边小绿坐上病床,拿着梳子细心地为她梳头,梳子一梳下,白发掉了满床,她怔怔看了看,把白发绕进手指,动作更轻柔了。

    老人拉着那白衫白裤男子的手,笑得脸上开了花“真是个俊小伙子,小马,咱家小绿脾气不好,平时老闷葫芦似的,你千万多担待着点。我这个孙女真是没话说,人漂亮,心地又好,你一定没找错人。你们快点把事情办了,省得我到地下都不安心。”

    mark微微一笑,把老人的手轻轻握住“奶奶,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等您病好就结婚。”

    边小绿深深看了他一眼“奶奶,结婚的事不急,我们先送您回去,等您好了再办喜事。”

    奶奶悄悄叹了声“傻丫头,你真的以为我能吃到你喜酒吗,我是怕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你不是不知道,死在外头的人是不能进门的。”

    “奶奶精神这么好,还有几十年的日子活呢,怎么可能会吃不到我们喜酒,奶奶,把病治好再回去吧,这都怪我,我前一阵子公司太忙,没空陪您,现在是淡季了,我该好好尽尽孝心,让您享享福!”mark也坐到床边,满脸沮丧,似乎很后悔的样子。

    “你们年轻人事业要紧,要不是你这样努力,小绿哪有这么好的日子,我这把老骨头也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小马,你别管我这个快入土的人,以后好好待小绿,这孩子吃了许多苦,真不容易”奶奶把两人的手叠放到一起,老泪纵横。

    “奶奶,别说了,我知道您怕烧起来痛,我已经送信回去了,咱们马上就买票走。”小绿靠在她肩头轻声细语,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mark静静看着两人,脑子里又响起那天的对话。

    “请问包你一个月怎么算?”

    “小绿小姐,你还真爽快”

    “你不要敷衍我,直话直说!”

    “那好,两万以上,看你要求的是什么服务!”

    “成交,我本人不用你提供任何服务,我给你三万块,这一个月只要跟我去一个地方就行!”

    “什么地方?不会是天涯海角吧?”

    “医生说我奶奶撑不过这个月,奶奶不想火化,要回家乡土葬,可我们家乡的风俗是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大门设灵堂,奶奶急着回去。我一直跟她说我交了个很好的男朋友,她想我男朋友一起送她回去。”

    “没想到你这么孝顺,行,冲你这片心,我答应你!”

    出了院,mark和小绿把奶奶接到贵族花园,一进门,奶奶激动不已,青灰的脸上仿佛笼罩着淡淡光晕“我的老天,这就是小马和你的新房吗,真是太漂亮了!”小绿扶着她苦笑道:“奶奶,可惜自从我们住进来您都一直病着,我们还说等您病好后接您回来享福,没想到您这就要走了。您要是想住,我推迟些天买票也行。”

    奶奶早已松开她,激动得四处摸摸看看,连连摆手道:“不用了,我亲眼看到就放心了,你还是快去买票吧!”

    mark把奶奶的东西放下,掉头就往外走“小绿,奶奶,我先去买车票,晚上你们想吃什么我带你们出去吃。”

    小绿微笑着“你快去快回,冰箱里有菜,我们在家里自己做,我们要走许久,干脆把冰箱清理清理。”

    mark朝她一点头,飞快地离开了,门一关,奶奶连连点头“真是个好小伙子,人长得俊,又勤快又踏实。小绿,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千万别跟他闹别扭。平时哄着他一点,错过了这个,你要找别的男人也不容易”

    小绿把奶奶推到沙发上坐下,娇笑道:“奶奶,别为我操心了,我这不是定下来了么,你先歇会,我马上去做饭,奶奶都好久没吃过我做的菜了。”

    奶奶嘿嘿直笑,小绿倒了杯水过来放在玻璃茶几上,把电视打开了,找到一个老片子,把遥控器塞到奶奶手里。她把头发盘起,换了条休闲吊带裙出来,又套上那维尼熊围裙,把冰箱里的菜都清理出来。拉开厨房的玻璃推门,她回头看了看奶奶,发现就这么一会工夫她已经睡着了,她心头一酸,默默把菜拿进厨房。

    mark汗涔涔回来时,菜已经端到饭桌上,奶奶身上搭了条薄毯,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小绿站在阳台上,那窈窕的背影显得分外孤单。他静静站在门口,对面那黑与白的木框画和他漠然对视着,他清楚地记得,那是美国60年代爵士风格的插图画,曾经有个人非常喜欢。

    那一刻,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仿佛闯入一片荒野,荒野上,所有的花都已开败。

    小绿遥望着远处的灯火,才几年工夫,晴和就变得这样热闹了,她仍记得那天的情景,奶奶拉着她的手下了火车,不停地对她说:“小绿,别怕,奶奶在这里!”她却知道,除了日本人投降时到晴和看热闹,奶奶还从未出过远门,连十几里外的小县城都是一年才去一次。

    茫茫人海,一老一少如一叶孤帆,只盼着催送的不是狂风暴雨。

    奶奶拉着她不知道在晴和转了多久,手里当珍宝攥着的那发黄的小纸片上的黑字都晕成一团,那是以前一个远房亲戚留着她的地址,奶奶不识字,要小绿按照这地址找,可这已是二三十年前的地址了,小绿哪里找得到,两人急出一身汗,拉着一个老人家打听,老人家不禁有些愕然“小妹妹,这个地方早就拆了!”

    奶奶呆楞半晌,突然嚎啕痛哭“小绿,奶奶耽误你了,奶奶不该把你带出来”

    小绿怔怔地看着刺眼的阳光铺天盖地而来,把自己卷进一个漩涡里,连带着,还有已经六十二岁的奶奶,她一遍又一遍擦去奶奶脸上的泪,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仍要回去吗,回去再一次被人赶出来?她怕惹得奶奶更伤心,不敢大哭,只默默流泪,迷了眼就狠命擦一把,那瘦小的肩膀抖动不停。

    旁边那老人见两人一副乡下人打扮,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两人哭得可怜,实在于心不忍,不禁出言相劝“老嫂子,你这是怎么回事,找不着亲戚还是回乡下吧,你在大街上哭也哭不来他们啊!”小绿的身子抖了抖,奶奶停下来抹着泪,把她揽进怀里“小绿,别怕,奶奶在这里!”她回头苦笑道:“老人家,我们也是在家里没活路才出来的,请问这里什么地方可以租到房子,便宜一点的,一间就好。”

    老人叹着气“难怪,我们棉纺厂近年效益不好,已经快倒了,工人都走得七七八八。腾下来两排宿舍,领导提出租出去好歹有些收入,我带你去看看,顺便跟领导说一声,看能不能便宜点给你们一间。”

    两人欣喜若狂,连声道谢,跟着老人走到棉纺厂,那职工宿舍是一层楼的单房,有许多排,一直延伸到棉纺厂里面。老人叫了领导过来,两人商量一阵,领导点了头,给两人一间靠马路的十来平方的小房子,小房子里竟还留着一张木板床和一套桌椅,老人张罗了一条旧被子和几件旧衣服过来,奶奶用最后剩的钱买了炉子锅碗,这个家就像模像样了。

    然后,便是两人没日没夜出去捡破烂,一毛两毛这样积攒,才慢慢维持下来。

    后面传来轻轻的呼吸声,小绿身体一僵,下意识地避开一步,mark嘟哝着“你们到底要不要吃饭,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说话间,他的手搭到她的肩膀,小绿避无可避,挥手打掉那手,回头冷冷道:“没事不要碰我!”

    mark的手攥紧她的手臂,把她拉进怀里,附耳道:“难道你让我做一个月和尚,你要知道,做我们这行可从没有这么久吃斋的!”

    “你给我老实点,我就不相信我找不到人去!”小绿恼了,在他怀里拼命挣扎。

    “那好,你找别人去,我走了!”mark冷笑一声,把手一松就要回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拉住,他微微一笑,顺势把她揽进怀里,轻声道:“别动,你奶奶醒了,正笑眯眯看着我们呢。”

    阳台上的景象看在奶奶眼里又是另一个故事,小马和小绿正在拥抱,小马要走,小绿把他拉了回去,然后两人甜蜜蜜地继续拥抱在一起。奶奶欣慰地笑着,在心中说:“小绿,奶奶可以安心走了”

    “奶奶,我舍不得你”小绿躺在奶奶怀里,话一开口便无法继续,她死死咬住下唇,胸膛有一股热流奔涌着,只要一松口,就能冲出喉咙。

    “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奶奶拨弄着她的长发,恍然一梦间,那个瘦小的孩子已长成花朵一般,那是多少年前,久得她已经忘记,那小小的孩子扑进她怀里,哭得催肝断肠,她忍不住想保护她,即使离乡背井,即使有可能老死他乡。这是她第一个孙女,这可怜的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几乎是她从阎王爷那抢回的,她用米汤一点点喂大,她一夜夜守护才保住性命,她的一番心血都浇灌在她身上,又怎么忍心能让她一个人出去流浪。

    终于要回去了,阔别十多年的家乡,还是如从前那般穷么,还是像城市这样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可惜,这些年一直居无定所,没法子和他们联系,希望小绿回去不要又遭罪才好,这么多年,那件事也该忘了吧。

    老了,记性也差了,到了城里这些年的事情一片模糊,却老是想起童年时的事,阿爷出去种地,天蒙蒙亮就扛起锄头出去了,阿娘起来坐好饭菜,把自己和弟弟从床上提起来,一人提茶水,一人提饭篓子,踩着露水慢慢往田里走,弟弟还小,提一会就嚷着要歇,两人于是找块石头挤着坐一下,看天边绚烂彩霞,弟弟总问,姐,山那边是不是住着神仙

    弟弟突然长成一个壮小伙子,吹着唢呐把自己送进一间茅屋,屋子里有一个脸上红扑扑的男子等着自己,那男子有双很好看的眼睛,圆圆的,如杏核一般,那晶亮的光芒,让她怦然心跳。

    当小绿她爷出生那年,突然外边就有人闯进山里,那是一队全部穿着浅黄衣裳的男人,提着枪到处放,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们把丈夫和弟弟都捉走了,说是要去当兵打鬼子,鬼子很快就投降了,可所有被抓去的男人都没有回来。

    丈夫和弟弟凄厉的嘶吼,竟是永诀。

    没有消息,总有希望不是吗,她仍然相信他们会回来,拒绝了母亲让她改嫁的提议,住在那茅草屋里,一个人又当爷又当娘把小绿她爷拉扯大,把藏在灶君老爷肚子里的银元全掏空了,为他娶回媳妇,可惜媳妇的肚子不争气,几年后才有孩子。

    小绿出生那天,她欢天喜地地把家里积攒的所有鸡蛋都涂成红色,挨家挨户送去,对所有人说:“我有孙女了!我有孙女了!”她不在乎这个是不是男娃,因为,她盼这个孩子盼得心都疼了。

    真的要回去了,丈夫和弟弟应该都在等着吧,还有爷和娘,离开这么多年,他们会不会怪罪,能和他们团聚,真好。

    差点忘了,山上那毛栗子真好吃,回去得要他们摘来尝尝。

    小绿看着奶奶笑微微地闭上眼睛,心头又是一阵揪心的疼,她轻手轻脚从奶奶怀里钻出来,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为奶奶盖上毯子,光着脚走出门去,睡到阳台的躺椅上。

    风中有树木芬芳的气息,她深深呼吸着,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

    多少年了,奶奶的怀抱成了自己避风的港湾,总是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挡住风刀霜剑,可是,这唯一的温暖老天都要收回了吗,那以后要怎么办?

    她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身边似乎有只伺机而动的兽,只要她一落单,就能直扑而来,一片片把她撕噬,势不可挡。

    终是忍不住回忆与疼痛,她合上双眼,那人的样子如此清晰,那一脸的和煦春光,眼角微微上挑,如画上走下的狐媚儿,辨不清性别,就一味地勾住心绪,缠住视线,那是爱吗,还是因为这么多年只有这个异性给过呵护与关怀。

    天知道,她有多羡慕那些在男朋友怀抱里撒娇的女子,可以眯着眼微笑,可以连呼吸都是甜蜜的味道。

    仰着脸时,比牡丹更显艳丽,低头的温柔,却又如水莲花般的娇羞。

    她们有着挥洒自如的青春,一颦一笑间,幸福雨点般撒落。

    青春的味道,应该如同村上春树所描叙的,有这样一段惶惑而不知所措的岁月,同样不知道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四野张望,只有茫然。

    她的青春,只是一片苍茫的白,还没开始,便已结束,了无痕迹。

    记得那人非常喜欢村上的作品,喜欢到连他作品里的音乐都全部收集,爵士、elvispresley、beatles这些都是他介绍给她的,耳濡目染下,连她都喜欢上了一些曲子,那里面流淌的,不就是她心底某种莫名的情绪。

    却永远无法言说,就像永远无法忘记。

    耳畔似乎响起一个旋律,她突然想起来,那是第一次他们约会他放的曲子rainynightingeorgia,她闭上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难道,我真的爱你。

    她的身后,一支烟在黑暗中明灭,陪伴她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