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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一骑彤云自城郊疾驰而过,直向节度使府飞奔而去,那马上乘客回忆起方才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随着一声“来人”的号令,便自院外进来十几名甲士,一面将号施令之人挡开,一面将当院中另一人团团围住。i见此情景,薛涛心知大限已至,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噌——”的一声抽出肋下修竹宝剑,摆开架势,意欲拼死一搏。
“何校尉,回去转告你家大人,就说,一切安好,让他放心。收兵回府吧。另外,派人护送薛夫人回静安坊。”王叔文对那为军士说道。
“王大人,我等今日奉命而来,乃是为了锄奸平叛。这这一个也没杀成,就回去了恐有失职之罪啊。”那校尉面露难色,似不愿奉命。
王叔文心中暗笑:“难道只有杀人才是锄奸平叛?杀得越多越是恪尽职守?唉,可笑之极!”虽然这样想,王叔文并没有显露,依旧和颜相告:“何校尉,你尽管放心回去,我与你家大人交情甚笃,执行我的命令也就是听你家大人的吩咐了。照办便是,无妨。”
那校尉虽仍有疑虑,也只得照办,命手下甲士道:“收兵回营!”
残阳渐微,院中只有王叔文与薛涛两人,相视而立,一言不。
手中修竹剑滑落,掷地一声清脆,薛涛方从骤然生死之境中缓过神来,她疑惑地望向王叔文道:“世伯,这是何意啊?”
“你走吧。”王叔文心中虽有千言,然不便讲明,思来想去,只说了这寥寥三字。
见薛涛迟迟不肯离开,王叔文言道:“在此作甚?离去,免得老夫改了主意。”
本欲在王叔文面前赌誓担保,但薛涛转念一想,王叔文既肯放过自己,想必也是相信自己不会泄密,算了,多说无益。想到这里,薛涛弯腰拾起地上宝剑,收归剑匣之内,继而面向王叔文,深深一揖,只道声:“世伯珍重!”
王叔文没有回答,只是朝薛涛摆了摆手。
转身出院门,薛涛跃身上马,回转节度使府
待到薛涛行至弘文坊,暮色已浓,却还未至掌灯时分。弘文坊偏处节度使府内一隅,本就僻静,这一日恰逢月议旬休,又平添了几分冷清。薛涛正欲回其值守的偏房休息,路过正堂时,却见屋内若隐若现,似有微光,心中不免称奇:难道是掌院学士李序在此公干?这李序平日里专事搜罗珍宝,巧取媚上,今天怎会如此勤于公事?
薛涛正要走进正堂看个究竟“不对,许是有人趁此时机,行诡秘之事,商议大计,本不欲人知”如此想着,薛涛又有些犹豫,究微探秘乃好事之徒惯常行为,何况我薛涛刚离虎口,此刻还是慎独为妙啊!
收回脚步,转身正欲离去“唉,连日来受那些不之客的惊扰,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还是得去看看,这弘文坊满屋典籍,倘不慎走水,损失殊难逆料!”打定主意,薛涛快步径直走进弘文坊正堂。
堂屋内空空荡荡,四下无人,唯有风炉未熄,炭火未灭。“看来是我多虑了。幸亏进来看看,也不知是哪位同僚下值时如此粗疏”薛涛迈步上前,正要熄灭风炉,却一个踉跄被某物绊住跌倒,幸亏她双手撑地,才未曾受伤。
炉火将熄,忽明忽暗,映出一张薛涛非常熟悉却又已双眼外凸、面容扭曲的脸!薛涛大惊之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敬庠兄!敬庠兄!”薛涛略一缓过神,抽起李序的身体,猛烈地摇晃,欲助其恢复神智。“救命啊!快来救人啊——”薛涛单臂抱着李序,拼尽全力朝门外高呼。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李序刀伤过重,血满衣衫,早已气绝。薛涛心中焦急愤怒,却不知凶手是何人。她伸手要帮李序合上双眼,然而几次尝试未果,那李序依旧圆睁双目,盯着他流连顾盼、未及细赏的人世。
借着微弱火光,薛涛粗略查勘,但见李序左手外露散开,右手却隐于袍袖之内“兴许有什么蹊跷。”如此推测着,薛涛抬起李序右臂,撸起衣袖,只见他手中紧握一块竹板。薛涛从李序余温尚存的手中,费力地慢慢抽出竹板
就在此时,节度使府内副都尉寻声率人赶来
“我即刻禀明大人,请他处置。此地不可久留,还请薛校书回自己房中歇息。”那都尉见到弘文坊内情状,立即命人戒备现场、四下搜寻可疑之人,并派一名甲士前往韦皋处报信。
薛涛点了点头,转身步履蹒跚地慢慢腾挪出了弘文坊正堂,后又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房间。两日来,波诡云谲,风云四起,自己侥幸逃脱,李序命丧黄泉薛涛于书案前坐下,顿觉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点上风灯,薛涛于灯下仔细端详着李旭的临终遗物: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竹板,而是官员们用于记事的笏板,韦令公入朝堂时所持乃是象笏,这竹制的笏板应该是府内僚佐之物。敬庠兄想用这笏板传达些什么呢?极有可能与行凶者有关。可笏板形状材质均大略相同,想查出其主人,凭我薛涛一人之力,实非易事
猛然间,薛涛现笏板的边缘处有些许墨迹,好像是一个字!凑近灯前,只见得一蝇头小楷的“玉”字。“也许,这笏板的主人,名字当中有一个‘玉’字。”薛涛逐一回忆节度使府中各吏员的名姓,但是毫无斩获。
“啊,祁玉!”猛然间,薛涛想起一个人来,此人乃是副使韦景程的心腹,现任弘文坊正字。此人品秩虽低,但依仗韦景程的权势,在弘文坊内气焰甚高,连学士李序都要让他三分。“是他杀害了敬庠兄么?有这个可能,可究竟所为何事?难道说是韦副使的意思?也许,同时也是世伯王叔文的安排?”薛涛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她感觉到,这次王叔文的剑南之行仿佛是一个无底洞,可能将所有人引向深渊!韦令公、韦副使、李学士兴许还有其他节度使府内高级幕僚,今日酒宴之上的也许无一例外地与此阴谋有涉,就连自己这个小小的校书,不也难逃干系吗?接下来如何是好?
忽听急促的三声叩门“咚——咚——咚——”
薛涛忙将笏板藏于书阁之内,前去应门。
“薛校书,请您随我即刻去二堂,韦大人要问话。”一个掌故模样的人拱手说道。
“那走吧。”薛涛暗叹事态展之快,随即应道。
无非是些寻常的盘问,这对于薛涛这个久在节度使府内当差的校书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何况自己只是旁证,又未曾害李序性命,心中坦荡,自应对泰然。
“在李序尸身周围,可曾现什么可疑之物?”韦皋继续问。
在前往二堂的路上,薛涛就在思忖着要不要把李序手握笏板一事告知韦皋,若在往常,薛涛定会毫无保留,知无不言,但是,这两日来府中的变故已经令薛涛犹如惊弓之鸟——她不敢再轻信任何人了。薛涛决定暗中观察、独自分析,在事情未明之前绝不将这唯一物证的存在告知旁人!所以,韦皋话音刚落,薛涛便应答道:
“回大人,并未现任何可疑之物。”
“依你之见,这李序为何人所害啊?”韦皋追问道。
“回大人,卑职不敢妄加揣度。”
“嗯——那——你可知李序平时与何人有过争执?”韦皋似乎对薛涛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并不满意。
“回大人,李学士乃温良敦厚、恭俭忍让的饱学之士,平日里与众僚感情甚笃,卑职也未曾闻听他与何人起过争执。”对李序的此番评价,薛涛所言非虚,那李序虽不勤劳公事,然则与人为善,在西川僚佐之中颇有口碑。
“好了,你先下去吧,在李序被害一案查明之前,不得擅自出府。”韦皋一摆手,示意薛涛退下。
“是,大人。”
薛涛自二堂出来,想想方才并未出现什么纰漏,庆幸之余暗自笑了笑,刚要松口气,却现,从曲径深处有一人正向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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