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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夜宴其实算是王府私宴,即便还有几位是外头请来的客人,但也都是些近亲挚友,故而坐席仅以男左女右分开设置,且中间亦未添上遮挡之物。只是鲜花香炉无处不在,夜风穿过,带起一阵香风卷起珠帘叮当,湖中青莲亦跟着轻摇慢摆,旁边艺姬们的歌吹管萧之声,靡靡绵绵,飘荡在这迷离的夜色里,温软得仿佛能抽走人全部的力气。
琴瑟相伴,美人作陪,此宴虽小,却以足见华贵精致。
唐芦儿坐下后,刚看向田七那边,定南王妃就已从坐席上起身,扶着丫鬟的手走到她这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唐姑娘了?”
唐芦儿回过神,转头,瞧着对方那一身大红底的凤穿牡丹纹长裙及发上隆重的金钗后,忙站起身道:“见过王妃,刚刚未曾……”
定南王妃马上执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下:“不必如此拘礼,这本是个寻常小宴会,也是特别为前来王府客人而设的,只是我因有多年未准备过这些事,故怕有招待不周之处。”
“王妃说笑了,王府这等华宴,我此生见都不曾见过,心中惶惶,就怕失了礼数。”对方贵为王妃,却亲自前来与她打招呼,并且态度谦和有礼,言语中亦带着让人如沐春风之感。这种真正的大家风范,让唐芦儿不由也收起那咋咋忽忽的性子,学着人家说了句文质彬彬的话来。
“果真是个讨人喜欢的,怪道王爷这般看重,之前我心里还有些奇,眼下瞧着后便明白了。”两人皆坐下后,定南王妃却依旧未放开唐芦儿的手,且还托起来,一脸笑着细细打量。
唐芦儿心里一阵发毛,暗道,你明白啥了明白?我怎么却不明白了!
啊,怎么还摸来摸去,看看就行了吧,大家都是女人,胡乱摸啥呢。
就在唐芦儿快要起鸡皮疙瘩时,定南王妃总算是放开她的手,然后又随意问了几句,比如今年多少岁了,家里都几人,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这两日在王府里住的惯不惯等琐碎之事。唐芦儿一一答了,只是她总觉得定南王妃对她亲切是亲切,但那看着自己的目光,却总带着几分让人心寒之意。
怕是误会什么了吧,唐芦儿这般想着,便趁定南王妃回头跟旁边的侍女交代事儿的时候,偷偷往主座那看了一眼,不想正好撞上定南王看过来的目光。她一怔,慌忙收回目光,再往田七那一扫。却见他并未看向自己这边,而是一脸淡漠地垂着眼睑,手里执着一杯酒,人虽沉默,但其身上却带着一股难言的闲适,且偶尔亦会偏过脸,与左侧一位朱袍男子低声交谈。他那神态,看着有些漫不经心,但却与这奢华糜艳的环境有种奇异的和谐之感。
旁边那位美人与他贴得极近,他虽未趁机偷偷揽一下美人的腰,或是悄悄捏一把美人的臀,但亦未推开,只是漠视,只是对美人的服侍,坦然受之。
不知为何,这一刻,唐芦儿忽然觉得此时的田七,让她有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
即便两人的坐席离得很远,但那种陌生感却是很近,近得让她有些恍惚。
定南王妃交代完事后,回过头,见这姑娘有些走神了,也不介意,只是淡淡一笑,便道:“我得过去王爷那边了,姑娘需要什么,尽管跟阿离要。甭管是喜欢吃的,还是有不合口味,都不必有什么忌讳,主要是能过得开心吃的舒心,不然就白费我这一番心血了。”
“是。”唐芦儿收回注意力,敛神应声,后瞧着定南王妃站起身了,她也跟着站起来,定南王妃一笑,朝旁边的侍女交代了一句,命她好好服侍,然后才扶着丫鬟的手走开了。
唐芦儿松了口气,慢慢坐下,再抬眼,田七还在与旁人交谈,她便将目光往别处一移,只是眼见之处,皆是陌生人。而刚刚陪她过来的柳夫人,席位离她也有些远,且人家此刻也正与王妃和旁边的姬妾们轻声细聊。
唐芦儿收回目光,落到周围那些名花玉炉,金盘银盏等物上,只是看了几眼,她就发觉这些东西,精美华贵得让人不得不生出些许小心翼翼之感,就怕不留神打破了什么。而旁边的侍女,则跟个木头似的,从始到终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规矩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有在她杯盏空的时候,才会主动起身为她添上那蜜液般的美酒,或是当有端着美食的丫鬟经过时,才会问她一句,要不要添点什么。
或许是有王爷和王妃在的关系,亦或者是这等场合就是这般。
每个人都很陌生,很客气,很小心。
那边的丝竹声管萧声亦是她从未听过的曲调,动听是动听,但依旧让人觉得陌生。
难道是醉了不成?
唐芦儿轻轻晃着手里空空的酒杯,恍惚一笑,这个世界本来就陌生。天地间,只有她这么一缕孤魂来自异界,她是这个时代的异类,这里的很多规矩与条条框框,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妥协,但心里那等无法述说的寂寞,谁能懂?
已经很久没有去正视这样的陌生感了,许是醉了吧,不然为何独独在今夜想起。
忽然间,她很想星棋岛上那个只有她和唐老太的简陋房子,那个常常吼她的老太太,那个……可称之为家的地方。
奶奶,我想你了。
唐芦儿慢慢放下手里的杯盏,旁边的阿离即执起酒壶,往她杯里重新斟满酒。此酒名为百花酿,初饮如蜜,后劲浓醇。
田七抬眸,似不经意般地往唐芦儿那扫了一眼,随后,眼内即露出些许不赞同。
那丫头,今晚喝得有些多了。
月上树梢,宴渐高潮。
席上杯盘错致,味尽水陆,庖厨之精,令人叹赏。
水榭中心,香雾缭绕间,舞姬薄绡纱裾,水蛇细腰,旋转赤足……柔艳的肢体,压过了满园鲜花,宾客拼酒的喧哗声中,那美艳舞姬今晚便归了一名喝得满脸通红的男人所有。
唐芦儿笑着呢喃一句:“艳福不浅,只是可惜怎么不是我七哥赢得头筹呢,难不成是酒量不行?”
呃,不提别人了,她好像真喝得有些多了,头有点晕沉沉的,这里的香也熏得太厉害了,得呼吸点新鲜空气去。
唐芦儿正想借口更衣离开一会,只是将要起身前,那个叫阿离的侍女却跟她说,宴会的压轴名菜要上来了。她只好再坐一会,看看那所谓的压轴名菜,味道如何。其实今晚,她还真没吃几口东西,八百年没遇上的抑郁心情,偏赶在今晚找她来了,倒闹得她没了胃口。
外头的下人已经开始准备了,不多时,就见数个大汉抬着一个烧得正旺的铜胎大火盆放在水榭前面的空地上,然后又在那大火盆上支起似烧烤架样的东西。难不成是现做烧烤?唐芦儿刚这么想,忽的就听见一声鹅叫,紧随着又听到一个咩咩咩的声音。
“怎么,这是弄了活物过来?”唐芦儿一怔,“难道是打算现杀?到底是什么压轴菜?”
“是火炙鹅和活割羊。”阿离轻轻道了一句。
一听这名字,唐芦儿心头忽的就一堵,怎么这名儿听着那么血腥。
没多会,那烧烤架等物就都准备好了,接着就有两下人提着一个铁笼过来,其笼内关着正是一只活的大白鹅。另一边还有数人抬着一只巨大的盘子,只见那大盘内盛着的,竟是一只捆住四足的小活羊。
瞧见那两只动物被带到那火盆边后,又见旁边有下人端着盆碗和刀具等物过来,唐芦儿心头顿时生出几分紧张。而这水榭内的气氛却比刚刚那舞姬跳舞时,还要兴奋数倍,一位朱袍男子甚至从席位上起身道:“这两道压轴菜,得过去瞧着才好。”
定南王淡淡一笑:“可是想自己动手?”
“那有何不可,今晚就让王爷尝尝我的手艺。”那朱袍男子说着就撩袍往外走。
接下来的事,果真如那两个菜名一般,既血腥,又残忍。
唐芦儿看了第一眼后,就别过目光,再不看那边。只是从周围的话语,以及那边那两只动物传来的惨叫声中,她也差不多清楚了这两道菜的做法。
所谓火炙鹅,就是将选好的鹅关入铁笼,再将辣椒浆灌入鹅腹,然后将那笼子整个搬到炭火上烤。此时是最考究功夫的时候,必须要让那全身鹅毛尽数脱落,且还要保证鹅还未死,肉却已熟。唯这三样条件都达到了,这道菜才能算得上是成功。而活割羊,就是从活羊身上直接割取羊肉,用火烧烤,肉已割尽,羊尚未死。说白了,就是将凌迟之刑用在动物身上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以及追求新奇和刺激的心里。
当看到那两道冒着热气的压轴菜端到自己跟前时,唐芦儿只觉胸口一阵作恶,没直接吐出来就好了,哪还有什么食欲。
再忍不住,即以更衣为借口,起身离开了那。
唐芦儿走后,田七放下酒杯,轻轻一叹,也跟着起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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