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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衡华琴师的入坐,那说不尽的肴列珍馐,汤陈桃浪即流水般地送上桌面。铺锦绮绣的亭子内,烛火萤煌,歌舞声容,俨然是道不尽的风流,诉不完的富贵。就是女客这边,也是觥筹交错,笑语声喧。
孟家才刚从大难中起来,孟桐并不想这般铺张浪费。可孟夫人却说,好容易一家团圆了,且这请来的也都是向来交好的,亦是在当年的大难中相互扶持过来的,曾经也都有着与众不同的身份,所以这筵席,不单是为他祝寿,亦是为答谢大家笼络人心,断不能马虎了。
如此,孟桐也就随了她,再说衡华琴师的到来,也是为他脸上添光。或许还能借着与衡华琴师交好之意,笼络那些向来自诩清高的文人墨士,所以这筵席若是寒碜了倒是不妥了。
只是令孟桐想不到的是,衡华琴师才入座没多会,外面的下人又进来报了一句:白月城的苏殿主,白苏备着礼物过来了,只是因对方没有请柬,而孟府又不曾与之正面打过交道,所以下人一时也不敢随便将人放进来,只得先拖着,然后慌忙进来报。
听说这事后,若说孟桐和孟夫人心头是惊诧的话,那唐芦儿心里就是翻起滔天巨浪了,连手都隐隐有些颤抖起来。她几乎是反射性地往衡华那看过去,在场的人不知,她心里却是清楚,他们可是生死仇敌,如今这就要碰上了,会出什么事?!
然那位面戴银色面具,一身出尘气质的琴师却未丝毫异样的举止,就连其正拿着杯子的手,也平稳如初,并且还同旁边的客人低语交谈两句。
其实除了唐芦儿外,她旁边的金潇潇听到下人报的那句话后,心头也是一惊,只见她眼神闪了闪,就垂下眼。却正好那会,孟三往唐芦儿这看过来,于是碰巧就看到金潇潇面上的异色。
孟桐和孟夫人对看了一眼,便让人快请。
不多时,遂见那披着雪色大毛披风的白苏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位捧着礼物的随从。
“知晓今天是孟都司的寿辰,在下不请自来,还望大人莫怪。”白苏进来后,即朝座上的孟桐笑着道了一句,然后就让身后的随从将贺礼呈上。在座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苏殿主,皆被对方那张阴柔妖孽的脸惊住。且此人随意一个手势的优雅,看起来竟有种逼人的贵气,不需验明身份,谁都不会怀疑他就是白苏。于是刚刚还笑语声喧的亭厅,一下子静了下去,连琴乐声都跟着停了下来。
衡华淡淡一抬眼,往乐师席那看了一眼,艺姬的琴音太弱,压不住这样的气场。
“苏殿主言重了,来着都是客,哪有责怪之理,快请上座。”孟桐让人接过贺礼,同时命人添案席。
“听说我那位侄女也过来了,大人可否在我旁边多设一位,让她与我同席。”白苏轻轻一笑,又道了一句,随后也不等孟桐开口,他就转头,往唐芦儿那说道,“薇儿,还不过来。”
女客这边,因白苏忽然转头往这方看过来,一个个世家女眷面上都飞起红云,忙微垂下脸。只唐芦儿怔怔地对上白苏的目光,脊背忽的一阵发寒,手心不由就冒出一层冷汗,他这是想做什么,什么意思?
“薇儿。”白苏再叫一声,那双细长的眼睛含笑地看着她,面上看着温柔无比,然他眼中的警告之意,却只有唐芦儿看得懂。
周围安静得有些诡异,片刻之后,唐芦儿才张口道了一句:“我是女客,不便过去男客那边。”衡华就在那头坐在,她不敢过去,亦不敢在他面前称白苏为舅舅,即便对方刚刚已道出侄女二字。
“无妨,那是他们需要守的规矩,不是白月城的规矩,你无需在意,过来。”白苏面上依旧笑着,只是那话却比刚刚重了几分。
迟疑了一会,唐芦儿终于走了过去。
孟三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从刚刚到现在,他一字未说。昆仑果还未拿到,白苏这个要求亦不过分,所以孟三心里清楚,唐芦儿定不会在这和节骨眼上驳了白苏的面子。
白苏的位置,就设在衡华对面,双方案席间的距离不足两丈远。
两人坐下后,白苏即看了对面的衡华一眼,笑道:“真想不到竟会在这见到衡华先生,还真是意外之喜。”
“苏殿主之名,才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衡华轻扬嘴角,说着就举杯朝白苏示意了一下,白苏亦拿起杯子回敬一番。
唐芦儿在一旁正襟危坐,一声不吭。
座上的孟桐没再开口,只沉默地看着这一幕,谁都嗅出来,这里有些不寻常的味道。
亭厅内更安静了。
然,这还没完,白苏这边才落杯,外头的下人又进来道了一句:安远王过来了。
唐芦儿即抬起脸,往门口那看去;白苏顿时一笑,眉眼斜飞;衡华则慢慢放下杯盏,依旧是波澜不惊,旁边的仆人即往他杯里斟满酒。
孟桐道出一声快请后,在座的客人这才开始低声交头接耳起来,那边的孟三却是叹笑一声,心道今晚是怎么回事,一个一个上赶的似的。
不多时,一身紫衣蟒袍,身上带着肃杀之气的上官钰就走了进来。
在座的,除了衡华和白苏以及那些世家女眷外,几乎都起身相迎问好。上官钰大致寒暄后,才往那边看了一眼,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他漠然地收回目光,然后朝孟桐道了几句祝贺的话。
孟桐面上喜色显而易见,呵呵一笑后,即请上官钰上座。上官钰的位置是早就摆好的,就在主座下首,皆对着衡华和白苏等人。
应该再不会有意外之客过来了,孟夫人看了孟桐一眼,便命人重新起乐。
一曲歌舞之后,白苏忽然朝上官钰举杯道了一句:“这些天承蒙王爷代为照看薇儿,在下敬王爷一杯。”
上官钰看了他一眼,未开口,只是拿起旁边的酒杯,略点了点头,就喝了下去。
唐芦儿只觉得嗓子有些干,便也拿起自己那杯酒喝了一口,却不料这边备的竟是烈酒,一口下去,她只觉得似有一团火从喉咙那一路往下烧,差点就咳了出来。
白苏回眼一笑,将一旁的茶水递给她道:“酒量这么差吗?”
她不是酒量差,是被惊吓的,连喝了酒,都壮不起胆来。
白苏递了茶水后,又让旁边的仆人将唐芦儿跟前的酒撤下,换上温甜的果酒。这旁若无人般的细细交代,配上那张浅笑妖娆的脸,但凡是往这看的人,心头都有点异样的感觉。
上官钰已经转头同孟桐交谈起来了,似根本没看着这一幕般。对面的衡华琴师亦自顾饮酒,偶尔抬眼看一看亭厅中央舞姬们轻纱飞扬,环佩叮当的回旋舞。
唐芦儿忽然间觉得很可笑,孟家之前的败落,本就跟白苏离不开关系,可如今白苏竟成了孟府的座上宾;衡华跟白苏亦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两人之间竟也能同席而坐,彼此间竟还相互敬酒;就是她,白苏之前曾派过一轮又一轮的杀手要取她性命,可到了这边后,无论是她还是白苏,谁都不曾提过那些事,就好似不曾发生过一般。
而她和上官钰,原本是最不该有隔阂的两个人,可眼下,却有一道看不见的高墙忽然间横在他们之间。两人谁都没有点破,可距离却已在无声无息中扩大。
“听闻衡华先生之琴,天下无双,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耳福?”乐师那边一曲住后,白苏忽然就朝对面道了一句。此言一出,在座的宾客不由都停住了交谈,衡华今晚是以客人身份前来赴宴,若是当众抚琴的话,岂非是降与乐师同等身份,此事实乃不妥,白苏亦是不该提出这个要求。
座上的孟桐正要开口,不料衡华却已张口道:“亦听闻苏殿主剑式无双,不知在下可有这个眼福?”
“琴音助剑舞……”白苏忽的一笑,“这还真是个好主意,不过今日场合不甚合适,不如就改约明晚如何?明晚正好是我白月城的小祭月,衡华先生若是能赏脸抚琴一曲,在下亦就先生的琴音舞剑一场。”
“不甚荣幸。”衡华举杯。
“一言为定。”白苏亦举杯。
举杯相敬之下,看得见汹涌的暗潮,唐芦儿只觉得胸口那砰砰砰的,越跳越快,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
而这抚琴剑舞之约,成功勾起在座公卿们的好奇心,就是那些世家女眷们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谁不希望明晚能亲眼目睹这两位风姿绝代的男人会有怎样的演出。于是打探的打探,套近乎的套近乎,拉拢的拉拢,就是座上的孟桐也不免说了句令人期待。
白苏客气之后,就笑着许诺,明日会将请帖送到各位府上,至于会送谁不会送谁,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只是他却特意朝上官钰那道了一句:“明晚也希望王爷能赏一分薄面。”
“若有时间,定会前往。”上官钰声音里带着几分淡淡的厌倦,他说话时,冷然的目光从唐芦儿面上一扫而过。
月上中天时,筵席总算到了尾声。
宾客纷纷起身告辞后,孟夫人本想留唐芦儿一晚的,只是瞧着这架势,她将要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只起身随孟桐将上官钰,白苏及唐芦儿送出府外。
然而就在唐芦儿走出大门时,瞧着停在左右两边的那两辆马车,再看下了台阶,走向各自马车后,就回头看着她的上官钰和白苏,她一下子愣住。
他们,是在等着她选要上哪一辆马车。
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是衡华琴师从里出来,她僵硬的转头,只见那张银质的面具,正对着她泛着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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