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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与水泓兄弟二人屏退了众伺候之人,像先时二人还同心同德之时那般,直喝了大半夜的酒,方就地躺下人事不省的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水溶几次都好似听得有人在耳边朦朦胧胧说着什么话儿,细听之下,像是太子的声音,待要再凝神去听他到究说了什么,又实在招架不住倦意与睡意,再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睡梦当中。
水溶是在次日将近掌灯时分了,方醒转过来的。虽然头仍是因宿醉而疼痛欲裂,全身亦是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但练武人的本能,还是让他在只是怔了片刻后,便立时警觉起来了,只因他赫然发现,自己现下待的地方,竟非连日他在行宫的寝室,而是一间四周都是光溜溜石壁,屋内仅只一张石头作的床及一套石桌石椅,并一个同样儿系石头做成的烛台的石屋!
石屋的四周都没有门窗,甚至墙壁上亦没有丝毫的缝隙,然坐在里面儿,却一点子不会觉得压抑与憋闷,反而有种冬暖夏凉的感觉,让人不得不叹服起那设计这石屋之人的心灵手巧来。
然现下水溶可没有那心情去感叹去佩服,他已意识到自己被人暗算了,甚至对那暗算他之人亦心里有底儿了,果然水百川临终前那番“鸟尽弓藏”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怪只怪自己太看重当年那份情谊了!心下不是没有悲哀与难过的,但更多的却是释然与解脱,他终于可以彻底的放下那一段所谓的“兄弟之情”了,从此以后,他与他,便将是路人,亦只会是路人了!
闷声苦笑了一下,同时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重重的吐出,待自己的心绪稍稍平静一些儿后,水溶方盘腿坐起,气沉丹田,开始运起气来,他要先确认一下自己的武功有没有受损,才好去想下一步该怎么作。现下他惟一庆幸的,便是他当日离京时,因见跟皇后一起来向他说明黛玉不能同往原因的青冉有些儿不同于往日,心下生了疑惑,遂悄悄儿留了记号与绝尘宫的人,如此一来,他便是被困,亦当会很快被解救出去。
但同时他又禁不住为彼时仍留在宫里的黛玉忧心忡忡,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儿了?亦不知道刑之源可已有派妥帖之人去潜入宫里去暗中保护她了?担心之余,他不由又后悔自责起来,早知道当日他就该只坚持自己的意见,执意回宫去带了黛玉一块儿上路的,亦好过现下二人不在一处,彼此都为彼此悬心的好,至少有他在,他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亦会护得她周全的!
将全身真气运行了十二周天,水溶在确定自己的武功并没有受损后,心下越发有了底气儿,眼下这间石屋确是设计得天衣无缝,但想要困住他,只怕还不能够!
他轻提了一口气,下一瞬便已轻飘飘的跃到了地上,开始沿着墙壁及墙根儿,以指关节轻轻敲起每一寸墙壁来,以期能寻下一处中空的地方,过会子他以掌力打破墙壁时,亦可以省好些儿力气,谁知道出到外面后,还会有什么样的险情等着他?倒是先能多保存一点子体力,便多保存一点子的好。
不想满屋子敲打了一圈儿,水溶竟未发现任何一个中空的地方,亦即是说,所有的墙壁,都是实心的,果真要以掌力将其打碎,只怕并非易事;这倒还罢了,他最担心的是,万一自己耗费了一多半儿的体力将其打碎,却只是从一间石屋走进另一间,终究还是走不出去,那问题可就真真严重了!如今看来,这条路已然是行不通了,看来他只能另谋他法了。
正思忖之际,头顶上却忽然传来一阵轰响,旋即便有越多越来的光芒渗了进来。彼时水溶方意识到,原来这石屋的出口儿,竟在顶上!他忙快速上下目测了一番,发现从地面儿到顶上,少说亦有四五丈的高度,便是他有那个轻功一跃那么高,亦寻不下一个可以着力的地上,以推开那石门,他禁不住在心里冷笑起来,看来水泓为了能困住他,还是费了不少的精力和心血啊!
“六弟,你可还好罢?”随着顶上的光芒一黯,水泓的脸子出现在了洞口儿,只是逆着光,水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罢了。
水溶现下对水泓是半点儿好感亦无了,这会子见问,沉默了片刻,方冷冷道:“暂时还死不了,让皇上失望了!”
水泓是早已料下水溶不会给自己好脸子看的,毕竟换了是他被自己最亲的人无缘无故拘禁在这里,亦会怒火中烧的,因无奈一笑,道:“我知道六弟这会子必定恨我入骨了,但六弟亦要为我想想不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谁让你那么优秀,优秀到让我忌惮,让我寝食难安的地步呢?我亦知道自己一直都对六弟不住,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换了六弟处在现下我的立场上,只怕亦会作出与我同样儿的事情来的。因此就请六弟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愚兄计较了罢?”
不待水溶答话儿,他又继续道,“当然,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了六弟的,待我回宫迎娶了你新嫂子后,我自然会打发人来接你回京,保你富贵荣华一辈子的,六弟就先在这里委屈几日罢!”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了洞口处,亦消失在了水溶的视线当中,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心腹大太监戴权。后者是留下来给水溶送吃的喝的东西的。就见他用一条极细的绳索,悬了一个食盒,先置于洞口处,旋即则先将石门合上了一多半儿,仅留了一条能放下那条绳索的细缝儿,方缓缓将食盒往下放了下来,显然是怕水溶借此机会逃脱了。
戴权如此谨慎,水溶亦是无奈,只能先接下食盒打开,在确认里面的食物都无毒后,便大口吃将起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闹不吃饭的时候,他必须得保存足够的体力,伺机逃离这里,再立时赶回京解救黛玉去!
上面儿戴权透过自己刻意留的那道缝隙瞧见水溶在吃东西了,方放心的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个全身黑衣的神秘人出现,学着方才他的样子,打开了石门,跃了下去;但不久黑衣人又猛地窜了上来,复又合上了石门……
第三日,仍是在与昨儿个差不多的时辰,水泓再次出现在了石洞门口,这一次,他是来同水溶道别的,“六弟只管安心待在这里,想什么吃的玩儿的,只管告诉那与你送饭来之人即可,便是六弟想要……女人了,亦可以吩咐下去,他们一定会照办的。”说着又大略絮叨了一番昨儿个那番自己愧对水溶,只是出于无奈才会这般对他,请他千万不要计较之类的话儿。
奈何水溶一直充耳不闻,只是盘腿坐在石床上,闭目养神罢了,他只能一行叹息着,一行去了。
翌日便是返京的日子了。待百官都到齐后,水泓方当众宣布了水溶请命留下为先皇守陵一年,而他已恩准了之事,当下百官便沸腾了,都没口儿的夸赞起水溶的忠孝两全与水泓有此福气,果真是洪福齐天来。
惟独忠顺亲王带着几分纳罕笑道:“老六不是一向最不看重这些个繁文缛节的,说实际行动可比冠冕堂皇的话儿来得有用得多的?怎么今儿个倒自打了嘴了?况这小子素来是个‘爱美人儿不爱江山’的主儿,如今潇湘公主尚在京里呢,难为他亦舍得,可见真真是个至孝的好孩子呢!”
说得水泓怔了片刻,方呵呵笑道:“昨儿个朕亦是像皇叔这般说的,偏六弟硬要留下,朕强他不过,只好随他去了,横竖京城离这里骑快马不过两日光景儿,那日皇叔若实在惦记他了,朕立时打发人来请他回去便是了。”又问戴权,“上路的各项准备工作可都齐全了?”
戴权忙半躬下身子恭敬的回道:“回皇上,一应事宜都已打点妥当,只李公公忽然又说他要一块儿回京城了,奴才不敢怠慢,已与他安排好了马车,未知皇上意下如何?”
水泓大手一挥,笑道:“你做得很好,李公公侍奉皇考多年,勤谨有加,实在大功于朕,亦大功于天宸的江山社稷,如今他年纪大了,亦是时候该享享福了,待回宫后,便单独拨一所清静的院子,再选几个勤慎的宫人,让他颐养天年罢!”原来先前李常禄曾主动请命,要留在奉化陪伴先帝直至终老,水泓亦是应了他的,不想他又忽然改了口,许是舍不得京城与皇宫的繁华富势罢。
“奴才遵旨!”戴权忙大声应了,忙又遣人去向李常禄道喜。众大臣亦跟着称赞起水泓仁义宽厚来。
稍后戴权又服侍着水泓先上了御辇,百官方跟着上马的上马,上轿的上轿,如来时一般,浩浩荡荡踏上了回京的路。
一路上水泓的心情都很好,御辇虽较之其他人的车马轿子高不了多少,然却亦让他有了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意满志得之感,他知道,这纯粹是因为他心情的缘故。
是啊,自降生至今二十六载以来,他从未感受到像现在这一刻这般得意满足过,自己这是这天宸万里河山真正的拥有者了,是这天下的至尊了,且很快又要拥有一个绝世无双的大美人儿,真正做到了江山美人齐齐拥有,这世上还能有谁快活得过他吗?
对黛玉,在几年前未见过她的人、只闻过水溶满脸喜悦的提及她之前,坦白的说,他对其是抱有三分好奇七分厌恶态度的,好奇的是到究是怎样一个美人儿,方能让一向不近女色、几乎不曾被京城众人传为“短袖皇子”的水溶,在只见过一次之后,便钟情至厮的?厌恶的则是,她是贾敏的女儿,是那个害得他母亲郁郁寡欢了一辈子,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的贾敏的女儿,其时他虽还未见过她的面儿,已经下意识的打心眼儿里厌恶起她来!
——当年褚皇后薨逝时,他虽年纪还小,却早已被皇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儿的地方,逼得过早的成熟起来了,对皇后的酸楚与悲哀,虽不能十分理解,却亦能理解八分了;及至到他渐渐长大,且凭借自己的力量打探到当年的一些旧事儿后,他便万分心疼起母亲的苦情与酸涩来,连带的自然亦将造成他母亲不幸的始作俑者水百川与贾敏恨了个半死,只是前者毕竟是他的父亲,更是他的君上,他不能恨他,亦不敢恨他,于是他所有的怒气与怨恨,便只能悉数转嫁到贾敏身上了,只是他从未将自己的这一想法,表露在脸上过罢了。
及至到两年前在他的太子府上第一次见过黛玉之后,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心里竟再恨不起她来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惊艳与欣赏,甚至还有几分相见恨晚!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禁不住暗自恐慌起来,他头一个便觉得自己对不住褚皇后,只因他竟然会被害死她的仇人之女的美貌所迷惑,以致再恨不起她来;第二个他觉得对不住的,则是水溶,好歹是与自己相依为命长大的亲兄弟,他又怎么可以去肖想他所钟情的女子呢?果真他那样儿做了,岂非是猪狗不如了?!对已故母亲和相依为命长大的手足水溶的愧疚之情,很快占了上风,以致他很快将才对黛玉生出的那三二分好感,悉数压到了心底最深处的一个小角落,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以免对任何一个普通女人的心态,却面对黛玉了!
然而随着黛玉一日一日的长大,一日胜一日的出挑,随着他越来越深入的了解她到究是何等美好的一个可人儿,他的心又禁不住蠢蠢欲动起来,只是其时他要仰仗水溶与他打天下谋皇位,不想惹得他生气,亦不忍伤他的心罢了,于是他仍只能将自己的感情强自压下,横竖他早已练就了在任何情况,都以温润神情世人的模样儿,只要他不说,是决然不会有人瞧得出他的心意来的。
只是他的心越是随着黛玉而蠢蠢欲动,他便越觉得对不住褚皇后,且彼时对水溶的兄弟情谊,终究是占了上风的,两相里一夹击之下,他的心里受着何种熬煎,可想而知。他不止一次在心里告诉过自己,一旦自己大计得成,若有可能,他一定册黛玉为贵妃,如此一来,便可一圆自己的美梦了;但他又要让她享受尽世上无边尊崇与富贵荣华的同时,再在其最最高的顶点,重重摔到地上,如此一来,他不就可以在自己圆了梦的同时,亦为褚皇后报当年之仇了?
不过在他心中,儿女情长终究不是排在第一位的,他时刻牢记着自己真正渴望的是什么,这么多年来忍辱负重,又是为了什么,因此在该利用黛玉甚至该利用水溶时,是决然不会手软的,至多将来事成之后,自己加倍的补偿他们也就罢了!
他却未想过,自己现下这一系列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行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猪狗不如了,又何谈补偿水溶黛玉之说?!
因回程少了运送梓宫这一庞大的物体,众人所乘坐的车马便显得车轻马快不少,兼之水澈又一心想早点子回宫瞧黛玉去,随命加快了御辇前行的速度,后面儿百官见皇上这般归心似箭,只当是牵挂着朝堂大事,岂敢怠慢?因都提速紧跟在了其后,以致大队伍竟只用了五日,便已顺利抵达京城了。
回至宫里,先沐浴梳洗过,又换了便装龙袍,水泓忙不迭便摆驾至了皇后的飞凤宫。
彼时皇后正因连日来愁闷悲哀及对水溶黛玉的愧疚太过,奄奄的歪在榻上,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人亦憔悴了不少。闻得外面人高声唱:“皇上驾到!”她心里先是一喜,人亦猛地坐了起来。但旋即她又想到,水泓必是为问黛玉的情况而来,心中又气又痛,复又躺了回去。
少时,果见水泓满面笑容大踏步进来了,满屋子的宫女嬷嬷忙都跪下行礼,惟独皇后不独不起来行礼,反而翻身向里面儿去睡了。
水泓如何不明白她的那点子小心眼儿?必定是怕自己将来专宠黛玉,一旦她再诞下皇嗣,自己母子将地位不保,心下禁不住好笑,别说他与皇后夫妻这么多年,好歹有几分真感情,便是出于嫡庶长幼考虑,他亦不会立将来黛玉所生之子为太子的!因摆手令众伺候之人都退下了,方忙上前扳过她的身子,揽住怀里,笑道:“雅儿这么多日不见朕,难道就一点子不惦记朕的?”又作势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继续笑道:“你虽不惦记朕,朕可着实惦记着你呢,瞧你,不过才二十来日不见,倒瘦了一大圈儿了,真真瞧得朕心疼啊!”
皇后听说,心里霎时百转千回,到底没忍住开口道:“臣妾瘦了一大圈儿不要紧,西院儿那位可是已瘦得皮包骨头儿了,皇上若真还有一点子良知,就请放了她去与六弟团聚罢。以他二人的情分,臣妾相信,即便是被圈禁一辈子,只要能在一块儿,他们必定亦是情愿的,到时皇上不仍可以高枕无忧了?至于美人儿,天下何其多?皇上作什么非要拆散他们这对有情人呢?母后若泉下有知,必定亦是不愿意瞧见皇上做这般有损阴德之事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