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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老宅。
它不是一栋简单的宅子,而是由风格各异的别墅、园林组成。经百年传承,形成了一个汇聚江州各时期建筑风格的建筑群。
既有斗拱飞檐、青砖白瓦的古式建筑,亦有哥特风格、田园风格的现代建筑或城堡,处处可见亭台楼阁,处处可观小桥流水。
如今已是深秋,路边的枫树层林尽染,红透了半边天,一眼扫去便似泼天的烈火。枫林下的菊花亦开得灿烂。
一栋颇具江南古风的建筑标注为‘名园’,正是秦父、秦母的住宅楼。
大厅中,秦叶心怡来回的走着,涂着红色丹蔻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手上紧紧的抓着的报纸中,报纸几近被她揉碎。
“少爷呢,还没回吗?”秦叶心怡问得心烦气燥。
“保全说早就回了,估计回钟粹楼换衣服去了。”
钟粹楼是秦琛的别墅。
“嗯。你们下去吧。”
这几天,她都要被报刊上的消息弄得七窍生烟了。
初时尚认定自己的儿子那么抬举连翘,不过是为了秦府门面,为了秦氏不再受影响。
但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简单。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是清楚。
这和当年的宠,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长进的东西,怎么就又着了那个小妖精的道?
“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在秦叶心怡来来回回、焦躁不停的时候,秦琛已是换好衣物来到了名园,他一边走进大厅一边挽着衣袖,问:“妈,怎么这么急着要见我?”
秦叶心怡拽着报纸,怒气冲冲的走到秦琛面前,接着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了秦琛的脸上。
在秦琛微怔间,她抓起报纸丢到秦琛脸上,“你看看,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秦琛瞟了眼报纸,头版头条都是连翘的新闻。看着盛怒中的母亲,他不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五年了,五年都过去了,你难道还惦着她?你不要忘了,云珊为什么会有现在的惨境?你爸为什么还躺在病床?而我的腿一到冬天便痛得时有走不得路?你的孩子是怎么没的?你忘了吗?这些恨你全都忘了吗?”
秦琛眉微蹩,静静的看着几近疯狂的母亲。
“什么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什么出资二十个亿救市?阿琛,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妈,我到底怎么了,你不是最清楚吗?”
高大挺拔的儿子,原来一向是她的骄傲。可自从五年前,他的高大之于她而言却是一种压迫。她是母亲,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五年来,儿子慢慢的在和她疏远。虽然表面上还是恭敬的喊她一声‘妈’,但那双眼睛,再无原来的孺慕之情。
不知怎么的,每每看着儿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那漆黑的眸便似一面镜子般就那么照见了她的丑陋,她的心一寒,避过儿子的眼神,说:“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想和这个女人旧情复燃。”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秦叶心怡心中一个寒噤,怒声问:“是如何?哈,你不要忘了,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了。你这样做,置云珊于何地?置业儿于何地?”
“你愿意吗?”
“呃?”
“你愿意接受云珊当你的媳妇?愿意接受业儿当你的孙儿吗?”
五年前,云珊怀孕,怀的就是云业。
之于云珊而言,这个孩子是坚决不能要的,因为那是她被绑被轮的象征,生下这个孩子的话那么这个孩子将是她一生的孽。
可是,医生说云珊本就缺一个肾,另外一个肾也是方方才保住的,身子骨本就弱极,再加上子宫环境不是非常的好,如果打掉这个胎儿,那云珊一辈子将再也当不了母亲。相反,如果顺利生下这个胎儿,只要身体保养得当,保不准以后还有再当母亲的可能。
三天三夜没睡,最后,云珊跪在了他面前。
“阿琛,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你要我怎么救你。”
“我知道,嫁你是妄想,但是你能不能当这个孩子的父亲?至少,在世人眼中,你就是他的父亲。”
“我可以当他的教父。”
《教父》中,所有的人都喊唐柯里昂一声‘Father’,所以他并不介意这个孩子以后喊他一声‘爸爸’。
教父和爸爸在称呼上本就没区别,只要他不解释,别人自然便不会置喙。心思灵巧的云珊自然是明白的,泪眼朦胧的说:“谢谢你,阿琛。谢谢你的成全。我不是替这个孩子谢谢你,而是替我自己谢谢你,谢谢你保住了我以后仍旧可以当母亲的机会。”
“你起来罢,不必跪着。”
“不,阿琛,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说。”
“我……想要丽园。”
丽园,本就是他准备的他和她的婚房,由于没有结成婚,便一直空置着。当初他就说要给她的,只是她不要而已。如今她要,他便给她。
“好。你起来吧。”
“不,阿琛,你让我跪着。我知道,你一直想一次性偿还我的救命之恩。如今,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只要你答应了这个要求,就当一次性还恩了,从此我们两清,你再也不欠我什么了。”
两清?
呵呵……
是啊,云珊为了救他是丢了一个肾,但他呢?
他秦琛呢?
却因为在绑架事件中倾向于同情了她这个弱者,以至于他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妻子……
他丢的又何止是一个肾这么简单?
“你说说看。”
“我……可不可以就在家中生下他?哪怕他是十月足产,也请向外说他是早产儿。”
他心思何等敏捷,很快便知道了她的考量。
早产和足月是有区别的。
早产的话,可以将受孕期往后推1—3个月。
足月的话,人们一推时间,自然便知她受孕是她绑架之时的事。
她是云府的大小姐,江州的第一名媛。她想保有当母亲的机会,说白了她还想着要嫁人的。
答应当她孩子的教父,保了她的身子健全。
答应她早产的要求,是保她的名誉健全。
而丽园,则无形中成了他予她的一个家。
她倒是方方面面都算得齐全。
也难怪她会说从此两清。
“好!”
“谢谢你,阿琛。”
自此,云珊安心在丽园养胎。
可惜,长期的抑郁,再加上终究是不甘这个‘孽种’在她的肚子中,云珊还是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最终至疯癫。
因安保得当,云珊疯了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
不过,因为她的精神状况和为了治疗精神官能症而用了一些药的原因,她肚中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留。
但她却一力护着自己的肚子,并说这个孩子是秦琛的,谁要敢打掉这个孩子,她就死。
心理医生告诉秦琛,她这是将巨大的悲痛转移了。她是将一切不利她的事情自动排除,而将一切有利条件自动的强加在她的头上,心理学中,这叫自我安慰法。
心理医生还告诉秦琛,最好是顺着她,不要刺激她,直到她将孩子生下来再来考虑替她治疗的事。
或许是他的孩子没有了的原因吧,看云珊那么的护着她的肚子,他的心多少有了触动。
更何况,虽然答应了她从此两清,但其实又哪能两清得彻底?
“好,一切听魏医生您的安排。”
她认定孩子是秦琛的后,精神反倒是一天比一天好,再也不用用药了。只是偶尔会无缘无故的犯病,犯病的潜意识中,她觉得她不应该要这个孩子。
一次,母亲趁他出差造访丽园。
当初,母亲是非常中意云珊的,且一直将云珊当秦府未来的长媳看待。但自从云珊遭遇绑架案后,云珊再也不在母亲的考虑范畴。
母亲去丽园,是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云珊离开的。
哪曾想一到丽园便看到了呕吐的云珊,更看到了再次犯病且说要去将孩子打掉的云珊。
“云珊,你……有了?”
“是啊。”
“这孩子是?”
“阿琛的。”
“阿琛的?什么时候怀的?”
“才怀上的。可是,未婚先孕,好丢脸,我不想要了,不想要。”
原来,经过屡次范病后,云珊潜意识中将她要打掉孩子归结为是她和他未婚先孕的原因。说白了这是她的再一次自我安慰。
但不明真相的母亲就不一样了。
云珊是云珊,肚中的孩子是肚中的孩子。那个时候,母亲早就盼着有一个孙子,一听云珊说怀了,且算时间应该假不了。于是母亲非常的高兴,为了稳住云珊的情绪,很快就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是日,母亲以秦府当家主母的姿态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说云珊和他秦琛二人奉子订婚。因为父亲还趟在病床的原因,暂时不设订婚宴,只召开发布会简单声明一下。
母亲当时是想一石二鸟。一是暂时稳住云珊情绪,至少要拖得云珊生下孩子,一旦她生下孩子就将孩子夺回秦府。二则是给这个孩子一个正当的名分,免得到时候人家说这孩子是未婚私生子。
当事时,远在大洋彼岸的他听说此事,怒不可遏,立马打电话至江州各大媒体,谁敢登报刊登、转播他秦琛的婚姻大事者,一律等着他的手段。
想当然,各大传媒、报刊哪敢刊登这事。
但是,自此,世间仍旧纷传云珊是他秦琛的未婚妻。
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他管不住。
更为了不打母亲的脸,他没召开新闻发布会解释。
而云珊,因了发布会的事,自此安下心来,以他秦琛的未婚妻身份自我安慰,从此不再犯病。不明真相的云父、云瑚二人也以未来亲家翁和未来小姨子的身份自居。
云珊足月生下云业,向外界宣称是早产儿。
母亲是生过孩子的,自然便看出新生儿的不对劲,似乎不像是早产儿。
于是,母亲偷偷的做了DNA。
拿到DNA鉴定结果后,可想母亲的愤怒,她将鉴定结果丢到了云珊脸上。
“枉我照顾你这长时间,原来只不过是一个被轮的野种。野种也便罢了,你居然居心叵测的要将这野种的责任冠在我秦府头上、冠在我琛儿头上。好,好你一个云珊。我今天,算是认清你了。”
“今天,木已成舟,我自不会说出你的丑事。这一巴掌是我自作自受。”说话间,秦母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又说:“但是,你们云府,从此之后休想从我秦府拿到任何好处。云府、秦府所有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云珊呢,恁由母亲责骂,茫然中她捡起了鉴定结果。然后,她就像从一场噩梦中醒来般再度疯癫。
从此,云珊唯有靠药物才能维持清醒。清醒的她再也没有自我安慰过,她非常明白云业的出身。她看云业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恨,发病的时候,总恨不能宰了云业。
而母亲呢,云珊怀孕时,母亲又是开新闻发布会又是照顾有嘉的,恨不能被人奉为国民好婆婆。但自从云珊生下云业后,母亲自此不登丽园。民间广有传言,说母亲是接受不了一个生下来就得了孤独症的孙儿。
如今,他故意问母亲‘你愿意接受云珊当你的媳妇?愿意接受业儿当你的孙儿吗?’的话,不过是讽刺反问。
他清楚的知道,母亲定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
果然,一丝心虚从秦叶心怡眼中飘过,她避开儿子的眼神,道:“就算不是云珊,也不能是连翘。”
“我已经三十有四了,不是几岁的小孩子,我的事,不用你管。”
秦叶心怡气得恨不能再给儿子一掌,恨铁不成钢道:“你不要忘了,她是绑架犯、杀人犯。”
秦琛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是吗”
他这般语气,说明他根本不苟同此说。秦叶心怡心中一颤,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说:“怎么?难道你认为不是?如果不是,五年前,你何以要法院重判她?”
“重判她不过是她杀了我的孩子罢了。”
什么意思?只因为一个孩子?
“你,你这是置我于何地?置你父亲于何地?难道我们受的伤害还不如那个未出生的孩子?难道我们受的伤害不值得她去坐牢?”
秦琛一笑,眼底颇寒,“妈。是真的吗?”
“你……”
“匪匪真的想撞死你灭口吗?”
“你……什么意思?你不信?”
“信与不信,妈不是最清楚?”秦琛再度不答反问。
他的语气平谈,嘴角总挂着轻柔的笑,但眼中却出奇的冰凉。秦叶心怡心中再度一颤,便那么生出了恐慌心。但作为长辈,她仍旧拔高声音道:“你,你个不肖子,为了一个女人,是连自己的母亲都要怀疑了吗?”
秦琛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好好好,你怀疑你妈我,那云珊呢?云业呢?这是连翘犯下的罪吧?如果不是她,云珊何至于此?这个罪行,难道你也想替她掩盖过去吗?”
“就像我从来不相信她会开车撞父亲、母亲一样,我从来也不相信她会打电话给绑匪。”
“你说什么?”秦叶心怡恼得再度抬起了手,只是举到空中的手却无力的垂了下来,颇是痛心疾首道:“琛儿啊琛儿,你,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么糊涂啊。”
“我糊不糊涂,我自己心里有数。倒是母亲您,是真有为云珊打抱不平之心还是只拿云珊的悲惨遭遇说事?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你个不肖子。”
“妈,这段时日,公务繁忙,我不会回来了。还有,我和匪匪的事,您就不要操心了。”
看着儿子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远离的背影,秦叶心怡无力的倒在沙发中坐下,“孽障,一个、二个都是孽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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