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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天刚暗下来,东区食堂的二楼又响起了舞曲声。以前听见这声音没 什么感觉,这时候听着像仙乐。我拿着手机,把陈诗琬的名字看了又看,觉得这个 电话不能打。我是简单了,她拒绝起来也简单了。我得去她楼下找她去——人都来 了,总得下楼见见吧?趁着宿舍里没有人,我迅速换上西服,扎上领带,把头发和 皮鞋擦得一样亮,幽灵一样闪出了宿舍。但还是被杨伟这个欠抽的家伙发现了,从 对门宿舍里抱着他那个上写“深圳优秀民工”的著名大茶缸跑出来,可着嗓子喊:
“你要干吗?” 他就不会小点儿声啊!我支吾道:“找……找朋友去呀……” 这个嘴欠的家伙居然又嚷嚷:“男朋友,女朋友?”
问得我心里扑腾扑腾好几下,只好踢他一脚算完。但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了,我 也就不再偷偷摸摸了,昂首挺胸地就下楼了。
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就我这身行头,走在路上很多男女都不往我脸上瞅。但 我锦衣夜行,依然保持着我一贯的低调本色。可是到了女生宿舍的楼门口,我想不 低调都不行了——想找女生,都得排队呢。最讨厌的是那些扒着传达室窗口不松手 的家伙,也不管后面还有多少人,人家女生不下来,他在那儿跟老太太叽叽歪歪地 纠缠,让人出来一小伙子撕扯揪拽,拿脚踹。我就没有让人踹我,我报出房号和名 字后,老太太冲着话筒喊了两声陈诗琬,抬头跟我说“不在”,我就像头上拍了一 板砖,一个跟头卷了出来。不在,她会去哪儿呢?教室?图书馆?……现在早已吃过了晚饭。我在女生宿 舍旁边的路上徘徊了几圈,忽然惊醒:她不会是已经去舞厅了吧?我怎么这么笨 呢!像她这么漂亮的女生,大周末怎么可能上自习或在宿舍里呆?——我还是来得 太晚!
我赶紧发力往食堂那边跑,二十几级的台阶我都是跑着上去的。手忙脚乱掏出 五块钱,买票,验票,冲了进来。舞厅里乐声震天,彩灯晃眼,几十对男女在舞池 里推磨似的转圈,另有不少人站墙根儿下围一圈,瞪着眼看。我溜着墙根儿找了一 遍,没有见到陈诗琬;于是随便邀请了一个女生,扶着她的腰,舞到舞池里面再寻 找……连着跳了三支舞,都没有找见。倒是意外地遇到牛犇和魏紫了,他俩也在跳 舞呢。平时倒也没留意,俩人搂一起跳舞,这时候看出滑稽了。魏紫比小正太高出 半个头,跳舞当然要穿高跟鞋,小正太拉着魏紫在舞池里面晃,乍一看跟小朋友拉 着妈妈散步似的。但魏紫很给他面子,他走哪儿跟哪儿,只陪他一人跳,所有不忍 心再看下去的男士过去邀请,一概拒绝。
既然诗琬不在,我就不能在这儿待。跳舞没伴儿,也是很讨厌的。你得趁着一 曲舞歇,下一曲还没奏起来,短短的一分钟内把目标锁定好,然后第一时间出现在 那个目标边。出手太早是不行的,你总不能拉着人家的手,干等着音乐响起来;但 是出手也不能太慢,稍微有点晚,人跟着别人的手势下了舞池,你又不能把人拽回 来。失去了这一个目标,等你再找到下一个目标,这一支舞曲已经走了一大半,只 得站在墙根儿下瞪着眼看。此外,任何一个目标锁定后,跳上一两曲就得更换,你 一支接一支地跟人家跳,你什么意思呢?因此,每当一支舞曲停歇,没有舞伴的男 生都跟饿狼一样满场子乱窜。我是本该有舞伴的人,我怎么能跟墙根儿下的男生一 样跌份呢!诗琬刚才没在宿舍,没准这会儿已经回来。吃饭回来晚,或碰巧我找的 时候她上了厕所,也是可能的。
我到门口跟把门儿的打招呼,说我出去上厕所,一会儿还回来。这样我可以省 一张票钱。到了女生宿舍的楼门口,传达室窗口已经不再排队,但是楼外的人却多 了起来,还有几辆高级轿车停在外面,也不知它们怎么进来的。这世界上总有一拨 人,比另一拨人厉害。又报了宿舍号和姓名,老太太又往上面喊,令我沮丧的是,陈诗琬还没有回来。我很不死心地在外面又徘徊了二十多分钟,看看都快九点半, 想她即便是去教室学习也该回来,又飞快地跑回来叫,还是没有回来。我把住宿舍 的路口耗到十点都没碰到她,心情越来越坏。她不在宿舍,不在舞厅,教室已经陆 续关了灯,她在哪里呢?
无精打采地往回走,路过食堂二楼的舞厅,心中又侥幸起来:我在外面已经待 了这么久,她会不会就在这时候去了舞厅呢?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又冲动起来。 跑到二楼门口还想跟把门儿的打招呼,说我拉肚子,上厕所时间长了些,谁知把门 儿已经撤了,想跳舞的随便来。我进来舞厅赶紧溜着墙根儿找一圈,没有见到我找 了一晚上的诗琬,见到崔震了。他大高的个儿,抱着一个小不点儿跳,也挺滑稽的。 最滑稽的是两个体育特招生,也在跳舞呢。俩人身高都在一米九〇开外,狗熊一样 哈着腰,那怀里的女生跟儿童玩具一般。
我努力请到一个舞伴,下舞池里找诗琬。舞了一圈,还是没有找见。只是又见 到了牛犇和魏紫,彼此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候崔震舞过来了,两对滑稽凑到一起舞, 这边男高女矮,那边男矮女高,对比非常明显。我暗暗感慨:要是崔震能跟牛犇互 换一下舞伴,这个世界才显得正常且和谐。然而这又怎么可能呢!一个是班花,一 个官二代,喝的是茅台酒,抽的是中华烟,崔震他算干吗的!可是崔震这哥们儿似 乎不服气,舞步走得大,动作做得猛,硬生生地往牛犇和魏紫身上撞,还恶狠狠地 板着一张脸。牛犇和魏紫很乖巧地一溜烟地舞到了舞池的边缘。崔震舞到我跟前, 我冲他打招呼,我们彼此使了个眼色。一曲终歇,我们俩放开舞伴,站到了一起, 居然他望着我,我望着他,语未出,声哽噎,四目相望,无话可以交谈。唉!我能 理解:在这个对对双双度周末的甜蜜的夜晚,两个天涯沦落人,说点什么呢?
周六晚上我又去女生宿舍楼下找诗琬,她依然不在。出楼门时我的腿都有点发 软。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有情况了啊!回来宿舍我拿着手机看着她的名字默默地 发呆,短信编了删,删了再编,始终没有发出去。那天我们在一起,是有默契的。 她如果现在是跟男朋友在一起,接到我的电话或短信,我是装孙子听她编谎话呢, 还是跟她较劲呢?那种默契的感觉一旦不在,还有什么意思呢?胡思乱想地,熬了 一夜。
周日晚上我又去找,她还是不在。我不再感到委屈,不再感到奇怪,唱着歌 回来找大头,准备跟他去玩魔兽世界。大头他们宿舍三个人组成了一个“走火入魔” 战队,加入了魔兽世界“亡灵害人”部落,为荣誉,为部落,日夜征战,眼下已 修炼到极高的境界,具体表现为:不上课,不睡觉,不吃饭,不谈恋爱。他们连 续几天吃住在网吧,就像潜水运动员氧气耗尽时,才浮出水面,回到宿舍。大头 回宿舍是换衣服的,他们三个人的体味已把宿舍熏染得像猪圈。据大头介绍说, 是网吧的老板让他回来换的,因为老板网吧里的空气清新剂已经用完,下一批还 没有批发回来。
我跟大头来到网吧,那两个同学——老六和吴刚——都欢迎我加入进来。在大 头的指点下,我也玩得挺顺溜,挺开心,挺愉快。唯一让我烦的是刚上来时,大头 老跟那儿聊 QQ,结果让我失了好多血。我抽了下他的大脑壳,让他换到我的电脑 上,把我失去的血给我补回来。坐到他的电脑前,我看看他在聊什么呢。果然不出 我所料,他跟他女朋友聊天呢。他的昵称是“胖头鱼”,他女朋友叫“坏坏”——胖头鱼:是我对不起你,耽误了你两年的青春。 胖头鱼:其实那时候魔兽世界迟迟不更新,我也没玩下去的意思,才追你和你
交往的。
胖头鱼:对不起。 胖头鱼:现在开始更新了,我想回去玩。别人已经满级了,我还没玩呢。 胖头鱼:我还有个想法——我想攒点钱,过年买台电脑,在宿舍玩。不然刮风
下雨跑网吧,也挺不方便的。现在我的生活费基本都搭在你身上了,攒不下钱。我 如果只玩游戏的话,一月 200 元生活费就够了。
胖头鱼: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 胖头鱼:原谅我没有兑现承诺。 坏坏:一个游戏,比我还重要? 胖头鱼:对不起。 坏坏:我想知道为什么。胖头鱼:对不起,为了部落。
……我跟大头他们玩了一个通宵——这玩意儿太吸引人了。我伟大的冥想只要在那 里当上魔兽后,基本上都能实现。而且它还分了七十个等级,让我的冥想越玩越伟 大。我估计以我现在的水平要达到我事业的顶峰,天天玩也得玩三年。第二天我没 去上课,睡了一整天。果然忘记了很多的烦恼,心中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愉悦感。傍 晚起来吃完饭后,感觉倍儿精神。当时想,先去找找陈诗琬吧,如果她还不在,我 接着再去网吧玩。
谁知到传达室一叫,她居然在,一会儿工夫下来了。她换了一套衣服,白色的 开衫,紫色的呢裙,好像刚洗完澡,一头黑发湿漉漉的。变化还是挺大的,猛一上 来,我几乎没有认出来。她见是我,站在大堂那儿给我扬起了下巴,那意思是问我 什么事儿啊。我笑眯眯地给她打了个出去说的手势,她就自己先在前面出去了。
我紧跟在她后面,看她穿着高跟鞋“嘟嘟嘟”地前面走,圆滚滚的臀部左一鼓 右一鼓的;臀部与背部之间有一片非常美妙的小凹地,也不知深浅;再上面整个背 部被一头很顺溜的黑发覆盖,就是人说的如同瀑布一般,看上去很妩媚,很性感。 我听说女人是千变万化的尤物,但她从穿仔裤的纤体变成穿裙装的丰满,还是让我 很惊奇,很意外,心里边毛茸茸的。尤其是意识到我现在紧跟在这个丰满且性感的 尤物后,等会儿她还要回头跟我说话呢,一颗心“砰砰砰”地狂跳起来。
她前面走,我跟着,直接就进了爱情圣地的那个喷泉小花园。在一丛冬青后面 的长椅上,我们先后坐了下来。我刚想我该怎么开口说——说实在的,要说得既得 体又圆满,那是相当得困难,她却扭头看着我,先问我:“你这几天是不是一直在找我?” 我松了一口气:“我……我没有啊……我哪儿找……” “哎?那我们宿舍的说我不在这几天,一个男的一天找八遍,连着找了好几天。不是你啊?”
“哦,找了,找了,我一直在找你呢。也就找了三四遍吧,哪有一天找八遍!”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她身子倾斜着,离我非常近,一双漆黑的大眼睛 直直地望着我的眼。
“也没……没什么事儿啊。就是找找你呗……看看你呗……” 我说着话的时候她离我那么近,她的头几乎已靠上了我的右肩,刚洗过的头发一股浓郁的香味令我陶醉……我实在受不住了,几乎没动手就搂住了她的肩;几乎 没费什么力气,她就倒在了我肩上。我低头再去看她时,她的美目轻扬如星光,香 唇几乎就在我的唇边上,红艳,微歙,如一朵玫瑰绽放一般。我不由自主地吻了下 去……柔润糯甜,如吃冰激凌一样,但却火烫火烫,烫得我脸颊发烧,浑身发紧, 眼睛发黑,脊梁骨发热,嗓子眼发甜……如果是白天,应能看到我头上的白雾腾腾 如蒸笼,就像武林高手修炼极高深的内功一般。我内心的感受,说实在的,应该属 于少儿不宜吧,我只能说:吻了一遍还想再吻第二遍,吻住以后就不想放开。因此 我这一次就吻了两个多小时——也可能有三个多小时吧,反正时间挺长的,一吻就 吻到了十点半——直到我腮肌酸麻,浑身无力,实在吻不成了,才不得不放开。就 我这种认真、敬业的精神,诗琬给了我很高的评价,她说:
“你可真够贪婪的。” 然后她问我:“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说:“没事儿啊。周末去约你跳舞,找了你几次,你都不在。” 她说:“我回家了,昨晚上才回来。”
“你家在哪儿呢?” “天津。” “哦,那不远。”
“没事我回去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再待一会儿吧?” “都十点半了。回去洗洗涮涮,就该熄灯了。”
我们并肩出来爱情的圣地,她挽着我的胳膊。一到路边,她就放开。快到她们 宿舍楼前时,她居然跟我的距离越拉越大。到楼门口时我要疾步追上她,她微微侧 了下头说:“你回去吧。” 然后急匆匆地上楼去了。
我站在楼门口发了半天呆。虽然这一段时间她的表现让我不是太满意,但我扭 转身往回走时想起了大头,还是有点幸灾乐祸。大头这时候肯定还在网吧吧,跟另 外两个同学在魔兽世界里奋力厮杀。玩那干吗?有什么意思啊!我谈恋爱了,比你 们都厉害吧?
太感谢诗琬了,她拯救了我。她把我拉出了魔兽的世界,让我在现实的世界里 也感到很快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