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众求爱的后果29

王湛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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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学生涯的第三个圣诞节即将来临之际,我的极品室友终于设想出了一个污 染校园环境,毒害青少年心灵,男生们称之为“我靠”,女生们称之为“浪漫”的 求爱方式。大三的圣诞节,具有相当重要的恋爱意义。对于尚未恋爱的大三男生, 这个洋人节是末班车。因为到了大四的圣诞夜,已经恋着的可能要吃“最后的晚餐” 了,还没恋上的再去发展一段新恋情,几乎没有现实意义。这意味着错过了大三的 圣诞夜,将错过了整个大学恋爱季。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大学生都有圣诞癖,是一 伙彻头彻尾的圣诞控。因此随着这一天的临近,大家都各怀鬼胎,心里装着很多事 情。但是我们的小伟同学以为只有自己有事情,勒令全宿舍的人为他的求爱打工, 每人都分派很多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强迫大家都对着电脑上的摄像头喊一句话: “艾嘉——,杨伟爱你——!” 喊的时候要做出非常痛苦的表情,用一种非常痛苦的腔调,不然不行。牛犇喊

    得如猫叫春,李舒男喊得泣不成声,崔震喊得非常生硬,轮到让我喊叫,我喊了一 声差点笑出来。小伟同学非常野蛮地踢了我一脚,差点把我腿踢青。

    这种痛苦的呼喊录下了几十条,包括独喊、二重喊、三重喊、四重喊和合喊, 然后把大头和他的魔兽战友们从网吧里面扽回来,给他制作 Flash。Flash 制作成, 找我们班谁有笔记本电脑的,往里面存——男生只磨出来了三个笔记本,女生那边 又磨出来俩——这项工作,由我在小伟同学的强迫下完成。为此我们俩一共进行了 十三轮经贸谈判,奔着互惠互利的原则,在坦诚友好的气氛下,小伟同学拨给我了 五十元钱。在我们男生这边,Flash 存好后都试播了一遍,满楼道都鬼哭狼嚎着一 个声音:

    “艾嘉——,杨伟爱你——!” 结尾是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幻化成了一颗红彤彤的心,很快被一支羽箭射中,箭

    尾上挂着小伟同学的大头照,很*地笑着晃悠了两下,停住。刚开始不知道这支 羽箭是谁射的,不一会儿飞出来一群爱情小天使,都光身子煽着白翅膀,手里拎着一张弓。

    第二件事情是招募求爱工。小伟同学强迫我做人事经理,带领我们宿舍人全体 出动,去各宿舍强迫我们班人都给小伟打工。而他自己竟甩手出去玩去了,让我们 几乎丧失了积极性。等他回来时带回来一箱荧光棒和一捆残次玫瑰开始修整,才知 道他的工作也不轻松,我们才又有了积极性。一捆玫瑰他修到深更半夜才修好,扔 一地绿叶和残红。过往的同学都好奇地往我们宿舍看,问他多少钱一支,怎么卖, 以为他是个卖花郎。

    圣诞夜终于来到了。天气很冷,夜空闪着几颗星星,微微有点西北风。吃晚饭 前我们宿舍人即开始对我们班人进行布控,吃过晚饭后,金铭也带了个笔记本电脑 过来了,我们开始把我们全班人往女生宿舍楼前的空场上轰。我放下我自己的终身 大事因为我很自信,崔震的心情就很不爽。李舒男抹着眼泪带人进场,可见娘娘腔 的男生很不坚强。有笔记本电脑的拿着存有 Flash 的笔记本,没笔记本的拿着荧光 棒开始摆放。这时候小伟同学又强迫我做总指挥,让我跑前跑后一个劲儿地忙。

    不大工夫我们把荧光棒摆好了:一个带尖儿带凹的心,挨在一个“佳”字旁。 寓意可解释为“爱佳”,也可解释为“艾嘉”,浪漫又省工,还是把一箱荧光棒用 光。李舒男抹着眼泪说,这个摆法是他独特的创意,他的贡献已经非常大,是否可 以回去了。杨伟摇摇头说:不行。

    我就不管那么多了,指挥我们班的十几个同学,还有杨伟、李舒男和崔震的十 几个老乡,以及两个带笔记本的女生魏紫和莎莎,围着“爱佳”荧光棒站成了一个 巨大的“心”形。杨伟同学就手捧玫瑰站在最前方的那个心尖上,非常突出地,像 一个骑士,或者英雄。然后我下令让带笔记本的同学打开电脑,点击那个 Flash 文件, 同时开始播放。那声音乱得像游戏厅,或者集贸市场。等到一箭射中红心后,音乐 渐止,我向小伟同学发出了指令:“大侠,你可以开始了。” 杨伟同学于是清了清嗓子,冲着楼上高喊一声: “艾嘉——,我爱你——!”

    我把两手举空中,等杨伟喊完后,我两手猛然往下一落,我们班人一起冲着楼上喊:“艾嘉——,杨伟爱你——!” 路上走的,楼前站的,男男女女,包括两个厨师,一个清洁工,呼啦啦地都围上来了。男生都瞪大眼睛喊: “我靠!我靠!……” 女生都一脸羡慕地发着嗲声: “好浪漫哦……”

    一个厨师跟另一个厨师讲:“城里人真不要脸。我敢进山打狼,都不敢在村里 这么喊。”

    跟金铭一起来的一个女的,个头儿高得像 Modle,金铭站她面前估计正好张嘴 能够上吃奶,举一个手机到处拍。

    喊了一气后,我们把笔记本电脑里的 Flash 又开始播放。放完再喊,喊完再放…… 可是五分钟过去了,不仅艾嘉没出现,她宿舍的人一个都没下来。只整幢楼的每一 层每一个窗口都趴着好几个女生,跟蜂窝似的,笑嘻嘻地对我们指手画脚,也不知 在说什么。

    牛犇和金铭是过来人,耐心不足,咧着嘴问我:怎么回事?不灵啊!其他人听 他俩这么说,也有点不安,交头接耳,叽叽喳喳。我让大家都少安毋躁,说没事没 事,女生出门都比较慢,这会儿没准儿在补妆呢。然后起个头:“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唱!” 我们二十几个人一起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唱完第一段,围观的同学都“嗷嗷”叫,我们就忘记了唱下一段。但小伟同学 更加激动了,把玫瑰花抱怀里,两手圈个喇叭筒子冲楼上喊: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 400CC !” 我们都叫“好!好!”但杨伟同学似乎觉得表达不清,又补充: “400CC  鲜血,我爱你  400CC 鲜血!”

    有人就拍起巴掌来。然而五分钟又过去了,艾嘉还是没有下来。路灯下,“爱 佳”荧光棒熠熠闪烁,与星斗争辉,但我们都不敢盯着看太久。因为初看时感动得 想哭,开心地哭;看久了就……更想哭,伤心地哭——因为女主人公到底没出现, 该看的人什么都没看见。一颗爱心无人过问,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凄惨?

    空气就有些冷凝。 我们快要被冻住。

    金铭和牛犇又探过头来问,还继续吗?没戏了吧?说实在的,我也心里没有底。 但越没有底,我的一个私心就越清晰越完整:楼下这么大的动静,我的诗琬在楼上 不会不知道吧?她要是看见我在下面,心里怎么想?不会无动于衷吧?她如果憋不 住了好奇下来看——哦呵呵呵呵……我奸笑了几声,又鼓励大家:再坚持五分钟, 再坚持五分钟!女生出门非常慢,补完妆,还得换衣服呢。

    于是一帮被我们编排成心形的受害群众又开始点击 Flash,又开始喊,又开始 唱……又过去了五分钟。人还是没下来。这时候受害群众想造反:早补完妆,换好 衣服了吧?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别是人不在宿舍吧?……我们都快冻死了!

    既然说得合情合理,我就有点弹压不住了,无奈地走到手捧玫瑰花束,心尖上 站了十五分钟没动一步的杨伟面前:“小伟,要不……咱们……先……” 小伟同学痴呆呆地望着我,语未出,声哽噎:“还没……刷牙呢!再等……等等……”

    我说:“咱们这是求爱,你以为是洗洗睡啊,还刷牙?” 小伟同学不由分说,两行眼泪喷涌而出,比上次在后海酒吧里的泪奔还要凶猛。我理解他的这种求爱方式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一旦失败,将心还在痛苦地挣扎, 人已经愈走愈远了,今生很难有走到一起的可能。于是果断地挥挥手:“好好好,再等等,再等等!” 正说着,一辆白色的电瓶车嗡嗡嗡地开过来了。车上下来俩保安,走到我们跟前说,你们不能这样啊,吵得别人没法休息了。我赶紧给保安伸一只手去空中,说: “五分钟,五钟……”

    保安说:“五分钟也不行,赶紧收……” 我正跟保安交涉着,一个重大的历史性场面终于出现了:我的诗琬浓妆艳抹地出现在了楼门口,跟观音菩萨下凡一般。我大喜过望,赶紧迎上前去……他们全都 停止鼓噪,屏息静气,等待宣判。有一瞬间,我觉得既然见到了我的诗琬,今天的 活动已经非常圆满,艾嘉什么的,爱来不来。但作为一名高素质的大学生,我还是 表现出了很强的责任心,说:

    “诗琬,你总算下来了!你看,我们……那个什么……艾嘉呢?” 诗琬笑着说:“艾嘉看电影去了。已经打过电话了,她让我先把花收了。” 她说着话,脸上的神情,如同蒙娜丽莎一般。这绝对是个好消息,我跟杨伟甩下头,让他把花递上来。拿电脑的弟兄们赶紧又点开了 Flash,在杨伟的身后站成 一排,非常痛苦地面对诗琬,向艾嘉求爱。然而等诗琬大大方方地接过玫瑰花束时, 我还是觉得好像哪儿不对劲儿,心里不是滋味呢。我大声说:“诗琬,艾嘉在哪个影院看电影呢?告诉我,我带几个弟兄过去,灭了那个尖 孙。”

    不待诗琬回答,我又转回头小声对着杨伟说: “你瞧悬不悬?人今天跟人看电影去了,你今天要是没有来,人不定就跟哪个尖孙好上了。” 我觉得经我这么一说,我们几个人的关系才算界定明白。都是这一束玫瑰花给闹的。可是小伟同学却似乎没有听懂我的话,忽然从诗琬手里抢下了花,扭头就蹿。 一时间,弄得我们大眼对小眼。我顺着他逃窜的方向看——哎哟喂!那不远处路边 站着的一女生,不是艾嘉,能是谁呢?围观群众见男主人公捧着花束往一边跑,知道女主人公就要出现,跟在杨伟的身后“呜”一下全涌过去了。我有一种大功告成 的喜悦,赶紧指挥我们宿舍的人清场,说:“舒男,收拾一下荧光棒,撤吧。” 舒男脚一跺,胳膊一甩:“我不管!” 竟抹着眼泪,直条条地独自一人回宿舍。

    唉!他怎么能这样呢!我只好让崔震临时总指挥,去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完。 我吆五喝六地交代了两句后,撤着身子要往艾嘉那边去,诗琬幽幽地对我说: “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也不等我回答,转身就要离开。我下意识地迅猛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扽,她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我倒过来。别看她转身上楼的动作坚决又果断,其实嘴不由 心,心不由身,全都是假的。可见女生们说的和做的,通常是相反。我说:

    “别走,看看他俩是怎么勾搭的。” 诗琬乖乖地就跟在了我的身边,像一只黏着花丛的花蝴蝶。由此我总结出了一条泡妞的小 Tip:要想让女生跟你待一起,一定要替她想出个理由,哪怕这个理由 非常俗。

    这时候围观的人群已涌到了马路边,艾嘉和杨伟却都消失不见。我拉着诗琬的 手一路跑过去,挤出人群后,终于看到了我们的小伟同学:在校门口的方向上,艾 嘉同学前面蹦蹦跳跳跑,他在后面紧紧追赶。

    我不由大乐,拉着诗琬的手,一直追到校门外。围观的群众没有继续追上来。 前面,人行道上,艾嘉和杨伟还在奔跑呢。远远地,我看见艾嘉回头跟杨伟招手喊:

    “快跑!快跑!……” “哈哈哈哈……”我大笑起来。

    瞧杨伟同学跑得那个快!我正困惑他俩将要跑到哪里去,俩人在很远处的一棵 大树下面停了下来。

    我和诗琬于是兴高采烈,很八卦地踪到临近的一个广告牌后,躲了起来。往前 望,树下挺立俩人影,一束鲜花夹在中间,如果制成一幅剪影,应该算是艺术呢。 我正看得有点发呆,俩人影居然越离越近了,中间那束花已经不见,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当是时也,车流奔涌,霓虹闪烁,高楼擎天,音乐响起,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 让我嗓子眼发干,呼吸发喘,肩膀头子也越来越沉重——扭头一看,原来诗琬正靠 在我的肩上呢。她的口中吐气若兰,她的双眸星光闪闪,她的红唇非常娇艳……我 一把把她揽入我无比宽广的胸怀,我们就……当然是接吻起来。这一次的吻就比上 一次少了些温柔,少了些贪婪,但多了些疯狂,多了些热烈。吻毕,不饥不渴,不 冷不热,不累不倦,无忧无虑,无惊无怖,无恨无怨……心中亦无他感,只觉甜美 和畅,悲悯情怀,直达佛门高僧的境界。这时候国家要让我当世界和平的大使,我 想我会愿意干。

    再看前面,那俩人影这会儿还是只一个——我擦!小伟同学能耐呢!我心满意 足地微笑着,对准那个人影举起了手机。诗琬知道我要偷拍,伸手把我手机抢过来, 说:

    “无聊……不道德。” 拉着我手,把我往旁边的一家餐馆里面拽。她原意是让我俩在餐馆里面先待一

    会儿,但进了餐馆,我们就被迫在门口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我们一坐下,服务员迅 猛递上了菜谱。我被迫翻着看,问诗琬:“吃点什么呢?” 诗琬皱着眉头嚷:“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看人家多浪漫,你就没有对我这样浪漫过!”

    嚷完,“哼”一声,头扭到了一边。 已经接吻过了,她怎么还说这些?可见女生有多怪,喜欢秋后算账呢。 但说实在的,诗琬的反应在这天晚上的女生里算是非常温柔的。杨伟同学的求

    爱活动一启动,我们校园里这天的所有求爱活动都成了一碟小菜:那些拿花的,拿 礼物的,单腿跪地的,花言巧语的,痛哭流涕的,上吊喝药的……凡此种种,都没 有成功。最悲惨的是不仅没有成功,还被女生踢瘸了腿,打得两眼青。这种令人痛 心的人间求爱惨剧,在这天的圣诞夜里多有发生。不仅如此,已经恋着的情侣还自 发地掀起了一股“退爱潮”和“退婚潮”,分手无数;那些没有断然分手的,也开打了冷战——所有的情侣无一幸免。以至于第二天我和杨伟走在校园里,满校园都 是吊胳膊瘸腿、鼻青脸肿的 Loser 们,他们向我们射来仇恨的目光,两只眼睛像桃 子一样红肿。可见一个人的成功,经常把多数人的幸福断送。

    但我作为一个无产阶级的冥想家,并非浪得虚名。我不慌不忙地打开手机的盖 子,点开了一段录像,不动声色地对准诗琬播放。里面是我非常低调的形象,那个 很酷很帅很有冥想的男生做出了一副痛苦样,冲着诗琬痛苦地哭喊道:“诗琬——,我爱你——!马杰爱你——!”

    然后照例是一束玫瑰幻化成的红心,跟杨伟的那条 Flash 一模一样。这是我给 小伟同学打工时干的私活——领导们,不,同志们给别人打工时都爱这样。

    诗琬果然很感动,帮我合上盖子说:“这句话只许对我说,不许对别人说。” 我点点头:“这只是个私人珍藏版。你要想跟杨伟、艾嘉他们那样浪漫,你现在就回宿舍,我喊刚才的原班人马回来,给你也来一遍。” 诗琬“噗”地一下就乐了,脸涨得通红说:“讨厌!” 然后把脸又扭到了一边,这一次是臊的。 可见对于女生来说,男生们说与做的效果都是一样的。由于我又说又做,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就侥幸地成为圣诞灾难中的幸存者:诗琬同学没有跟我分手,也没 有殴打我。

    我又假装可怜,激发她的同情心,以巩固不被殴打的战果,说: “这些天没有见到你,我是天天以泪洗面。情如水,收无计,生若死,醒犹醉,

    觉还疑。旧梦新愁,辛苦咸酸味,几许人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 不胜寒。凄清那堪汉宫月,鸳衾长闲,照无眠……”

    诗琬一脸满足地皱眉头:“得得得……整个一怨妇。” 我于是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知道圣诞节之后,我还可以四肢健全地活着。 手机响了,是艾嘉打来的。诗琬低头接电话,我自认已不是外人了,张大了嘴巴凑过去偷听,还是被她以化骨绵掌推到了一边。 俩女生在电话里叽叽喳喳聊了一小会儿,诗琬忽然捂住手机问我: “艾嘉叫咱们去‘票柜’K 歌呢,去不去啊?”

    我两手一拍桌子叫:“去啊!” 为什么?并不是因为我特别会唱歌,只因参加集体的活动,被殴的机率会小很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