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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迁月已在天下盟的藏书库中七天了,如果说天下除了江家还有什么地方存放着各门各派的资料,那就是天下盟中,天下盟作为武林正道的联盟,武林中的大事小情他们都要出面去管,事后自然会留有卷宗,江迁月查的便是二十五年前的卷宗。
他们那日收拾行囊,本来打算要离开成都北上昆仑,但是没想到他们到城门时,朝廷已将城门封死,说是查潜逃的犯人不准出城,江迁月分明看到城门附近有几个乔装打扮的叶府中人,他没想到叶家为了留住他们竟然动用了朝廷的势力,他虽然在朝廷也挂着一个职,但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若是在金陵他有一百种方法出城,但是成都是叶家的地盘,府衙自然帮着叶家,而鼎剑阁虽然在江湖中声名赫赫,但无论是白敬还是白轻尘,在朝廷眼中也不过是一介草民而已,朝廷的官差在明处,叶家在暗处,他们就是想趁着宵禁溜出城门也难,几人没奈何,只好又回到白家暂住。
江迁月本是个闲不住的人 ,更何况如今武林或有大祸临头,他又如何能闲的下来,他自然就想到了天下盟的藏书库,他与方千重父子在云滇本就有一面之缘,他又拿了白轻尘的拜帖。长生殿的事白轻尘早就和天下盟说过,他们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纵然对商吾秋颇有偏见,也立刻开了藏书库让江迁月查阅资料。
江迁月这七天来,每天都有四个时辰待在藏书库中,只是每日晚饭后才陪黄洛洛散散心,她终日苦闷心中又焦急,江迁月虽然知道但除了多陪她一些时间也没什么办法,他听商吾秋说,黄洛洛已经暗中在成都城中布下好几座奇门遁甲的阵局了,每天宵禁之后便出去装神弄鬼,最近城中已有好几种关于闹鬼的传闻了,听说连寻街的更夫都辞去了差事,闹得满城人心惶惶。
当初,江迁月去清平镇的时候,她就利用奇门遁甲装神弄鬼,只是那时候她纯粹为了好玩,如今恐怕是为了舒缓心中的焦躁吧。江迁月叶几次跟她提起不要再吓唬人,但她却装聋作哑,推说自己每天晚上都在睡觉,根本没出去过。江迁月无奈也只好由她去了。
他查到了今天晚上,才找到了想要的信息,他查到原来二十五年前在云南出事的不仅有白轻云,还有他的父亲江平,而且江平的手就是那次从云滇回来伤的。
他曾经也问过江平手是怎么伤的,他说的都云淡风轻,有时候还避而不谈,他大约知道他的手是在二十多年前受伤的,但是却完全不知道竟然是在二十五年前跟白轻云一起去云滇所伤的,至于他们两个为什么去云滇卷宗上便没说了,不过这卷宗上却说,江平从云滇出来之后,受了濒死重伤,若非经昆明沈家医治恐怕这条命都保不住了。
原来江湖上第一次遭到长生殿报复的并不是利市会,而是云南沈家。
当年,江平和白轻云可能就是追查长生殿才找到了那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找到的蛮族之地,而他们在那里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总之两个当时江湖中武功、名望均是正盛两名大侠,最终一个死在了蛮族地宫之中,一个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却废掉了双手,终生不能再用武功。而时隔二十五年后,就连当初帮过江平的沈家也惨遭报复,险些落了个诛灭九族的下场。
江迁月走出藏书库,深吸了一口气,外面已是黄昏时分,太阳还没落下,东边天上便已升起一个又浅又白的月牙,黄洛洛和商吾秋都在外面等着,门口还有两个看守藏书阁的人。
江迁月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对那两人说道:“转告一声方少主,明日我便不来了。”
那两人齐声道:“是。”
商吾秋问道:“有眉目了?”
江迁月点点头,说道:“边走边说吧。”
三人这几天吃过晚饭出去转转已成常态,他们总是要在外面溜上一圈再回白府,这些日子因为白轻尘的话,他们跟白敬多少也有些熟悉了,看得出来白敬极力想要表现自己不那么冷漠,所以有时候也会主动拎上一壶酒来找他们,但经常是四个人对坐一个时辰,除了喝酒一句话也不说,江迁月看得出白敬是想找话题的,但却又找不到,江迁月便会说些街上看的趣事,但白敬除了冷着一张脸最多就能说个“嗯”字,搞得三人每天看见白敬拎酒来了就头疼,他们甚至每天都要在街上转到宵禁的时辰才回白府,免得又看到白敬。
故而三人什么都没说便出了天下盟,他们也没什么目的,只是在街上闲逛,偶尔给黄洛洛买些小玩意,让她能稍微开心些,黄洛洛吃着一份油纸包着的鸡丁,这鸡丁炸的酥脆入味,又用辣椒和陈皮同炒过,麻辣之中带着一股陈皮独有的药香,江迁月在旁边闻着也觉得开胃,黄洛洛指着前面的街角,那是个十字路口,如今却围满了人,不知道是作什么生意的。
三人见有热闹可看,自然不会错过,他们三下两下便挤到了人群当中,原来是个当街演川戏的。
平日里若要看川戏,除了逢年过节演的社戏以外就只能去茶馆中看,或者有些有钱有势的人家,亦可把戏班请到自己家中演堂会,寻常百姓一年能看上三两次已是幸事了,今日见有人当街演戏,人们自然是趋之若鹜。
那人似是个潦倒的优伶,也无管弦伴奏也无人搭戏,只是一人穿着一身戏服,外貌套一件黑色斗篷,头上戴着一顶翻沿的帽子,他也不按场唱也不演折子戏,只单演一门变脸的绝活。
他若真是个唱戏的,黄洛洛到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见这变脸的活有趣好玩,便也拉着江迁月两人一起看了起来。
三人挤进去的时候,他面上画的黄色和白色的油菜,是个花脸的扮相,他拉开架势在场中走了一圈,翻了几个筋斗,似是因为什么事情发怒,手便在脸上揉了几揉,眼角和印堂上都变成了黑色,印堂上还隐隐能看出川字闻,他哇哇怪叫两声,左手又当空洒出一把金粉,金灿灿的如雨落下,将观众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他却转过头用斗篷遮住了脸,不到一息的功夫再转过头,竟又变成了一张金色的面孔,宛如甚么神怪一般。
黄洛洛看的惊异,禁不住鼓掌叫好,那人似是看到了黄洛洛,手在脸上只一抹便换成了一张猴脸,前面那两人江迁月虽然不认得,但这齐天大圣的脸他却认得,虽然《西游记》早在嘉靖年便被列为禁书,但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自宋朝以来便在民间流传极广,有些小戏班偶尔演些西游的曲目,管府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悟空似乎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微微佝偻着腰,抓耳挠腮的样子活像只猴子,他像观众唱了个大诺,突然脚下一点,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高高跃起在半空中翻了三个筋斗落在黄洛洛面前,却是一点声响也无,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又红又大的蟠桃,双手呈给洛洛。
洛洛瞧着开心,自然伸手接过,江迁月却看到那人献桃的时候,双手藏在桃子底下,却将无名指曲了起来,他冲“孙悟空”笑了一下,那人却呲牙咧嘴的吓了江迁月一跳,然后又是一个筋斗翻了回去。
他又将手在脸上一抹,刹那之间便又变了个人物。
他将变脸和戏法结合在一起,虽然只有一个人却表演的十分热闹,跳来跳去偶尔变个小玩意出来送给小孩,倒也讨喜,他直演了半个时辰才完,结束之时人们纷纷从腰中摸出铜板仍在他身边,他一一作揖便将这些钱都捡走了。
人们见没什么热闹看,便也都散去了,黄洛洛吃完了陈皮鸡丁,就连手中的蟠桃也只剩一个核了,她见人们都散了,也觉得没趣,拉着江迁月两人就要走,江迁月却摇摇头,道:“跟上他。”
黄洛洛皱着眉头道:“你认识他?”
江迁月笑笑说道:“何止认识,老熟人了。”
黄洛洛看着那人的背影,黑色的斗篷像是一片乌云随风翻卷,她怀疑的说道:“是敌是友?”
随机她想到那人若是敌人,刚才那个桃子江迁月定不会让她吃,她又自问自答地说道:“是朋友。” 江迁月看她这幅样子像松鼠似的实在可爱,忍不住摸了下她的发梢,黄洛洛皱了下鼻子,道:“你干嘛?”
江迁月摇摇头,笑道:“快跟上,一会儿就跟丢了。”
商吾秋和黄洛洛只能跟上他,三人远远的跟着那人,他似乎全然没有发觉自己被跟踪,只是拎着表演的箱子在前面走,手上似乎在摆弄什么道具,几人饶了几条巷子,路却越走越窄,三绕五绕却绕进了一条死胡同,江迁月整以暇待的看着那人。
他转过身来之后,竟然顶着一张跟江迁月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