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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林涵并不知道他的雄心壮志,也并不知道他的这点新进展。
他在摆弄天罚阵的时候,林涵正在整理自己所有的东西――也就是谈判的本钱,准备去见清衡道姑。
在离天剑派这么多弟子里,火翎大概是最有门派责任感的一个,因为出身的缘故,她自小在离天剑派长大,师从地位超脱的清衡道姑,对于门派里的倾轧和残酷见识不多,性格直爽,嫉恶如仇,正是因为这个,才在余天赐这件事里被夹在正义和门派之间,左右为难。她是非常厌恶余天赐这种为了利益劫杀同门的人的,也对门派的不作为十分愤慨,如今事情已经闹成这样,想到自己身为离天剑派的一员,她在面对林涵的时候就分外愧疚。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主动帮林涵和纪骜相见的原因。
眼看着两人见了面回来,林涵仍然没有对门派偏袒余家的行为表达出一点不满,而是埋头整理东西,她顿时更加愧疚了。
林涵整理东西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一直劝解。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邹掌门虽然一直对余家十分忍让,但那是为了大局。这件事摆明是余天禄有错在先,等余钧伯父回来,掌门一定会和他商议的……”她自己也觉得说服力有点低,又弱弱地补上一句:“而且我们门派弟子私底下都是支持纪骜的。”
“私底下支持顶个鸟用,有谁敢站出来说一句‘杀得好’?”火逸向来擅长泼冷水:“掌门怕余家,牺牲个把弟子讨余家的好,肯定不会舍不得的。这情形除非太上长老出面,否则谁治得住余钧?他可是死了儿子的人。”
要是平时,火翎也许早就跟他吵起来了,但今天又是愧疚,又是自己也心焦,所以她只顾着盯着林涵的动作,眼看着林涵收起自己的玉葫芦,准备出门,她连忙跟了上去:“你去哪?我陪你去吧……”
“我想求见清衡真人,求师姐引路。”
清衡道姑的药庐建在白鹤峰上,离天剑派七十二峰里,若轮到风景,白鹤峰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山川秀美,钟灵毓秀,虽然灵气不如以剑修闻名的银蛇峰藏剑峰之类,但也算充沛,而且处处都有灵泉水灌溉,奇花异草数不胜数,是天生建造药庐的好地方。
清衡道姑性情孤僻好静,所以药庐建在白鹤峰最高处,远离是非,连丹药分发也全权交给火翎,免得被前来领取丹药的门派弟子打扰。药庐外面围绕着一弯上品灵泉水,前面有非常大一片空地,种植着各色上品药草,随便一棵都是几十灵石,可惜现在站在空地上的三个人都没心情去看这些。
火翎虽然是她唯一的弟子,也是站在药庐外高声禀报之后,就静静地在外面等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清衡道姑才出来。
这是林涵第一次见到这个离天剑派唯一的炼丹师,据说她可以炼出灵品丹药,即使在整个南诏国中也不多见。看起来貌不惊人,是个五官清秀神色却非常孤僻的中年道姑,穿了一身白色道袍,手上拿着一柄拂尘,一望即知性格寡淡冷漠,不像火翎这种急性子。
林涵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林涵。
“你就是火翎说的那个会种灵品药草的三代弟子?”她神色淡淡地看着林涵:“你身上的瘴气毒解了?”
“弟子云涵,叩见清衡真人。”林涵虽然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回答她的话:“回清衡真人的话,我已经快痊愈了。”
清衡道姑冷冷地哼了一声。
“脸色苍白,气虚血弱,丹田未平。还敢说痊愈了?”她不知为何突然发难:“急功近利,要是伤了根本,以后修行都无寸进,算什么天才?”
林涵连忙恭敬地跪了下来。
“回清衡真人话,弟子一心想学炼药之术,对于修行并无兴趣。”他揣度着清衡道姑的心思:“而且弟子有重要的东西要献给真人,望真人息怒。”
这离天剑派向来重修行轻丹药,也是这清衡道姑性格古怪,不肯多收徒弟,统共就收了火翎一个,她自己又整天痴迷炼丹,只供应门内几位闭关的太上长老的丹药,不肯纡尊降贵炼些低级丹药给门内弟子,所以导致丹药这一门十分冷清。她性格偏又高傲,最是不屑别人只顾修行看不起炼丹的,林涵话里竟然轻修行重丹药,她还是颇为赞赏的。
不过她对林涵要献上的东西更为感兴趣。
她向来自视甚高,当年也是以天才闻名的,林涵不过十六七岁,就能凭一己之力种出灵品丹药,她是不信的,认定了林涵是有什么奇遇,只等着他痊愈之后再来盘问他。结果没想到林涵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不由得她心中欢喜,于是按下情绪,故意不耐烦道:
“什么东西?非要等现在看。”
“真人见了就知道了。”林涵掏出白玉葫芦,从葫芦中取出几棵灵品珊瑚果,又把那株变异的朱雀草拿了出来,最后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金乌球。
取出灵品珊瑚果的时候,清衡道姑的眼睛就一亮,看到那株朱雀草,更加急迫了,等到金乌球,反而疑惑了起来:“这是什么?”
“弟子也不知道,”林涵装得一脸温和无害:“是弟子在火掌树林中捡到的,偶然放在阳光下晒过之后,再收回室内,竟然可以散发出光芒来,弟子在一处山洞里发现一眼灵泉,,所以问火翎师姐要了一些药草种在灵泉附近,因为没有光照,所以用这个球去照明,结果所有的药草渐渐都蜕变了,成了灵品药草。”
他说到金乌球可以吸收阳光的时候,清衡道姑已经走下了药庐前的台阶,等到他说到药草都成了灵品之后,清衡道姑干脆一把拿过他手里的金乌球,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来。
“这应该是首山铜,火属性如此浓郁,应该在中品之上。”清衡道姑看着金乌球上的花纹,喃喃自语起来:“好玄妙的篆纹,倒像是丹鼎上的,三尖六翼,这是火属性的篆纹……就是这些篆纹把吸收的阳光变得火属性灵力的吗?这怕是上古之物……”
一手做出了这个上古之物的林涵一脸纯良地跪在地上不说话。
事实上,他还特地选了个纹路对得齐整一点的金乌球,为了方便唬人,有些一看就是粗制滥造的他都没有拿出来。
“不得了,这是个神物啊!”清衡道姑细细琢磨了一会儿,神色激动地大笑起来:“这个上古神物,可以吸收烈日精华,再变成火属性灵力释放出来,对咱们丹药师来说是天大的宝贝啊!可惜材质品级有限,如果是用蛟银或者云灿金,用来培植仙品药草都不是难事啊……不过那样只怕早就落到仙人的手里了,我们哪能有缘得到呢……”
“多谢真人指点。”林涵连忙趁机表态:“弟子天赋有限,这神物在弟子手里是埋没了,希望真人能够收下,物尽其能。”
虽然没什么还给林涵的意思,不过见到林涵这般上道,清衡道姑还是十分欣慰:“你有这般悟性,能误打误撞地培育出灵品药草,天赋就还算可以。不如拜入我门下,以后跟着火翎一起学习炼药之术。”
在她看来,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连忧心忡忡的火翎也因为她这个表态而露出了喜悦的表情,然而林涵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多谢真人厚爱,弟子感激不尽。但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清衡道姑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金乌球,大概是喜不自禁,口气也大了点:“你献上这等神物,是门派的功臣,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让门派把你提为二代弟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弟子在门派中有一好友,十天前和我一起在大鹏峰的夜市上出售灵品药草,被门派内二代弟子余天禄勒索,带着十多名手下在鸣玉峰劫杀我们,逼得我们跳下鸣玉涧,弟子的好友为了保护我不受瘴气毒害,险些丧命。好在他另有奇遇,而弟子被人送到真人这里,蒙真人救命之恩。弟子这位好友,为了保护当时尚在昏迷中的弟子不再被余天禄伤害,所以进入银蛇峰余府刺杀余天禄,现今被余家人擒住,锁在天罚阵中……”
“什么!”清衡道姑皱起眉头:“那个杀了余天禄的门派叛徒,就是你的朋友?”
“回禀真人,他不是门派叛徒,他叫纪骜,是和弟子一样的离天剑派弟子,若不是余天禄咄咄逼人,痛下杀手,纪骜也不会潜入余府杀人!他自幼是孤儿,不懂人世间的道理,是弟子教育不当,才使他犯下这等错误,”林涵言辞恳切地俯身下去:“求真人救救纪骜!”
身边的火翎被情绪感染,也一齐跪了下去:“师父,你救救纪骜吧,他是个好人,是为了保护云涵才杀了余天禄的!你去跟藏剑师伯说,说纪骜是百年一见的修仙奇才,让他救救纪骜吧!他才炼气初期,就能杀了炼气后期的余天禄……”
清衡道姑脸上的神色骤然严厉了起来。
“住口!”她呵斥住出言不逊的火翎:“这等杀害同门的叛徒,还有什么天赋可言?你还想让我去求情……”
她话音未落,一旁的林涵却早已抬起头来。
短短两句话,林涵已经明了她的态度,她一口一个叛徒,分明是不接受林涵所讲的道理,自然也没有再求下去的必要。
“弟子斗胆,问真人一句!”林涵身形笔直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真人不答应弟子的请求,究竟是觉得弟子的道理荒谬,还是弟子献上的东西不足以让你出手主持公道?”
“荒谬!”清衡道姑脸上有点盖不住了,神色却更加严厉:“那个叛徒触犯门规,和你献上的东西有什么相干!难道本道不救那个叛徒,你就想把这个神物收回去不成!”
“弟子不敢。”
“那就对了!你在这外面选几种药草回去种植,好好跟着火翎学习炼药之术,等你明白了是非道理,再商讨把你晋升为二代弟子的事不迟!”
清衡道姑说完,拂袖而去,进了药庐。只留下空地上的三人,火逸仍然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只有火翎又是不满师父的裁决,又是担忧林涵的感想,一张脸上夹杂万千情绪,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涵。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就这短短几句对话的功夫,清衡道姑究竟错失了什么。
林涵问出那句话的原意是“如果金乌球不足以打动真人你,那我如果献出更厉害的神物,你愿不愿意出手主持公道”。
他和纪骜得到逍遥经才短短的一个月,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除了刚刚献出的金乌球和灵品药草,就只有一部神农百草经而已。这些东西,在以剑修为重的离天剑派里,就只有在清衡道姑这里才能卖出好价钱。这就是他为什么对清衡道姑这样卑躬屈膝的缘故。
如果献出神农百草经,本来天赋就不强的他就彻底失去了变强的机会,但只要能保下纪骜,他就愿意。
然而短短几句对话的功夫,已经足以让他看清清衡道姑不过是一个刻薄寡恩的药师,一心独善其身,对于所谓的正义并无兴趣。就算拿出神农百草经,她也不会为了这个去对抗权势燎天的余家。
更可能的是人财两失。
以林涵当初在鸣玉峰一跃的狠绝心性,不可能便宜了她。
只是这样,就连最后一丝救纪骜的希望都没了。
就算他明白纪骜有着天生神体,有着主角光环,不管怎么折腾,闯下天大的祸来,总会有奇遇有贵人来替他化解。
但如果这次纪骜的贵人就是他呢?
如果是因为他的无能为力,这次纪骜真的死了呢!如果还有什么方法,什么漏洞是他没有想到的呢!明天!最迟明天,余家家主余钧就要回来了,余家三个金丹修为的长老全部齐聚,而自己不过是一个炼气中期的小弟子,身上只有几棵药草,连一个像样的法器都没有,拿什么去救纪骜呢!
难道自己误打误撞地闯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害死纪骜不成!
林涵站在萧瑟的山风中,心中千头万绪一齐涌上来,又急又气,本来身体里的瘴气毒就没去干净,又经这一场大气,喉头一甜,竟然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云涵!”火翎连忙伸手扶住他,然而哪里还扶得住,苍白消瘦的少年身体整个如同垮掉的碎石堆一般,直接软倒在了地上,眼窝深陷,脸色苍白,颧骨上浮起隐隐的黑气,竟然就这样昏迷了过去。
“完蛋了。”火逸不急着过来帮忙,反而在一边笑嘻嘻看戏:“一个被关在天罚阵里,等着余钧明天来杀,一个被气得只剩了半条命,估计明天也要交代了。离天剑派最无辜的两个人,估计都得报销咯!”
“你闭嘴!”火翎气得火冒三丈,又没时间和他吵架,叫清衡道姑叫不应,只能自己先掏出些温养保命的丹药来,给林涵喂了下去,旁边火逸还笑嘻嘻揶揄她:“你还救什么,反正过了明天也要死的,余钧先收拾了纪骜,再来收拾他,余家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你省着两颗药是正经。”
火翎被他说得又气又急,喂给林涵的药又老是塞不进去,气得手发抖,火逸还在旁边肆意嘲笑,忽然她把药一扔,猛地回头瞪着火逸,一双眼睛火红,俨然是要掉眼泪了:“那依你的话说,这离天剑派就是他余家一家的天下了!?”
“怎么,不是他余家的天下是谁家的?”也许是见她掉眼泪了,火逸声音轻了点,话却还是一样的气人:“他家三个长老,掌门又不敢和他家作对,这离天剑派可不就是姓余了?”
“我偏说不是!”火翎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看了一眼昏迷的林涵,咬咬牙,竟然站了起来。
“你替我看着他!这些药喂他吃下,我的药庐里还有给他煎的药方,你替我守着他!”
“叫我看病人,你自己去哪?”火逸仍然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自有我的去处!”火翎似乎下定了决心,反而不慌不乱,手也不抖了,收起自己的药葫芦,解下随身佩戴的银鹤剑,又把一艘金翎舟给了火逸:“要是明天余钧到了我还没回来,你就带他躲起来,我的药庐卧室里有一道暗门,你备好一个月的灵谷和丹药,带着林涵躲好!”
火逸却没有接她的金翎舟。
“本师兄自有好东西,还要你的不成。”他似乎并不打算问火翎要去哪里,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火翎不再耽搁,直接召出白鹤灵兽,骑了上去,白鹤去势飞快,一瞬间已经消失在了天边。
药庐前只剩下火逸,慢悠悠地把昏迷的林涵扶了起来,抬上自己的灵兽。
“算你小子运气好,本师兄来伺候你,”他本来生得就颇俊美,不刻意气人的时候还是不错的,一笑起来更是十分阳光:“火翎这么着急你们,不会是看上你了吧,这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