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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这段经历的时候,我思考了很久,是否要把那段往事写出来。我去了很多地方,喝了很多酒,醉倒在街头,乞丐般蜷缩着沉睡,忘记了很多事情。却总是在醉生梦死的时候,突然清醒,依然心痛得不能自已。
原来,所谓“时间能冲淡一切”,只是会更深刻地提醒你,什么是不能忘记的。真正刻在心口的伤痕,又怎能一笑而过。
直到月饼给我打了电话:“南少侠,都2019年了,还活在古代的浪子状态?那不叫个性,叫做傻。每个人都会犯错,却不是每个人都会承认错误。写吧,错了就是错了。”
可是,每一下敲击键盘,都会狠狠地敲在我的心脏,很疼。
请原谅,我无法详细地记录那件事。只能通过几个片段,讲述那件千年前,关乎人性黑暗,痴缠爱恋的往事。
片段一: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啊!何人吟出如此动人的诗?”二九芳华的怀春少女,采撷桃花的纤纤玉手微微一颤。回眸望去,桃花林深处,个子高高的青衫书生,拎着酒葫芦悠然走近。
“敢问姑娘芳名,此处可是桃花峪?”书生深深作揖,朗声问道。直起身时,温柔的目光轻轻戳破了少女春花烂漫般的情愫。
“奴家陶清冉,此……此处正是桃花峪。”少女竟有些结巴,躲闪着书生灼热的眼神。
可是,冰雪遇到暖阳,总会融化。
片段二:
圆月,桃林,花香扑鼻,虫豸啾啾。男女相偎,卿卿我我着恋人间才有的傻话。
“未来有多远?”清冉捻着一根草枝,调皮地痒着书生的鼻子,“那里好玩么?”
“未来呢,就是很久很久以后。人可以在天上飞,在水底游,爬上最高的珠穆朗玛峰,”书生枕着双手,仰望漫天灿星,漆黑的双眸映着星光,从怀里摸出一方薄窄扁宽的东西,“这叫手机,千里之外,我思念你,用微信和你视频,就可以看到你的音容笑貌。”
新鲜的名词使得陶清冉星眸闪烁,接过书生递过来的手机,好奇地摩挲着,神往地喃喃自语:“未来真好,如果我能长生不老,就能看到未来了呢。”
书生温柔的笑容微微僵住,随即恢复如初:“当然可以了。既然我能从未来过来,自然也能回去。”
“你能带我去未来么?”陶清冉天真雀跃着。
“好啊。不过,我先完成几件事。”书生的目光竟有些躲闪。
“咦?”陶清冉没察觉到书生的异样,盯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这是谁?和你差不多高呢。”
照片里——北方老房的院落前,一棵老桃树茂盛绽放着雪白的桃花,一个男子背立于树下,容貌秀丽的古装女子倚门而立,笑颜如花,与男子脉脉相视。
瘦瘦高高的个子,浆洗发白的牛仔裤,白色衬衫,匡威帆布鞋,熟悉的背包,孤傲冷清的气质……
“这是我最好的兄弟,去庐山寻找某个东西,过几天就来了。”书生有些倦了,搂着陶清怀柔软的肩膀,阖了双眼,轻微的鼾声很香甜。
陶清冉侧了侧身子,让书生枕着她的胳膊,睡得更舒服,迷茫地望着寂静的陶家庄,长长的睫毛抖动,竟淌下两行清泪。
崔郎啊,若咱俩早相识半年,该有多好?你不知,我已许配给同族陶清怀。哪曾想遇到你这个冤家,带我去未来吧,我愿跟你私奔。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建茅屋小院,养鸡喂鸭,生几个孩子。
往后余生,青山暮雪,朝丝白发,有你在身边,就够了。
少女怀春总是情,无边的黑暗夜色,凄冷中透着些许温柔。恰巧,乌云遮住月色,似乎不忍让皎洁的月亮,再继续看,即将上演的人间悲剧。
片段三:
半个月后——
书生握着陶清冉的双手,温暖而坚定:“等我半个月。我和朋友即将找到那处秘密,很快就回来娶你,带你去未来。”
“啊?”陶清冉心口一阵绞痛,胸闷地喘不过气,“可是……崔郎……你可知……”
远处,老桃树下,瘦削高个的帅气男子,扬扬眉毛,不耐烦地喊着:“该走了,别耽误时间。”
“等我片刻。”书生搂着陶清冉,双手抚摸着她柔顺的长长黑发,“相信我。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定等我!”
“崔郎……”陶清冉欲言又止,痴痴地望着书生和男子远去的背影,遥遥伸出的手臂,软软垂落。
崔郎,你可知,半月后,正是我与陶清怀成亲的日子。你一定要回来,带我私奔。
我,相,信,你!
爱情啊,总是在即将迎来幸福时,信任理解;却又在幸福温柔两人时,怀疑猜忌。
因为,谁都害怕幸福太虚幻,若不紧紧抓住,稍纵即逝,就是一生诀别。
片段四:
“清冉,大喜的日子,怎可哭哭啼啼。”喜婆喜气洋洋地盘着陶清冉的长发,细心地在她吹弹可破的脸庞贴着花黄,“清怀虽不是本庄人,本分可靠,才气少有,很得庄主欣赏呢。读书人,性情难免有些古怪,却更是痴情。我年轻时,也曾遇到一个诗人,可惜只是一面之缘,那首诗我至今记得,‘人面桃花相映红’。至今想起,仍回味无穷,多美的诗歌啊。”
苦苦盼着与书生私奔的陶清冉,却等来了陶清怀迎亲的日子,那句“一定等我”和“我相信你”的承诺,似乎像两把尖刀,狠狠插进她的胸膛,铰动着相思和失望的疼痛。
喜婆随口一句,陶清冉泪眼婆娑中恍然惊醒:“什么?人面桃花相映红?后来呢?那个人是不是个子高高,圆脸,目若星眸?”
“哎?你怎知道?”喜婆讶然。
“啊!”陶清怀似乎明白了什么,不顾出嫁时刻未到,拎着喜裙,疯了般飞奔而去。
片段五:
喜宴,陶清怀手中钢刀正从仆人胸口抽出,裹着衣袖擦拭着粘稠的鲜血,嘴角那丝冷酷的微笑,抽搐着复仇的快感。
“陶清怀,报了仇,该讲出那个秘密了吧。”圆脸书生从鲜血染透的老桃树后闪身而出,冷漠地拍着掌,“干得不错。”
“若不是您从陶清冉那里探知幻族之秘,我又怎能顺利进入陶家庄,布置这一切。”陶清怀满脸谦恭地弯着身子,其实为了掩饰眼中一抹狠毒。
“陶安然永远想不到,他身为猎蛊人,却被幻族的陶三所杀。呵呵,为了那个东西,八族相互仇杀了千年。”桃树遮天树冠里,跃下瘦高男子,细碎长发斜斜遮眼,摸了摸鼻子,“陶清怀,不要对我们耍小聪明,你根本不是对手。老老实实说,蛊族保存的东西,在哪里?”
“庐山,桃花源。”陶清怀见到瘦高男子,如同老鼠见了猫,再无狠毒神态。
“哦?前段时间,我曾去过那里,并未寻到桃花源。”瘦高男子若有所思地扬扬眉毛,“你可知骗我们的下场?”
男子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森冷似冰,似乎对陶清怀说:“我杀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陶清怀双膝一软,“噗通”跪倒,捣蒜般磕头:“小人哪敢欺骗两位?蛊族保存的那样东西,确是藏于桃花源。相传,先秦时期,蛊族陶氏后裔,为躲避始皇帝搜寻,携至宝而逃,隐居桃花源。”
“你没有骗我们吧?”圆脸书生掏出一柄锐利短刀,抵住陶清怀额头。
黄豆大小的汗珠“刷”地淌出,刀尖抵进皮肉,涌出一滴鲜血。陶清怀直勾勾地盯着刀刃,面如死灰,话都说不利索了:“不……没……没……”
“谅你也不敢。”圆脸男子“嘿嘿”笑着,舔了舔嘴唇,“月饼,咱们该去桃花源了。”
“南瓜,你留的风流债怎么办?”月饼嘴角扬起邪邪的笑意,“陶清冉可在等着你私奔呢。”
南瓜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利用她进入陶家庄,破除幻术的工具而已。管她干嘛?”
“自从酒娘死后,你好像变了个人。”月饼伸了个懒腰,深深打着哈欠,“斩草要除根,不要留后患。”
南瓜用军刀剔着指甲里的泥垢:“你不也改变了么?好意思说我?”
“崔郎,你……你……”呜咽声——绝望、凄惨、哀伤、不信……
“我不姓崔,我姓南,叫南晓楼。”南瓜没有回头,冷漠地斜望远山,“我骗了你。因为你是幻族的幻女,没有你,我们根本无法进入陶家庄,解除布置在庄子周围的幻术。”
“你不是说,要娶我么?”
“你不是说,让我等你么?”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未来么?”
“你不是说,给我所有想要的么?”
“你为什么骗我?”
陶清冉双目无泪,全流进了心里,酸楚涩痛。幻族亲朋的尸体,仅剩血渍残骨,风声穿过桃林,向幻女陶清冉“呜呜”诉说着灭族惨祸。
“我没有骗你,只是你爱上不该爱的人。”南晓楼仍未回头,肩膀微颤,阳光拉长了他的影子,黑暗里充斥着无尽的落寞悲伤。
“南少侠,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月饼重重拍着南瓜的肩膀,叹了口气,“交给我吧。”
陶清冉如同失去灵魂的躯体,傻傻的,痴痴的,空荡荡的,柔弱地站着:“崔郎,你……你连看我一眼,都……都不敢么?”
“我姓南!不姓崔!那首诗,不是我写的!我来自未来,你想听这样的诗,我能背出好几百首!我根本没有爱过你!我只是利用你!你明白么?”南晓楼野兽般嘶吼着,忽而“哈哈”狂笑,“我曾经爱过一个女人,她却背叛了我!自此,我的心已经死了,再不相信任何爱情。女人,只不过是男人的工具!”
“清冉,清怀,你们过来。”月饼眼中异彩连连,温柔地声音如沐春风,扬起任何人都会心生好感的天真笑容,“你们才是真正的夫妻。一起走到那棵老桃树,拥抱着坐下。清冉,用你的发簪,刺破清怀的喉咙,再划过自己的脖子。这才是最完美的爱情。答应我,好么?”
陶清怀、陶清冉眼神茫然,彼此走近牵着手,僵直着双腿,机械地走到老桃树下,拥抱。
“这样才对,接下来,该做什么了?”月饼的声音里,充满不可抗拒的蛊惑。
陶清冉,笑了,很可爱很单纯地笑了:“对啊,我们是夫妻,应该‘生同榻,死同穴’才是呢。”
白如玉笋的纤纤玉手,从三尺乌发中抽出发簪,刺入陶清怀的咽喉……
“走吧,去庐山了。”月饼吹了声口哨,满不在乎地瞥着血泊中两人。
两只暗红色、指甲盖大小的飞虫,从那两具尸体的头发里飞出,落在月饼手心。
“幻族灭了,又少了一个障碍。”南瓜仰脖灌了口酒,长长吁了口酒气,“找到那个东西,该寻找魇族了。月饼,下次该轮到你了,别总是让我泡妞儿!情运用尽了,回去之后,怎么谈恋爱?”
“这事儿我不擅长啊。哪像你这么有天赋。”
两个身高相仿的男子,有说有笑地走向陶家庄出口,丝毫没有在意陶家庄惨死的几百条人命。
他们没有察觉——陶清冉悄悄睁开了眼睛,仇恨地目光,如同两柄利箭,狠狠插进两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