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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菲尔松走下一段由不平的石头和原始的灰浆制成的楼梯,一直点亮着一个荧光闪烁的法术,用来照亮点着火把的烛台之间的长路,她高高举起魔杖,穿过那些光亮之间的距离。
她走进一个空荡荡的石洞,很多黑暗的裂口刺穿了洞穴的石壁,一个式样古老的火把在她进门的瞬间燃烧起来。
石洞里没有别人,目前还没有。在忐忑不安地站着等了漫长的几分钟以后,她开始用变形术变出一张足够两人坐的柔软的沙发,或者也许躺下来都没问题。变一个简单的木凳子会容易得多,她只用十五秒就能做完,不过——哎——
直到沙发完成的时候,斯内普教授还是没有来。她在沙发的左边坐下了,感到心跳在重重地撞击喉咙。不知道为什么,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拉越长,她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了。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然后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瑞安·菲尔松会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神秘的石洞里,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种感觉有点像在死去。
书上说,如果施展的方式正确的话,一忘皆空术是无害的,人们随时随地都会忘记一些事情。人们会做梦,醒来的时候已经忘记梦见了什么。一忘皆空术甚至不会造成这种间断的感觉,只会让人感到瞬间的迷惑;就像被一个很响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忘了你之前的思绪。书上是这么说的,这也是为什么魔法部一致同意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可以使用一忘皆空术的原因。
然而即便是这样,这些思绪,此刻在她的脑海里的这些想法;它们很快就要不属于任何人了。当她展望将来,没有人会替她想完这些未完成的想法。即使她能在下一分钟之前把所有的思绪完成,它们以后也不复存在了。如果你在下一分钟就会死去的话,你想的不就会是这个吗?
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
西弗勒斯·斯内普在石洞里出现了。
他的眼睛转向坐在沙发上的她,脸上掠过一个奇怪的表情;说它奇怪,是因为它不是讥讽,愤怒,或者冷酷的。
“谢谢你,菲尔松小姐,”斯内普静静地说,“你想得很周到。”魔药学教授拿出魔杖,像平时一样施展了各种用来保密的魔咒,然后走向她,在变形的沙发上重重地坐在了她身边。
她现在的急促心跳完全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了。
她慢慢转身,望向斯内普教授,看见他把头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但不是在睡觉。他的脸看上去绷得很紧,一点也不放松,仿佛在忍受痛苦。
她知道——她忽然明白——她之所以被允许看见这一幕,只是因为她以后不会再记得;而在她之前还从来没有人得到过许可,可以看到这种表情。
瑞安·菲尔松的心里正在进行一场狂乱的对话,内容大致如下:我可以靠过去亲亲他;你的小脑瓜完全疯了;他的眼睛是闭着的,我打赌他来不及阻止我;我打赌在很多年以后才会有人找到你的尸体——
但是斯内普教授的眼睛又睁开了(她感到一阵失望,又一阵轻松),以比较正常的声音说道,“你的报酬,菲尔松小姐。”他从袍子里拿出一块按古灵阁的标准加工过的红宝石,递给她。“一共是五十个切割面。如果你想数一数的话,我不会介意的。”
她伸出一只发抖的手,希望斯内普把红宝石按在她的手中,希望感受一下碰到他的皮肤的感觉——
但是斯内普只是微微抬起手,让红宝石落到她的手心里,又靠回到沙发上。“你会记得到这个石洞来探险,然后发现这块宝石掉在地上,”斯内普说道,“而且因为除了你以外不会有别人相信这种事,所以你会想到应该把它存到古灵阁的一个单独的账户里,以免招来麻烦。”
有一会儿,石洞里只有火把发出的轻微爆裂的声音。
“为什么——”瑞安·菲尔松说道。他知道我不会记得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说——你叫我告诉你那些恶霸在哪里,他们是谁,但是别告诉你格兰杰有没有去。我知道,根据时间转换器的原理,如果你希望让格兰杰去那里的话,你就不能知道它是否已经发生了。所以我想到了,是我们在告诉她应该去哪里。是我们,对不对?”
斯内普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又闭上了。
“可是,”瑞安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她。而现在——当你在大厅里那样对待格兰杰以后——我真的一点也不懂了。”瑞安从来没有认为自己特别善良。关于阳光兵团将军的争议,她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帮助格兰杰和恶霸战斗这件事……嗯,让她习惯了把这件事想成正义的一面,把她自己想成了正义的一面。她发现自己其实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就这样放弃了,很不容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教授?”
斯内普摇摇头,表情绷紧了。
“是不是——”瑞安结结巴巴地说,“我的意思是——趁我们在这里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呢?”她倒是有想说的话,可是她没有办法说出口。
“我可以想到一件事,”斯内普在停顿了一下以后说道。“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菲尔松小姐。”
斯内普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所以她不能用点头作为回答。她逼着自己说出“好的”,声音都变了。
“在你班上有一个男孩爱上了你,菲尔松小姐,”斯内普闭着眼睛说道,“我不会说出他的名字。但是每次你走过房间的时候,他都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你。他梦想你,渴望拥有你。可是他从来没有向你索取过哪怕一个吻。”
她的心跳更得更快了。
“请诚实地告诉我真相,菲尔松小姐。你对这个男孩有什么看法?”
“嗯——”她说。她开始结巴了。“我想——连一个吻也不要求的话——那是——”
可悲。
实在太可怜了。
“那是软弱的,”她说道,声音在发抖。
“我同意,”斯内普说道,“不过,假设这个男孩帮助过你。你觉得你该给他一个吻吗,如果他向你要求的话?”
她猛地吸了口气——
“还是你会觉得,”斯内普继续说道,仍然闭着眼睛,“他只是很烦人?”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刺中了她,她忍不住大声吸了一口气。
斯内普的眼睛飞快地睁开了,他的视线越过沙发遇上了她的。
然后魔药学教授开始笑,小声的悲哀的轻笑。
“不,不是你,菲尔松小姐!”斯内普说道,“不是你!我们真的是在说一个男孩。实际上,是一个和你一起上魔药课的男孩。”
“哦,”她说道。她回想着斯内普刚才的话,想到有个男孩盯着她,一直沉默地盯着,开始觉得害怕了。“噢,嗯,如果是那样的话,其实还挺令人毛骨悚然的。他是谁?”
魔药学教授摇摇头。“这不重要,”斯内普教授说道,“出于好奇心,我想问一下,如果那个男孩在多年以后还爱着你,你会怎么想?”
“嗯,”她说,感到有点莫名其妙,“那也实在太可悲了?”
火把在石洞里毕剥了一声。
“很奇怪,”斯内普安静地说道,“在我的人生中有过两个导师。两人都非常富有洞察力,但是没有一个告诉过我这些我没看到的事。第一个为什么没有说,理由是很明显的,但是第二个……”斯内普的表情绷紧了。”我想,如果我问他为什么保持沉默的话,我就太天真了。”
沉默拉长了,瑞安拼命在大脑里搜寻,想找些话来说。
“很奇怪的感觉,”斯内普说道,声音更轻柔了,“在区区三十二年之后回首过去,疑惑你的人生是在什么时候毁到无法挽救的地步的。是不是在分院帽叫出‘斯莱特林’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那好像不公平,因为它没有给我任何选择;分院帽一碰到我的头就说出了决定。但是我不能声称它把我分错了。我从来没有珍爱过知识本身。我对那个我称为朋友的人并不忠诚。我从来不会义愤填膺,当时和现在都不会。勇气吗?拿已经毁掉了的人生去冒险没有任何勇气可言。我的那些小小的恐惧一直支配着我,而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些恐惧驱使我走上的任何道路。不,分院帽绝不可能把我分到她的学院。也许我最终的失败在那时就已成定局了。这样公平吗,我想问,即使分院帽说的是真相?就因为有些孩子比别的孩子拥有更多的勇气,就这样宣判了一个男人的命运,这样公平吗?”
瑞安·菲尔松开始意识到,她对于她的魔药学教授的内心根本一无所知,而且不走运的是,所有这些黑暗的深藏的秘密根本不能帮她解决她的问题。
“但是不是这样,”斯内普说道,“我知道最后一次的错误是在哪里。我可以指出是在哪一天,哪一个小时,我错失了最后的机会。菲尔松小姐,分院帽向你建议过拉文克劳吗?”
“是——是的,”她下意识地说。
“你很会猜谜语吗?”
“是的,”她再次答道,因为无论斯内普教授想说什么,如果她回答“不是”的话就听不到了。
“我一点也不会猜谜语,”斯内普教授用一种遥远的声音说道,“我曾经得到过一个需要解开的谜语,可是我连其中最简单的部分都没有理解,直到为时已晚。在那之前,我甚至没想到这个谜语是给我的。我以为我只是在无意中听到了这个谜语,而事实上的真相是别人听到了我的谜语。于是我把我的谜语卖给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我的残生变得无可挽回的一刻。”斯内普的声音依然遥远,听上去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在沉思。“即使是现在,我也没有弄懂任何重要的部分。告诉我,菲尔松小姐,假如一个男人带着一把刀,被一个婴儿绊倒,因此被刀子戳伤了。你会说这个婴儿具有,”斯内普的声音放低了,似乎是在模仿一个比他还要低沉的声音,“消灭他的力量吗?”
“嗯……不会吧?”她犹豫地说。
“那么有力量消灭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瑞安思考了一下这个谜语。(她再次希望她当时选择的是拉文克劳,让父母的反对见鬼去好了;但是分院帽从来没向她建议过格兰芬多。)“嗯……”瑞安说,艰难地将她的想法组织成语言,“它意味着你有这种力量,但是你不必这么做。它意味着你如果努力的话,是可以做到的——”
“选择,”魔药学教授用同样的遥远的声音说道,好像他根本不在和她说话,“会有一个选择。这就是这个谜语暗示的内容。而且对于选择的人来说,这个选择还没有成为既定的事实,因为谜语没有说,会消灭,而只是有力量消灭。一个成人如何标记一个婴儿和他平等?”
“什么?”瑞安问。她一点也不明白。
“标记一个婴儿很简单。任何强大的黑魔咒都能留下永久的疤痕。但是你可以对任何孩子这么做。有什么标记,能表示一个婴儿是和你平等的?”
她说出了想到的第一件事。“如果你签订一个婚约的话,就意味着你们在将来有一天会变成平等的,当那个孩子长大,你们结婚的时候。”
“啊……”斯内普说道,“恐怕不是那个意思,菲尔松小姐。不过谢谢你的努力。”纤长的手指,训练有素的能调出精密无比的魔药的双手,抬起来揉了揉这个男人的太阳穴。“我要被它逼疯了,那么多重要的事维系在如此脆弱的字句上。他不知道的力量……那绝对不仅仅是一个他不知道的法术。不是他可以简单地通过练习和研究得到的东西。内在的才能吗?没有人能学会易容玛格斯……但是那也不像他不知道的力量。我也不明白,两人都可以消灭对方,只除了对方的一小部分是什么意思;我可以从一个方向理解,但是反过来却不行……”魔药学教授叹了口气,“这些对你都完全没有意义,是不是,菲尔松小姐?这些词藻根本不算什么。这些词只是影子。传达意义的是她的语气,可是在那方面我一直不能……”
魔药学教授的声音变小了,瑞安瞪着他。
“预言?”瑞安尖叫道,“你听到了一个预言?”她上了一两个月的预言课就厌恶地把它退掉了,这就是她对预言的原理的所有理解。
“我会试试最后一件事,”斯内普说道,“一件我以前没有试过的事。菲尔松小姐,注意听我的声音,我说话的方式,而不是我说的内容本身,然后告诉我你觉得是什么意思。你能做到吗?很好,”斯内普说道,她顺从地点点头,其实她根本不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西弗勒斯·斯内普吸了口气,朗诵道,“因这两种不同的灵魂无法同存于世。”
这句话让她的脊背起了一阵寒颤,更糟的是,她知道说出这些空洞的词句的语气是在模仿一个真实的预言。她慌慌张张地脱口说出了她想到的第一件事,这也许和她目前身边的人是谁有些关系。“这两种不同的成分不能存在于同一个坩埚里?”
“但是为什么不呢,菲尔松小姐?这种话的意义是什么呢?它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啊……”她赌了一下运气。“如果两种成分混在一起的话,它们就会起火,把坩埚烧掉?”
斯内普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有可能,”可怕的沉默持续了大概好几分钟以后,斯内普终于说道,“这就解释了无法这个词。谢谢你,菲尔松小姐。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她说,“我很高兴——”这些话在她的喉咙里堵住了。魔药学教授感谢她的时候带着总结的语气,让她意识到记得这些时刻的瑞安·菲尔松就要不复存在了。“我希望不要忘记这些,斯内普教授!”
“我希望,”西弗勒斯·斯内普用她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道,“所有的一切都和现在不同……”
魔药学教授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他的存在的重量从她身边消失了。他转过身,从袍子里拔出魔杖,指向她。
“等一下——”她说道,“在那之前——”
不知道为什么,从幻想到现实,从想象到行动的第一步,不可置信地困难。即使这只是唯一的一步,永远不会再有任何进展。他们之间的鸿沟就像两座山脉之间的距离。
分院帽从来没向她建议过格兰芬多……
……就这样宣判了一个女人的命运,这公平吗?
如果你连现在都说不出口,在你之后都不会记得的情况下——明知在这个瞬间以后一切就结束了,就像你要去死一样——那么你还会在什么时候说,对谁说呢?
“可以先吻我一下吗?”瑞安·菲尔松问道。
斯内普的黑眼睛那么认真地研究她,让她的脸红都漫延到胸口了,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很清楚她其实仍然是软弱的,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一个吻。
“为什么不呢,”魔药学教授安静地说,越过沙发低下头来,吻了她。
和她的想象完全不同。在她的幻想中,斯内普的吻是激烈的,掠夺性的,但是这——实际上,只是很笨拙。斯内普的嘴唇向下压得太用力了,令她的嘴唇往后退,露出了牙齿,而且角度也不对,他们的鼻子都碰扁了,而且他的嘴唇闭得太紧了,而且——
直到魔药学教授再次站直了身体,又一次抬起魔杖的时候,她才意识到。
“这不会是——”她好奇地说道,抬头望着他,“这不会是——是不是——你的初——”
瑞安·菲尔松眨了眨眼,望着她发现的石洞,手里还握着一块稀有的红宝石,那是她刚刚在一个角落里的泥土里找到的。这是个不可置信的意外收获,可是她不懂为什么望着这块红宝石会让她感觉如此悲伤,好像她忘记了什么事,对她来说曾经很宝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