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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英娘不肯,说:“我们得先检验一下画师的水平,万一以后画不好怎么办?走走走,别推辞了。”说着,推着成靖宁出了景斓堂。半个上午,三人已十分熟稔。
韩子懿也好奇,她到时都说成靖宁送的那架屏风上的样子描得极好,可惜没有看到,也道:“只给我和英娘看,没什么吧?”
成靖宁有几分头疼,也推脱不掉,说:“你们看了之后别到处说啊,我还画不好,万一成仲永就不好了,吹的时候悠着点儿。”
见成靖宁脸皮这么厚,英娘和韩子懿登时笑倒,笑骂道:“你就吹吧,看画,赶紧的。”
三人吵吵闹闹的往琼华院走,背后,是成安宁那双怨毒的眼睛。韩子懿,你来了,这一世,我会把你狠狠踩在脚下!
成靖宁的画成品不多,草稿和习作到是堆了满满一箱子,翻看一番,以昙花和人物头部肖像最多。英娘环视书房一圈,说:“原来你也是个书袋子,以后可别和我说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
韩子懿清楚英娘的品性,忍不住道:“你自己不爱读书,怪谁?别带坏了靖宁。”
“上闺学不过是认识几个字,学一些做人道理罢了。我又不是夫子,不会在你耳边念经的。”成靖宁回答着英娘的话,打开抽屉,取出放在里面的几幅画。
英娘看一副尖叫一声,如同发现稀奇玩意一般的叫嚷道:“真的是你画的吗?也太好了吧!看来你没虚吹,果真有两下子。这琼花树,这猫,这月下美人,这世子夫人,简直就像真的一样,太神了!”
韩子懿甚少真心实意的夸人,此刻也忍不住赞叹道:“果然画得好,靖宁,你真有本事。”
成靖宁被她们夸得很不好意思,她是业余的画手,上一世的水平只是中上,未达到顶级,还是希望尽量低调。韩子懿体贴入微,知道成靖宁心中的顾虑,笑道:“别担心,我们会为你保密的。万一宣扬出去,我们就排不上队了。”
英娘跟着附和:“是呀是呀,道理我们都懂的,你放心学!”
下午申时,客人陆续离开,热闹了半天的永宁侯府终于冷清下来,下人开始清扫庭院,收拾府中各处。英国公府和宣平侯府的妈妈到琼华院催了三次,英娘和韩子懿才离开,临走之时,不忘邀请成靖宁到府上去找她们。
英国公府和宣平侯府的马车在永宁侯府外等候多时了,见到自家姑娘出来,忙不迭的上前去扶。一上马车,英国公夫人就问道:“怎么耽搁了那么久?”
英娘挽着祖母的手臂,将头搁在她的肩头说:“今天遇到成家六姑娘,和她多说了会儿话。她和外面说的完全不一样,很风趣,很幽默,和我一样,我挺喜欢她的,子懿姐姐也是。”
英国公夫人笑着点了自己孙女的额头:“哪有这样夸人的?如果真值得结交,不妨多处处,多一个玩伴总是好的。那丫头的画工不错,倒看不出她有这样的才能。”
说到成靖宁的画,英娘两眼放光,坐直了身体说:“我去她那里看画了,的确很不错,将来一定能成为大家。不过她说让我和子懿姐姐保密,别和其他人说,她才学画,怕被盛名拖累。”
英国公夫人点点头,“她那里如何?”
“很不错,书房布置得很雅致,喜欢读书,却不酸腐,我觉得挺好。她养了两只猫,一只黑得像煤球,一只波斯猫,很可爱,名字都很怪,一个叫可可,一个叫噜噜。不过她很喜欢那只黑猫,一个劲儿的夸黑猫可爱,反正我看不出来。”英娘想起成靖宁介绍两只猫时自豪的情形,活像展示珍藏的稀世珍宝一般,不住的夸好。“我请她到府上来玩儿,祖母,您会同意的吧?”
“当然。”虽说英国公府不参加诸皇子的夺嫡争斗,但在女眷上稍加投资,也是不错,反正不亏。“不过沈老夫人应该不会同意。”
英娘不解:“为什么?”
“现在成家六丫头在京城的名声已是那个样子,沈老夫人当然会让她在府中避风头。只看她现在接受的教导,沈老夫人怕是想让她日后一鸣惊人,一举击破所有流言蜚语。”传出成靖宁相关的流言之后,沈老夫人没有动手处理,反放任自流。照她往日的手段,不会这般处理,怕是有后招,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猜测最靠谱。今日见到,英国公夫人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英娘虽然活泼外向,但不单纯,经过祖母的提点,很快想通其中关节,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连出门访友都不让,会不会过头了?”
英国公夫人道:“应该不会,她连顾家和令国公府都没去过,更别提英国公府。也许等上一两年就可以了。”当年四面楚歌的境地,沈老夫人都没放弃,现在这些小打小闹,她怎会化解不了?
英娘失望,哦了一声之后不再说话。
种在花坛里的番椒全部红透,成靖宁把所有的番椒摘下来晒干,准备明年继续种。沈老夫人瞧她这么宝贝,笑道:“很喜欢吗?现在外面能买到,虽是贵了些,不过咱们还买得起,等年后买几盆回来养着吧。”
番椒在后世是极其重要的香辛料,加了它的菜无不大受欢迎,现在传入中土没多久,急需有人将它发扬光大,成靖宁本着一颗吃货的心,想将其推广,说:“祖母,番椒是香辛料,可入菜调味。它辛辣和芥末老姜不同,我想着多种一些,用来做菜。”
沈老夫人心中一动,开始盘算着,问道:“真的吗?”
“今晚可以做一些尝尝,让您看看成品。”成靖宁的想法和沈老夫人不约而同,都想着赚钱充金库,道:“祖母,您在通州不是有一处庄子吗,我们辟一半来种番椒吧,青红两色番椒都能入菜,到时候您酒楼的生意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试试吧。”沈老夫人不排斥,在做生意上,她总是很大胆。
成靖宁佩服沈老夫人的眼光:“那我今晚做几道辣菜,请大家一同品尝!”
“去吧,你收的这些番椒都用上,不够用就买一些回来。至于明年的种子,我认识几个南洋来的商人,到时买一些好的。”沈老夫人对成靖宁的手艺表示期待。
成靖宁在花坛里种的番椒自是不够,外出买这东西,大管家沈时亲自跑了一趟,带回两斤番椒。
拿到番椒后,成靖宁钻进厨房,指挥厨娘准备晚上的菜。一道小炒肉,一道水煮肉片,一道花椒鱼,还有辣子鸡丁和麻辣鳝鱼,外加两个放了番椒的炒青菜,还磨了一大壶花生浆。十分家常的菜,端上桌就引来众人围观。
成永皓一回家就闻到菜香,三两步走到大理石镶花梨木的如意纹圆桌旁,“今天的菜和平常的很不一样,谁做的?”
“我吩咐厨娘做的,等会儿尝尝看。”成靖宁递上筷子。由于是第一次吃辣,她放的辣椒并不多,所以也准备了一壶花生浆。
到饭点时间,成振清回来之后,一房人依次落座。沈老夫人没有在吃饭时让媳妇立规矩的习惯,顾子衿得以吃顿好饭。“今晚的菜不常见呀?”成振清拿着筷子,不知道先夹哪一盘。
“爹尝一尝鳝段吧,可能有点辣。”成靖宁说,倒了一碗花生浆送到他跟前。“祖母,娘,大哥,你们也尝尝看。”
辛辣在口腔里蔓延,刺激着味觉神经,顿时觉得烧得慌,想放弃,又想继续吃,这种纠结的感觉太折磨人了。成靖宁期待着问道:“好吃吗?”
成振清尚算矜持,强忍着,“还不错,就是辣了些。”花生浆冲淡嘴里辛辣的味道,才开始尝下一道菜。
“靖宁,这些菜怎么做的?太好吃了,不过好辣呀!”成永皓说完猛灌水,番椒带来的辛辣感还没过,又把筷子伸向满是花椒和番椒的花椒鱼里。
看他们父子俩这幅模样,沈老夫人和顾子衿犹豫的收回筷子,转向清淡的炒菜。成靖宁命人取清水来,“洗一洗再吃,没那么辣,不过味道是比不上原来的了。”
清水洗过的菜味道淡了许多,不过仍然能入口,沈老夫人尝了几口,摆脱了水洗菜,去吃原汁原味的辣菜。菜下肚的瞬间,沈老夫人肯定下午时分的想法。京城此地还没有加番椒的辣菜,如果推出的话,定会受到追捧。这些菜只是家常,若做出更精致可口的菜,酒楼的生意会更兴隆。同时决定,把通州的那片地都种上番椒。
荀太夫人七十大寿后两日便是团圆节,中秋的宴席依旧摆在景斓堂内,荀太夫人和大房堵了几个月的气,末了也只得放下龃龉。毕竟永宁侯府还得靠大房支撑,为了另两个孙子,荀太夫人果断的做出牺牲,召集全家在一起聚一聚,联络感情,谈谈血浓于水的亲情。
每次听到荀太夫人如流水般顺畅自然的说出一家亲,手足情以及阖家和睦之类的话,成靖宁总觉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看面色依旧平和,甚至带着微笑的三位至亲长辈,成靖宁顿觉自己修行不够。团圆节的宴席很热闹,至于每个人真实的心思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熬过漫长的中秋午宴,才能回自己的住处休息。
团圆节城中有灯会,作为举国的节日盛典,晚上并不宵禁,可整晚狂欢,同样的还有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中秋灯会盛大非常,府上的姑娘也得到准许,可出门观灯。沈老夫人依旧不许成靖宁出门,所以晚上的聚会就免了,在家赏月吃月饼。看着欢欢喜喜出门的姐妹,成靖宁无不艳羡,她什么时候才能出门游玩?
沈老夫人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如何不知小姑娘的那点儿心思?“明年准你出去,今年就不行了,好生在家待着。”
“我知道。”被宽慰之后,成靖宁仍旧兴致缺缺。没法子,谁让她现在拿不出手呢?还得继续修行才是。想着墨竹心心念念的要放孔明灯,成靖宁当即找来几个丫头,在琼华院内放。
八月十七,闺学重开。每一位师傅都检查了成靖宁的功课,原以为她会因此落下一大截,结果发现她自学得很好,也不再追问。
成馨宁见妹妹发呆出神的模样,伸出右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安宁,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自韩子懿出现,成安宁内心早已澎湃不安,加上成靖宁两世的变化,更令她心绪不宁。面对姐姐关切的脸,此刻只得扯出一个笑容来,敷衍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靖宁不太一样。唉,不说了,我们回去吧。”
“走吧。”成馨宁最近心绪不佳,说话做事无精打采,原因无他,萧云旌订亲了。他本就生得高大英俊,前途大好,不然如何会被公主看上?自从身世被曝光之后,今上的赐婚不作数了,虽然没有皇族身份,但他的举动让今上大为赞赏,只要再立功,封侯进爵在所难免,因此京城许多世家都准备拉拢这只潜力股,尤其是有力竞争太子之位的几位皇子的外祖家。
虽然她们也是四皇子的母族,但整个大祁的人都知道,皇后和同父异母的四个兄弟姐妹不睦。大房的成靖宁只有十岁,二房三房倒有适婚的姑娘,不过联姻的事自是轮不到她们一房人身上。现在方淑妃一派抢先一步,推出了淑妃大哥的嫡女,现在已到定亲这一步,最多明年三月成亲。
成馨宁难免失落,但也想着她小萧云旌六岁,她及笄之时,怕萧云旌的儿子已能下地走路了。虽然想通其中关节,但还是惆怅得很,只恨自己没早生两年。
成安宁心中想着成靖宁的事,没注意自家姐姐的消极情绪,一脸沉重的回到扶摇院。今生今世的成靖宁,已经不是上一世的那个成静宁了,上一世的成静宁柔弱单纯,善良天真,被庇护在沈老夫人和成振清的羽翼之下,脆弱得像一盏玻璃美人灯,未经历什么大风大浪,更没什么主见,一碰就碎。这一世的成靖宁与那个成静宁,全然是两个极端,她能肯定,这个成靖宁不是重生来的,只是她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她的出现,会不会影响她这一世的计划?要不要先将人除掉……
年底之前的永宁侯府一直风平浪静,直到宫里的皇后提前分娩,才打乱这种平衡。皇后的预产期本在年初,却突然早产,一度传出性命垂危的消息,在腊月一十九,沈老夫人被今上的召进宫照顾病危的皇后。
传旨的太监来的急,匆忙的脚步和焦虑的脸,传达着皇后性命垂危消息。一时间整个琼华院阴云密布,所有人都知道永宁侯府尤其是沈老夫人一房人,靠着皇后才得以保全,若是皇后真有个好歹,永宁侯府和四皇子、五皇子及昭阳公主都前途未卜。
沈老夫人匆匆忙忙的进宫,成靖宁中午下学回来时正好遇到,还没来得及问原因,人已经走远了,回到小院儿时问水袖和花月发生了什么事。大房的荣辱与皇后息息相关,房中的几个丫鬟脸色都不太好,沉声将发生的事说了。成靖宁当然明白皇后对侯府的重要性,当即也是心一紧,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成振清在上朝,成永皓在京郊大营,顾子衿也出门了,午饭只有成靖宁一个人,对着两菜一汤,成靖宁也是食不甘味,没扒几口饭就让丫鬟把东西撤了。
下午是女红课,成靖宁心不在焉,手指被针扎破了两次,冒了血珠,只好吸了继续上课。她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左右姐妹的眼睛,成玉宁和成康宁则是冷笑,巴不得大房倒霉。宫里的事瞒不过她们,此刻的心情也是复杂,皇后虽说和她们关系不好,但她们还能继续过去的富贵日子,多亏了皇后。不过看大房鸡飞狗跳一顿也是不错,这种报复的快感很快将忧虑掩盖。
成玉宁自从上一次被教训之后,一直对成靖宁怀恨在心,无奈被父亲和姨娘警告一番后,只好把仇恨埋在心里,现在有机会挖苦一番,成玉宁岂能错过,当即嘲讽满满的道:“六妹妹怎么了?一直心神不宁的。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哦,我想起来了,皇后娘娘好像难产了,连沈祖母都进宫了,应该不会有事吧?”
虚情假意得再明显不过,谁又听不出来?成靖宁倒是处变不惊,说:“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当然不会有事,多谢大姐姐担心。”话虽这么说,但心里依旧着急得很。皇后,应该会平安的吧?
成玉宁当然知道成靖宁在嘴硬,又是一番嘲讽:“希望如此喽,不然大家都没好日子过,说起来侯府能平安到现在,多亏了皇后呢!”
“既然大姐姐明白这个道理,还是好好祈祷皇后没事,否则大家都跟着完蛋。说起来,大姐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不知议得如何了?我还等着大姐姐的喜糖呢。”戳人痛处谁不会?成靖宁说起话来,也是相当嘲讽,偏偏她还是一副关切慰问的神色,语气极其诚恳。
婚事是成玉宁心头的一根刺,听到成靖宁主动说起,顿时黑了脸。原本,她的身份高过身为嫡女的成馨宁和成康宁,但逆王失势,她父亲失官,她彻底失去了价值,无人问津。供她挑选的都是没有功名傍身的寒门学子和一身铜臭的商人,作为世家小姐,她自是看不上。无奈除了这些人,上门提亲的连个七品官也没有,已到出嫁年龄的她,如何不着急?登时被成靖宁噎得说不出话来。
教女红的师傅性子本就清冷,对这些姑娘小姐们之间的斗争装作没看见,继续指导成馨宁绣孔雀。世家贵女之间,细微的相处也是这么勾心斗角的,不过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数年下来,她已经看够了,锦绣之下,是肮脏。
女红课之后是医理课,授课的白师傅教一些粗浅的医理,以及女子如何调理身体一类的东西。调理是个细致活儿,同样是实践居多,笔记当然记了厚厚一本,剩下的就自己去实践。
想到宫里的皇后被设计陷害一事,成靖宁越发觉得这门课的重要性,学得非常认真,课余还得寻相关书籍回来看。打定主意之后,成靖宁准备多买一些书回来。
下学之后,成靖宁去过茅厕之后才准备回去,到门口净手处,正好碰到一脸清冷的成康宁。过去大房风光得意,成康宁好歹愿意给成靖宁几分面子,维持面上的和气,现在皇后性命垂危,大房随时会崩塌,到时候大家都是一个浅坑里的鱼,谁也不比谁好过。此时成康宁也无需对成靖宁客气,当即冷哼一声,高傲的走开。
成靖宁对成康宁的鄙视并不放在心上,走早后边。“把书袋子给我吧。”成靖宁回到学堂,接过花月手里的书袋子。
花月提着装有针线的篮子走在成靖宁身后,神情和成靖宁一样灰暗。气氛压抑,成靖宁反倒软声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的。”
回到琼华院,院子里冷清清的,沈老夫人和成振清没有回来,顾子衿也被召进宫,成靖宁担心这个时候出乱子,回来之后让人将大门关上,召来管事,叮嘱他最近比较乱,必须看好琼华院各处,以防生乱,再有就是让各处守夜的小厮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有半分懈怠。好在沈老夫人调教有方,琼华院上下的管事小厮还有丫鬟婆子没有倚老卖老,尊守本分,守好自己的位置。
布置完琼华院的人手,已有婆子来问是否传饭,成靖宁确认家中三位长辈不会回来之后,让婆子把饭食端上来。正准备拿筷子夹菜,花月走了进来,凑到成靖宁耳边耳语了几句。成靖宁心领神会,对摆膳的云萍和云岫说:“东西先摆着,我等会儿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