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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楚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如果他没听错,那一定是乔珩疯了在说胡话。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楚尹最清楚不过,论才学、论政绩,甚至是论为人处世,考官的位子都轮不到楚尚德来做,乔珩居然想要举荐他,简直是个笑话。
但是楚尹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乔珩这根本是在把楚尚德往悬崖边缘上推。
“你想做什么!”
乔珩很无辜,道:“大人何出此言,楚侍郎正四品的官位,算不能成为春闱的主考官,可担任个副职也是够格的,学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帮楚侍郎一把,大人您觉得我想做什么?”
楚尹眼角抽了抽,打开放在桌上的奏本,一边翻看一边继续质问乔珩:“你是何用心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楚家已经打算急流勇退,你又何必抓着不放,我那儿子虽说糊涂,可也只不过功利心太重了些,到底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你现在把他捧高,将来又叫他狠狠摔下,还要叫整个楚家给他陪葬,是不是太过了?”
乔珩搁下茶盏,冷笑一声:“大人觉得什么样的事情算得上是伤天害理?为一己私欲戕害百姓,害的上百位无辜者丧生,近千户人家失去安身立命之所,害的东城现在满目疮痍,这些事算不算得上是伤天害理?”
楚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反驳说:“你说的这些重罪和我楚家有什么关系?”
乔珩不依不饶,继续问楚尹:“大人先别急着撇清自己,学生只问,这样的罪行算不算得上是伤天害理?”
“......算”楚尹艰难的开口。
乔珩继续问:“那如果有人做了犯下此罪案主犯之人的帮凶,又算不算是助纣为虐、伤天害理呢?”
楚尹不说话,任由乔珩给他和自己添了茶。
“大人想保全一家人性命,这一点学生完全理解,可楚侍郎未必懂得大人的苦心,而且,他应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境有多危险,当年王富为了一己私欲,以次充好偷换了上京城各处的水龙,现在出了事想要补救,拉着楚侍郎做了同谋。元宵节的那场大火,圣上十分挂心,刑部和京兆衙门都在排查出事的原因,难保不会有人怀疑火势起得太快太凶,进而怀疑到水龙上去,到时候一查知道楚侍郎做的手脚,第一个被怀疑的,是他。”
楚尹猜到了王家在这件事上有猫腻,但他猜不到牵扯出来的事情是这种杀九族的大罪。要是没有元宵节那场大火,或许偷换水龙这件事还能大事化小的解决,可是前不久那场大火,烧死了数以百计的百姓,烧毁了连街的楼房,圣上龙颜大怒,不把事情查清楚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掀过这一页。楚尹已经更深一层的想到,或许王秀英当初找上楚尚德,是存了把楚尚德当成替罪羊扔出去的打算。
还不等楚尹反应过来,乔珩又抛出一颗大雷:“对了,忘了跟大人您说,您面前这份奏本,只是学生的抄录版,还有一份,已经被学生呈到圣上面前,您是知道的,学生求见圣上一面并不难。这会儿那奏本应该已经被圣阅了吧,如果大人您现在还想着先学生一步代楚侍郎在圣上面前自首,那您要好好思量一番了,毕竟楚侍郎已经入了圣上的眼,保不齐圣上要严查下去,到时候查来查去结果被王家反咬一口,楚侍郎是个什么下场,还真不好说。”
如果不是病躯不支持楚尹掀桌子,他现在一定把桌子砸到乔珩身上去,你都把奏本递上去了,刚才还假惺惺向他讨要意见做什么,见过拿刀子捅了人家之后再问能不能动手的吗?
楚尹咬牙:“既然你已经把我的退路堵死了,又何必约了我今日见面,想必足智多谋的乔大人已经为楚家选好了一条出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有什么话,也不用藏着掖着,到底你想我怎么做?”
乔珩看了一眼楚尹,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尚书令,此刻只想保住自己的长子。
“大人说这话严重了,不过学生眼下真有一事想请大人帮个忙。学生听说,圣上已经私下准了你入春之后告老还乡,您这一走,尚书令的位置悬空,实在不利于六部二十四司的正常运作,不知下一任尚书令的人选,大人心中可有确定?”
一说回楚尹熟悉的领域,他的脸色好了很多,原来乔珩是为了尚书令这个位子而来的,只要乔珩有求于自己,那事情都有的商量。
楚尹支起身子,前倾靠近桌子:“确实,圣上已经准了我辞官,我一个糟老头子也不想再留在上京城碍了别人的路,至于由谁来顶替我的位置,这个自然有圣上做主,我心里怎么想的根本左右不了圣上的决定。”
这个老狐狸,算处在下风也不肯多让一步,现在还存了跟乔珩讨价还价的心思。
乔珩轻笑:“听说燕王举荐的春闱主考官人选,是尚书右仆射俞琤俞大人,自从您打算告老还乡以来,六部内人心涣散,这个俞铮大人背靠着燕王很是收拢了一拨心腹。燕王大概会很希望看到俞铮大人在您走后接任尚书令的位子吧。可惜圣上数次挽留您,叫燕王的打算不得不延后了。”
乔珩话里的意思楚尹听的很明白,正因为他明白,所以他更加忌惮乔珩。
俞铮此人,确实是燕王一脉费尽心力想要推到尚书令位子上的人选,但是圣上却并没有拿定主意钦点俞铮为尚书令,毕竟在尚书省中他也不是最有才干的,而且燕王在文官中势力太大,楚尹猜想圣上也不见得会再让尚书令的位子归于燕王一党。
因此在圣上心中还没作出决定之前,楚尹呈上去的辞官奏折回回都被扣下,圣上这是拿楚尹做由头压着俞铮上位。
想必乔珩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在这时候提到燕王和俞铮这两人。乔珩在这样的年纪有如此心智,楚尹猜不出眼前的少年最后会走到哪一步。他心中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可惜自己已经年迈,而且楚家的下一代也没有惊才绝艳之辈能够继承祖上荣耀,他们楚家大概半甲子之内,是没有机会参与到朝堂最核心的斗争中去了。
楚尹觉得有些事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干脆卖乔珩一个好,将乔珩想知道的都如实告之,连俞铮为了排除异己,一直以来都在尚书省中打压排挤反对自己的人,年前更是借钦差南巡之机,将尚书左仆射梁云庭调离上京城,然后把尚书省中好几位亲近梁云庭的官员明升暗降,没了楚尹和梁云庭,尚书省简直成了俞铮的一言堂。
乔珩有一点想不通,于是问道:“尚书省中并非只有俞铮一个有才之人,为何没有其他人冒头出来,以供圣上抉择呢?”
楚尹:“比如......尚书左仆射梁云庭?论才干,梁云庭确实在俞铮之上,当年燕王打算在尚书省中招揽一个心腹,第一个找上的是梁云庭,如果当时梁云庭肯点头的话,之后也没有俞铮什么事。”
楚尹能够想到的,尚书省内跟乔珩关系最近的人,是梁云庭,所以楚尹先把话挑明了。
“可是光有才干是做不成尚书令的,对于梁云庭而言,除了自己职责所在的分内事,其他的事情都能躲则躲。像他这种明哲保身的人官场上不是没有,这类人能够做能吏,但绝对不能做一府之长官,更不用说是担任尚书省的尚书令之职。圣上也是因为他这个性子,所以从来没考虑过擢升梁云庭。”
楚尹几乎差明说梁云庭在乾元帝的心里已经被定性成一个自扫门前雪的小人,所以乔珩选择支持他上位的决定从根源上是错误的。
楚尹以为至少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乔珩放弃梁云庭,然而这次乔珩好说话的简直不像是他自己,不论楚尹说什么,乔珩都只微笑着看着他,让楚尹有一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最后,楚尹说出憋在心里很久的一句话:“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已经说了,如果你执意要选梁云庭,我或许也可以出一点力,但是结果怎么样你我心知肚明,强求不来。那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不知乔大人打算怎么办?”
乔珩笑:“大人不必担心,您只要耐心等上十日,学生保证楚侍郎会相安无事,至于您的话,学生都记下了,来日还有要麻烦大人的地方,学生自然会去您府上拜会。”
楚尹深呼一口气,将信将疑地看了乔珩一眼,如果是在和乔珩见面之前,楚尹绝对不会相信年轻如乔珩这样的少年的承诺,但是在经历这半日的交锋后,楚尹只希望乔珩真的有办法解决王富带来的大麻烦,最后他缓缓地带着仆人离开了荟茗茶楼。
他一离开,乔珩起身,穿过身后的博古架,绕到一人高屏风的后面,只见屏风后,有一男子盘腿端坐在蒲团之上,这男子双目紧闭,叫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乔珩:“坐了这么久,应该渴了吧,不如试试我沏的茶?”
梁云庭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乔珩道:“多谢。”
至于他谢的是乔珩的茶,还是乔珩今天特意布的局,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