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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孩儿似乎对他有愧疚感,就算被这般羞辱,也没生气,反直勾勾地盯着他。
良久,缓缓开口:“在青阁,我偷过你钱袋,还不止一次。”
听见“青阁”两个字,萧璟泫呼吸猛地一滞,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气息堵闷在心中,他下意识扭头看小师叔,楚淮舟面色如常,并未起疑。
见面具小孩儿就这般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这倒是令两人没有想到。
楚淮舟面上没有责怪,只是淡淡地问:“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何偷他钱袋?”
“我偷他钱袋是生活所迫,而他富得流油。”火终于生起来,他拿起蒲扇摇了两下。
“至于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也记不大清了。”
萧璟泫被他说得满头雾水,自己分明穷的响叮当呢。
“你确定是我?我什么时候富得流油了?我明明穷得吃土。”
那男孩轻嗤了两声,“你都进去青阁了,还会时不时跟赌场上的老顽固摇几把骰子,听说多数时候都是你赢。”
“你赢了银子,就会点最好看的姑娘为你跳舞,伴酒,唱曲儿。潇洒恣意地挥霍无度。”
那时候,萧璟泫运气还真是好得无话可说,无言可驳,几乎每场都会赢。
到手的银子也从不少,是到见着顺眼之人都会赏两颗的地步。
所以,这小混混拿走的,估计对那时的他算不了什么,否则不会毫无察觉。
他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没心思去追究了。
只是听了后半句,萧璟泫脸色越来越难看,忘了自己之前还干过,这些浑蛋又傻逼的事儿了。
他小心翼翼地窥视小师叔,心中忐忑不安,眼神也有些羞愧与歉意。
楚淮舟在听见“最好看的姑娘跳舞唱曲儿,”时,眸光就沉了沉。
再往后又听见了“潇洒恣意的挥霍无度”时,就连脸色也缓缓阴沉了起来。
萧璟泫觉得,这人就是故意来跟自己作对的。
他们一定结了八辈子的仇,不然怎么就见不得他好?
他才凭死皮赖脸,将自己的小师叔给哄得稍微服贴一点了。
这人却又来爆他的黑料了。
萧璟泫气呼呼地瞪了那面具男孩几眼,目光再次落回楚淮舟身上,嘴唇轻动。
他努力想要辩解,琢磨了半天却说不出什么,因为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再多的借口,再多的理由,再多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都是徒劳无功。
看楚淮舟冷漠淡然的脸色,直觉告诉他,小师叔现在不想听他说话。
“你在煎药吗?为什么不回家去熬?浮沫已冒上来,应该可以了。”
“家?”小男孩揭开盖子,闻了闻苦涩的中药味,“我没有,这里就是。”
萧璟泫气鼓鼓的,心中无比极端地想道:如此嘴碎的人,活该你没家。
他们谈话声刚落,巷子角落中传来几声急促的咳嗽声,“渊兜,又来人了吗?”
直到这嗓子苍老的声音,在剧烈咳嗽中,缓缓传出来。
二人这时才发现,巷子断墙残垣之下,有个由枯草搭成的避风所。
挡不住风,更遮不住雨。
“他们来了,我们走便是,莫要再与原居民起了争执。”
那道苍老悲凉的嗓音,在寂寥的风雪中,有种摧枯拉朽的凋败感,似乎即将失去生命力。
“没有,爷爷。”那男孩偏头看了看两人,“不是人过来了。”
“那是什么?你跟阿猫阿狗也能聊得这般畅快?真是憋坏了吧?”
萧璟泫:“…………”
“不是的,是两位碧落云巅上的仙尊。不知为何走到了这里来。”
“难怪……”那苍老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喃喃道:“我就说方才怎么听见奇怪声音,又不闻人声。”
他简简单单一句念叨,让楚淮舟瞬间炸红了耳朵,脖子根也浮起红。
也就是说,他方才与萧璟泫在此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抵死缠绵的那些动静,里面的人都听见了,甚至可能还目睹了。
这样想着,楚淮舟瞬间淡定不了了,结巴着打探着问:“里面是你什么人?”
小男孩不作回答,只是看透一切般,淡淡地安慰。
“放心,他早已经瞎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不见。”
楚淮舟心微微沉下,怜悯心又开始作怪,“怎会瞎了?可否让我进去看看?”
他没有拒绝,反还做了个请的手势,端了碗汤药走在前面。
萧璟泫站在不远处,神色凝重不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故意轻咳了两声,对方反应过来,袖子一甩一甩地傻笑着跟上了。
乱蓬蓬的枯草中,躺着个乱蓬蓬的老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流脓的恶臭。
萧璟泫挥袖扇了扇,“这是什么味道?好奇怪。”
老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皱巴巴的,还带着蜕皮的血肉裂纹。
脸上,脖子上尽是婴儿巴掌大小的脓包痔疮,两只眼睛的位置,已经让流血脓疱占据。
楚淮舟原本温柔黑紫色眸子,在触及到这些,令人作呕的伤疤时,骤然紧缩。
嗓音沉了几个度,“血龙涎。这就是血龙涎的味道。”
“嗷。”萧璟泫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就是这种气味啊?”
楚淮舟听着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中带着几丝凝重,感觉有点欠揍。
好歹也是做了十年来,无所不知的魔尊,区区血龙涎,他还不至于辨不出来。
他就是故意装傻充愣,想与小师叔多说上两句话。
楚淮舟正欲往前走两步,却被萧璟泫拽住袖子,猛地拉了回去。
措手不及,楚淮舟后背撞上了他胸膛,刚想骂他时,萧璟泫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说——
“难道说,这两人或许与渝怀长老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楚淮舟有点无语,挥手将袖口从他手中扯回来,“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见他这般态度,萧璟泫心中拔凉拔凉的:完了,这是真生气了。
老人听见说话声,艰难地支起上半身,坐了起来,皮肤组织褪去,只剩下鲜血淋漓的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嗅了嗅。
眉毛紧紧皱着,让原本一张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脸更加阴森可怖。
“你又去药铺偷药了?”
“这次不是偷来的。”戴面具的男孩儿说着,用勺子舀着药水往他口中灌。“你放心喝。”
也许是口中温热、苦口的药水让他无法再发出声音,只得狼吞虎咽地喝下。
“那是哪里来的?还有,是不是有人跟着你进来了?快叫他们走,会传染的!”
那男孩看着两人,想都没想,张口就叫,“药就是他们送的,说能治好你。”
萧璟泫心中了然,这些药究竟从何而来,早已不言而喻。
而这男孩儿脸上覆着面具,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可见也是染上了相同病症。
只是症状或许没有老人,瘫床不起这般严重,至少还能自由行动。
“我这病怎么可能治得好?那都是说起来哄骗你这种小孩儿的。”
楚淮舟问:“你有没有请过郎中来给他看?”
男孩儿很不在意地说:“我们又没钱。拿什么请郎中?”
“再说现在郎中胆小如鼠,不是看一眼就吓得跑掉,就是颤颤巍巍地把过脉后,非说是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神神叨叨的。”
楚淮舟不知道他们一路走过的处境,所遭遇过的指指点点,也并不好多说什么。
“他皮肤从染上病开始就是如此吗,还是后面慢慢起疱腐烂的?患上这个症状,有没有什么契机?”
见他们话都问到了这个份上,小男孩缓缓揭下白色无脸面具。
面具之下,那是张骨像极美的娃娃脸,纵使皮肉腐烂也没有丝毫影响。
只是神色中的沉稳从容淡定不迫,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那该是一个历经了万千沧桑,历经了世事变迁的人,看淡一切的神色。
萧璟泫的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看似矮小的人,绝对不是他们所看到的这个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