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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节帅命某镇守蔚州,接应云州。今河东来犯,赫连铎求援使者此刻便在城内,往幽州信使已走了。诸位有甚说法,都讲讲。”厅内,镇守蔚州的兵马使刘仁恭端坐在上首,环顾诸将道。
说来他们属于外镇军,待遇和牙军一样,但是负责镇守要隘要津,就是卢龙镇内的一个小藩镇,刘仁恭是此地大军头,在座的就是城中的小军头。除了刘家父子三人和单可及,就是包括李崇文在内的几个副将,大伙都是眉根紧锁,眼观鼻鼻观心,盯着地板似要找出金银一般认真。
片刻,有一人道:“天寒地冻,河东军远来都不用打,冻也冻死一片。赫连铎怎么怂成这样。”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另一将道:“我军只有二千多老弟兄能打,新附那些许多便是河东降兵,若阵前鼓噪起来可就危险了。还是等等李帅过来吧,我等只要守好安边城,为大军把住门户。吐浑人再不济,一二个月总能顶得住。”
“是嘛,河东牙兵不论,沙陀人这些年甲具上去了还是很能打。我军就二千多老弟兄,此去云州二百余里,冰天雪地,敌众我寡,不能这么给吐浑人坑了。再说,去年他云中城搬空,此次拿什么劳军?赔本买卖做不得呐。”
“咳,可恨我等人少。若有三二千胡骑,去转转也可以,不好打就走么。又要守城又要接应,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呐。要么,跟李节帅说说,多拨些骑卒来。平、营那边两蕃不少,征召些来,花不几个钱,给口饭吃就行。”
一将认真分析道:“赶不及吧,等那边过来怕就城破了,嗯……这厮赫然发现说了实话,赶紧住口,但还是收到几个白眼。在座哪个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你聪明。又一将道,“是呀是呀。甲仗军资都不足,看看雪化了,得让李节帅运送些军资来。”迅速转移话题,化解了尴尬。
看看手下都很上路,刘镇将颇觉欣慰,道:“且住。”叹口气,道,“难呐。诸位心意某已知之,奈何李帅军令犹在,吐浑人不能不救哇。”
这次没人说话了。
片刻,刘二公子一抱拳道:“父帅所言甚是,节帅军令不可不从。儿愿率军先去查探情况,日后问来也有话说。”
刘仁恭微微颔首,道:“嗯,便依我儿。此去多有凶险,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目下对敌情一无所知,你只需探得明白回报,勿要犯险。”
刘守光欣然领命,又道:“父帅,沙陀马多,儿所部只五百骑,有些人少,可否让豹营与儿同去。”
嗯?刘仁恭愕然地看看下手垂目不语的李崇文,老二怎么擅自加戏呀。目光在儿子与李大脸上转了两转,点头道:“可。”
……
郑伙长跟一群军汉们闲扯淡,凭着挺拔的英姿,以及敲了单无敌一把的英雄事迹,很快混熟,也搞明白了此次军议。就是赫连铎又被围了,但是蔚州军肯定不会为吐浑人拼命,商量个办法应付李节帅就完。
里头很快散会,李大郎神色严肃地从门内出来。
郑二立刻迎上,道:“头儿。”
大李道一声:“回去再说,”抬腿就走,郑二拔脚跟上。
众将纷纷离开,二哥四下打望,看看单无敌走远的背影,忽然发现,刚刚打屁的军汉中居然有几个单副将的亲兵。我丢,尴尬了。回想这几个小子可没少埋汰老单,藏得挺深呐。
不一刻回到营区,李大立刻聚将。
郑伙长来得早,坐在里面等待众人,看李大神情轻松,不是有坏事的样子,就试探着问:“有甚喜事么?”
李崇文道:“也不算吧。单无敌那事先放放,忙过这阵再说。”
郑二就不多问。
片刻秦光弼先到,随意坐在郑二上手说:“来得这早。”
众将鱼贯而入,张德在对面上手坐了,抓着手边盘中的炒粟米咀嚼。李三郎和一将依次坐在张队头下首,那将叫什么来着?陈新国,河东降军出身,本是辅兵,才转正兵提拔了伙长。最近看他总在李三身边晃荡,跟得很紧。李大亲军出身的魏东城坐在郑二下首,这厮在去年抢河东军表现出色,后来烧草场也一马当先,也从亲兵队里分出来独领一伙。
看看人齐,李大郎开始训话。
“叫诸位来,是有个事情。”李崇文语调缓慢地说,“据称独眼龙亲率大军来打云州,吐浑人救援使者已去幽州了。刘帅之意,让刘守光和我两部骑军去探探情况,刘副将与我说,拟二日后出发。议一议罢。”
听是刺探军情,各人都思索起来。
张德率先发言:“刘帅不是真要救云州吧。”
李大解说:“吐浑人说,河东只前军便来了万骑,赫连铎草草碰了一下即缩进城里没再冒头。安边才几个人,救得了么。做做样子罢了。”李三道:“去年云中就打空了,年前我派人去看看贩些牛羊回来,结果吐浑人自己都不够饭吃。城里人少粮少,这把悬了。”
“是呀。听说幽州府库不丰,赏赐都未必发得下来,镇里未必有援兵呐。”郑二补了一句。李大没料到这黑厮还能知道幽州情势,转念一想,可能是郑老大跟他传的信吧,也就没问。
众人明白只是演戏,气氛就很轻松,李大说:“李书记,军资如何?”李脱口而出:“各部共计六百三十二人,正兵四百五十,铁甲有三百,皮甲有三百。尚有月余存粮。战马足够,驮畜充足。箭矢、兵刃也充足。”
这样充裕么?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呢。李大道:“记错了吧,有那多么?此次正兵都要去,留下辅兵看家,战兵人人要有铁甲,马么……想想好像确实不缺马。若没记错,营中光上好战马就六百多,算上驮马、骡、驴、橐驼,怕不有二千多,得亏附近草场丰美能节约粮食,不然真喂不起。“点检一下各部粮械,短缺多少去找管库讨要。看他怎么推脱。”心说,弟弟还是嫩呐,这时不借机敲老刘一笔怎么行。
李三闻言,恍然大悟,亦心觉自己过于淳朴了。
也没甚好多说,简单又聊几句就散帐。李大跟弟弟耳语数言,李三郎就来拉住郑二说:“随我去领军资。”郑二便叫上人手,屁颠颠跟着去了。
他们主要三件事。首先是领回赏赐,出兵前发赏赐,这是铁打的规矩。其次是搞些铁甲军资,铁甲等都还在其次,那是打秋风,重点是冬衣,本来不缺,但出征在外损耗就多,得多备足了。再次是领粮食马料。
郑老板双手拢在袖口里,跟着李三的辅兵赶到仓库。
这次出城就两拨人,所以没人来抢。
李三先去办妥手续,拿着一把号牌回来,指点众人将车赶进仓库大院,在一片空地停下,等着点检货物。一小校前面带路,郑哥跟着李三郎,边上是一路跟随的陈新国。三人与那小校来在一处库前,随从小吏开了库房,小校指着堆在库里的绢、钱道:“一人四匹绢两缗钱。中和铸钱,一缗八百钱。绢是幽州生绢。钱帛就这些,没有加赏了。”
四匹幽州生绢能值一千二百文,加上钱有个二千八百文,至于说军官不给加赏也没啥,就出去转一圈,拿将近三贯钱,郑老板算算这买卖可以。再说,贼不走空,说不定还能顺点牛羊马匹缴获什么的,那就更好么。
又到一组仓库前,小校说:“冬衣三百件。”再换一处,是粮仓。“五百石粮,麦、粟各半。二千石豆料在那边。”又指点了其余甲仗军资若干。李三郎就派出几个识数的,带领士卒去仓库门口等着,先将物资搬来小空地,由陈新国点验清楚,再搬上大车运走,最后由他签字确认。
这些物资可不少,且得搬运一阵。
最先搬钱帛,然后是盔甲冬衣等军资,这些数量有限,好点检。最后运粮豆。陈新国很认真,绢帛要一一验看,盔甲冬衣每件都要检查,铜钱甚至都得抽出数数看够不够八百文一缗。
大冷天的,边上几个管库牙军只想赶紧搬完拉倒,见这帮混蛋如此认真,不断翻着白眼,催促快点。陈新国不为所动,继续忠于职守一丝不苟,看得郑二都很欣赏他这股子认真劲,心说小白脸提拔这小子看来有点道理。
“哎呀,在库里点过一遍啦。这冷天,差不多得了。”等先把前面一批军资运走,又开始点验粮食豆料,天都快黑了,这么搞法,天亮都干不完吧。小校冻得鼻头通红,涕水直流,终于忍不住在李三郎身前走来走去,道,“看看,太阳都下山了,要么明日再来。堆在这里跑不了,反正你等还要清点。”
李三郎摇头说:“两日后出征,时间紧迫,这些粮食运回还要连夜赶制干粮,马要多喂些精料。军情紧急,耽误不得。”这就纯属胡说八道。营里有粮,已经开始制作干粮了,这些是补充亏空的,跟干粮赶制可不耽误。
边上几个冻得火起的牙兵可不管你这些,一听不干了,鼓噪着围上来理论,但李三不吐口,陈新国就继续点验。小校和众牙兵越说越气,左手抚刀,右手戟指李三郎,污言秽语扑面而来。
“你狗日地,啊……
话刚出口,背后一只大脚飞起,将这厮踹了个扑趴。就见郑哥蹿过来,抬腿踩住那小校,怒道:“他娘地爷爷出城杀敌都没放个屁,你个杂碎管库也敢聒噪,反了天了。”
屠子哥一动手,仓库里外的卫兵全傻了,敢来仓库撒野,这是头回见呐。片刻回过神来,纷纷抽刀在手,破口大骂,但碍于小校在老黑脚下,终是没敢动手。这边更不含糊,正忙碌的军士们迅速扔了手里活计,按编制立定,陈新国的人在外,二哥的人在内,连李三的辅兵也都纷纷抽刀在手,瞬间将院内牙兵包围。
大寨主这伍最抢眼,直接动手就干,蹬倒身边守兵,夺了长枪,斥骂地最为有力。他这几个胡儿兵甚是嚣张,眼冒绿光,唯恐天下不乱就要将手下一个管库的去头,总算被还有点理性的马匪头子止住。那兵尤不解恨,用刀背狠砸了两砸,将手里这厮打背了气,不住地哽咽吐酸水。
这些兵都是老刘的亲人,一向横行霸道,哪受得这个鸟气,而且李大郎彼此也很熟识,什么时候如此暴躁,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哎呀,有个眼尖的终于认出了黑哥,指着他叫了一声:“我日,你是那劈手擒了单无敌那黑厮吧。”
本来卫兵们还在思索要不要拼一下,听到这个全都泄气。两边都有刀,对面还有个连单无敌都说拿就拿的狠人,还怎么打,不要命了。
两边居然就此僵住。
……
单可及今日无事,闲在后院打熬筋骨,就见一兵慌慌张张冲进来,喘声道:“副……单将军,不好了。”
单无敌正跟几个亲兵打得痛快,哪里管他,继续出拳撩腿。
那兵火烧屁股一样左转右转,对手猛搓,忍不住又喊:“将军,打起来了。”
被搅了兴致的单副将面有怒容地走过来,喝道:“什么?”
那兵道:“豹子营来领军资,在库里跟我军打起来了。”
单无敌的脸登时就黑了。又是豹营,欺人太甚啊。
衣服也不穿了,提起架子上的单刀就走。
……
仓库这边。
“干什么?”李三郎挺身而出,道,“刀都收起来。军中袍泽,岂能如此?”一声令下,辅兵和陈新国的人纷纷收了武器,只是仍站在原地警惕。“老郑,你也收了神通吧。”郑二左右看看,放开脚下令,大寨主这才骂骂咧咧收刀入鞘,只是刚刚背气的那兵还没缓过劲儿来,依旧蜷在地上难受,滚了一身污秽。
“我军不日出征,军中事务繁多,你等在城中安坐,焉知军士征战之苦。”李三郎压着嗓音,对那才从地上爬起的小校道,“也罢,天色将晚,先将车运走,其余粮豆明晨来取。今日这事,就此罢了,闹到刘帅面前我也有话分说。老陈,继续干活,看谁罗唣!”
……
等单可及赶到,只见豹子营的士卒们正忙着搬运物资要走。冷风一吹,单副将才醒过神来,他妈地又莽撞了。来得急,只带了身边几个亲随,场面即已化解,眼看那黑厮果然也在,这么冲上去怕要吃亏啊。
还要不要脸了!
远远站在一处房角,一腿将那报信的踹倒,指着场中怒道:“哪里有事?”
那兵也懵了。“这,这……半天也没说个因由。
单无敌抓过亲兵递过来的一件袍子罩上,吩咐道:“让那几个蠢货来我堂中说话。”也不往场中去,直接回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