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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嗓子喊出来,整个天地似乎都寂静下来。
众人心头皆是一凛,同时向门外看去。
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太监跪在那里,凌乱的头发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衣服鞋子上全是泥,仿佛赶了几十里山路而来。
重点是他身上的衣服并非太监服,而是一套土灰色的旧衣服,看起来像是宫外哪个土财主家的马夫。
大家之所以分辩出他是太监,全凭他那一把尖细的嗓音,和他捏在手里的一块腰牌。
那是司礼监的腰牌。
“曹掌印怎么了,你再说一遍!”宋悯第一时间向他走过来。
小太监趴在地上,身子和声音一起颤抖:“曹掌印他,他,他被天降鬼火烧死了!”
所有人都猛地一个倒吸气,惊悚地瞪大眼睛,嘉和帝更是浑身僵硬,脑袋嗡嗡作响。
“胡说八道!”江潋也随后走过去,厉声道,“咱家方才一路行来,都不曾听闻哪里走水,下这么大的雨,哪来的鬼火?”
“不是在宫里,是在三清观。”小太监说道,大概因为江潋也是司礼监的,便如同见了亲人一样,匍匐向前,爬到江潋脚边抱住他的脚,“江秉笔,你快去瞧瞧掌印大人吧,他都被烧成火球了,呜呜呜……”
众人都听懵了。
曹掌印不是一直在宫里吗,什么时候跑到三清观去了?
难道是什么邪祟把他掳去的?
“掌印是今天一大早从宫中密道去的三清观,他说陛下今日不理政务,我们去去就回,不用告知陛下。”小太监泣不成声地讲述,“到了三清观,掌印已经让人提前清了场,整个道观全是我们的人,掌印也没去别处,就在大殿里上香,然后他的双手突然就自个燃烧起来,很快又烧着了他的衣服,护卫们用水去泼,非但泼不灭,反倒越烧越旺,把整个大殿都点着了……”
小太监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想着自己也差一点就被烧死,吓得浑身颤抖不已。
众人听着他的描述,震惊的同时又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连水都浇不灭的火,而且越浇越旺,听起来还真像是鬼火。
所以,这是应验了乾西宫墙上的那句诅咒吗?
曹广禄死于天降鬼火!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嘉和帝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挥动袍袖大声道,“朕不信真的有天降鬼火,定然是明昭余孽搞的鬼!”
“陛下说得对,肯定是明昭余孽。”江潋附和道,“陛下,那些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相信一定动用了不少人力,事情刚刚发生,他们应该还没跑远,请陛下下旨将城东方圆五十里以及各处通往三清观的路口全部封锁,臣即刻带人前去围剿。”
“准奏!”嘉和帝几乎等不及他说完,立刻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朕命你全权负责此次围剿行动,并赐予你先斩后奏的权力,宋悯,你去调兵配合江潋对城东实施封锁,无须讲任何原则,只记住一条,宁可错杀,不许放过,朕这次一定要让明昭余孽死无葬身之地!”
“臣遵旨!”宋悯躬身应是,稍一停顿又道,“陛下,定国公那边怎么办?”
话音刚落,门外又有人来报信:“启禀陛下,定国公伤势恶化,等不及陛下的旨意,已经先行回府医治了。”
“什么,杜关山他好大的胆子!”嘉和帝闻言气得直拍桌子。
其他人也都不敢置信地对视。
“陛下,事已至此,您且先息怒。”江潋劝慰道,“定国公一个将死之人,左右也离不开京城,不如先解决了明昭余孽再来收拾他,陛下您别忘了,咱们为防万一,还让随军史官和远公公为他准备了十条罪状呢!”
“对对对,你说得对,眼下还是先抓明昭余孽要紧。”嘉和帝摆手,“快去快去,你们都快去,朕这次一定要明昭余孽死光光!”
死光光是不可能的,不过是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决心和愤怒,他实在是恨死了这帮百足之虫,恨不得将他们全都抓起来,碎尸万段。
曹广禄也是该死,说了多少回,让他在宫里待着,哪也不要去,他非不听,居然为了瞒过他,偷偷从宫中密道溜出去。
他怎么这么蠢?怎么这么蠢?
不对,他明明是个很精明的人,为什么突然干出这么蠢的事情?
他一定是收到了某种暗示,或者有人以某种东西做要挟,约他去三清观见面。
对,一定是这样。
“江潋,你到了三清观,一定要重点排查那个大殿上所有可疑的东西,朕相信,曹广禄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的。”
“臣明白,陛下放心,臣不会放过任何线索的。”
江潋说罢,躬身告退,出宫率领东厂和锦衣卫直奔三清观而去。
曹广禄死的可真是时候,江潋心想,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定国公一回来他就死了,简直是在用生命为定国公铺路呀!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件事是不是太巧合了?
不知怎地,江潋眼前突然闪过一双乌溜溜的杏儿眼。
“督公大人,我送你的礼物来了。”那双眼睛的主人笑盈盈地说道。
难道说,她的礼物不是春天的第一朵桃花,也不是春天的第一声惊雷,而是……
不能够吧,她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
江潋走后,宋悯也随后告退,去调兵封锁东城。
嘉和帝的太阳穴又开始一扯一扯地疼,他实在想不明白,今天明明是个黄道吉日,怎么到最后竟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这些躲在暗处的鬼,实在可恶至极!
他越想越来气,忍着头痛,又给几个儿子都安排了事情,另外叮嘱陆尚书密切关注定国公府的动向。
陆尚书虽然管辖吏部,却是他的大舅哥,是太子的亲舅舅,关键时刻比旁人更加可靠。
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之后,他又命人叫来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京兆府府尹,命他们和东厂一起查办曹广禄的案子。
一时间,几大衙门的差役全都如潮水般向城东涌去。
民众们惊恐之余,渐渐也打听到曹掌印在三清观被天降鬼火活活烧死的消息。
消息在传递过程中被人们一遍一遍地添油加醋,越说越玄乎,就连祈雨的道长都被说成了是神仙下凡。
天降鬼火,只有天降神雨才能浇灭,凡间的水只能让它越烧越旺。
可见那冤鬼的冤气是多么强大,它要索谁的命,躲在哪里都难逃一死。
宫里有真龙天子,它便把人诱拐到宫外去焚烧,真龙天子都罩不住。
至于怎样诱拐,自然是用邪祟迷惑人的神志,要不然,曹掌印十年都不出宫,怎么突然就去了三清观呢?
所以呀,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谁也逃不掉。
因着这场鬼火,京城又一次热闹起来,人们纷纷走上街头,争相谈论这件惊天动地的奇闻,把重伤归来的定国公都忘到了脑后。
杜若宁巴不得这样,她费尽心机谋划了这一切,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无暇顾及父亲,好给父亲一个缓冲的时间,做好充足的准备来应对李承启的发难。
眼下,她就和父亲坐在一起,看着安然无恙的父亲,一边欢笑,一边落泪。
“阿爹,你终于回来了!”她毫无形象地吸着鼻子,握住父亲的手喊道。
杜关山呵呵地笑,将女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
几个月没见,小丫头长高了不少,似乎一下子长成了大姑娘,就是这哭鼻子的样子还和原来一样没变。
“是啊,阿爹回来了,你都说了三遍了。”他笑着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年纪轻轻就学你祖母絮絮叨叨。”
杜若宁又哭又笑:“我不是絮叨,我就是要确认一下嘛!”
确认自己没有做梦,确认父亲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你有什么好不相信的,不就是你左一封信右一封信催促阿爹一定要在三月十五日回来吗?”杜关山怜爱地拿帕子帮她擦去鼻涕眼泪,“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父亲,三月十五到底是个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