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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两人客栈起身,分头去了。
纪晔去拜祭钟叔。他思忖再三,活着的状况造谣简单,而死亡的结局却不能翻起花样。本想再去问问李赐年,但想起昨晚施的小手段,也懒得再去找不痛快。
照惯例村子里的人死后会被葬在后山,纪晔买了些祭拜的物品,便赶去了。
这一路上,纪晔心里对自己回来的打算竟是生了质疑。原本在他乡还可以想想苍穹下的一边,故人依旧活着。如今回来,却发现只留给了自己一堆白骨。
那一点点希翼也是荡然无存。
后山很快到了,阴蒙的天气给坟地罩上了烟尘般的气息,隔着几处便长着孤冷青松,胡乱窜着的乌鸦见来了人,扑腾着飞到了不远处。
他看着添了很多的的新坟,拳头捏得愈发紧了,这几年泽达乡看来是不太平。
飘来的阵阵清风里,纪晔灵敏地嗅到了淡淡的尸臭味。往年众人对坟地的看护极为周到,哪会有露尸荒野的事呢?
他心里不安,循着味道往那边走去。
墓地的边缘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他再闻一闻,气味正是从这儿发出来的。
慢慢靠近,他走了过去。全身内力运转,以备不测。
走进了后,才发现这片林子早成了乱坟岗。
几只野狗见了纪晔,大叫几声,像是随时有着冲过来饮其血肉的**。
纪晔没有搭理,他转过身去,迅速走开了。
这乱坟岗在纪晔过去的记忆里,是根本就没有的。
天上阴云慢慢汇聚起来,发出隆隆的吼声。
纪晔见要下雨,也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事情了,祭拜钟伯才是首要的。
钟伯的坟,纪晔很快便找到了。他望着这粗糙的墓碑,想起纪念苦苦操持这些后事,心里一阵心痛。
掏出祭品摆在坟头,烧完纸钱后,纪晔坐下来,取出一小坛酒和精致的瓷杯,细细斟满,盘腿坐了下来。
他望着墓碑上提着的“钟择”二字,举起酒杯道:“钟伯,往日敬你只是几杯,头也磕得少。走的时候欠你的三杯酒,三个头,今日我要还回来!”
他第一杯缓缓倒在了坟前。
“谢谢您当初收留被视为废物的我,要不是你,我这弃子哪有机会等到这一日呢?”
他自言自语,敬了第二杯酒。
“养恩重于生恩,我代小念敬您一杯!”
第三杯酒接着倒了下去。
纪晔起身,放下这些,理理行装,重重跪在钟叔的坟头。
“羊有跪乳之恩,如今我回来了,您却不给我机会。这泽达乡没了您和小念,我还回来干什么?”
“这三个头,便是拜您的恩情。如今阴阳相隔,我也只能如此了。”
纪晔眼角留下清泪,他身体几乎伏地,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做完这些,纪晔还是不满足,他愣神坐着,有些不忍离开,好像这便是两人的诀别一般。
墓碑上立碑人的名字映入了纪晔的脑海:钟盈,钟叔唯一的骨肉。
当初钟叔收留他与纪念的时候,钟盈便是不满,负气出走到的亲戚家。
他想了想,打算边找纪念,边趁机看看钟盈,有机会再把自己对于钟伯的亏欠弥补一些。
下山的时候,纪晔听见不远处的声音,清秋时候,见着迷蒙的露水中,隐约显出一个女子的形体,走得近了,见到那女子身着灰色半臂长衣,手上挂着篮子,偶尔轻抬藕臂,拭去额头上的香汗。女子虽是村野打扮,可自然之下另有清新之气,恰若山林中抢了百草之灵的山茶花。她面色上憔悴得几乎遮住了粉黛。纪晔看去,那人并非什么旁人,而是他方才想起的钟盈。碧玉到这桃李年华,变化之大,让他心中几分惊艳。
他眼力自是钟盈不能及,又是俯视而去,便有了进退的余地。他一时茫然,不知为何。本是打算冤情消解后去寻她,可兀然的相逢让他心里发虚,当初钟盈可没少对他们兄妹俩使性子。
不待他最后抉择,钟盈已然到了面前。她见到眼前青年,张大嘴巴,手中的篮子差些掉在地上。怔怔道:“你,回来了?”
“嗯!”纪晔再近些看他,见他原本丰腴的脸蛋变得清瘦,宛若霜打山花般无色,心下一凛,客气话堵在逅道里说不出来,只能轻答一声。
“还敢回来?你,你,给我爹赔命!”钟盈柳眉踢竖,凤眼圆睁,嘶哑道。她抓着篮子本想扔过去,可见到里面是祭品,便收了回来。
纪晔见他这番,知钟伯撒手离去给钟盈带来许多痛楚,低头道:“此中万般计较,全怪我一人。钟姑娘还请不要气坏身子,诸多问题,我一人便会承担!”
钟盈一时哪里能解气,抓起地上的石子碎土,就往他身上砸去。
纪晔不好躲闪,任这些落了来。钟盈没什么大力气,又是泄泄愤,砸了一会儿,就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纪晔没顾上掸去灰尘,上前坐在一边,待她哭得轻时,道:“钟姑娘,委屈你了。但还请明示我走后情势怎么这样了?”他心觉钟盈对这不会有欺瞒,就趁时问道。
“你还敢问?我这死心眼的爹因为你的关系,赔了许多家产,才换来生机!”
“家道中落,又处处受你们纪家打压,才有了这下场。当真是好人没好报!”
“钟姑娘,我对不起钟你家!”纪晔措颜无地,惶然道。
“那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钟盈反问道。
纪晔郑重道:“若钟姑娘时下有什么需求,只要在理,我定会尽力成全,已报尊驾大恩!”
“你这丧家之犬的模样,能报什么?不要以为在外乡谋个生机,就当是衣锦还乡了!”钟盈瞅瞅纪晔的全身,也没看出什么金贵。
纪晔苦笑,道:“钟姑娘既然这样想,那便依你所想吧。但羔羊尚可跪乳,若是有求,我也当万死不辞!”
“那你去死吧!”钟盈看纪晔头头是道的样子,想骂的话也忘记了,把头拧到一边,没好气道。
“我安置好一切,报了恩情,了了旧仇,也可以以死相报!”纪晔道。若不是钟伯,他早已没命了。
钟盈当这是纪晔的戏言,想要暗讽,但两人对视许久,也没从纪晔眼神里看出避让躲闪的意思,心下一动,久久说不出话来,只得把目光挪开。
许久后,她叹气道:“罢了,这事也不全怨你,你也是纪家的人,可那些夺命的态度,根本不容你。你也是苦命的人!”
“不说这些了。”纪晔摆摆手,道:“那你可知小念的下落?”
“这.....”钟盈犹豫了。
“照着实情但说无妨!”纪晔话虽这样说,可心中忐忑无比。
钟盈道:“我爹去了后,她早就没了声息,不知死活。我去打探消息。,有的传是卖给了外地人,有的说是嫁人,也有的说是做杂役,我没机会见到!你既然回来了,就去尽力找找吧!李赐年霸占了宅子,倒不妨去问问。”
想起昨晚同李赐年的往来,他知道了那人所说的多半也是搪塞的话。转口问道:“李赐年是什么来头?”
“你已经见过他了?”钟盈盈差异道。
纪晔点了点头。
“他的来历,我怎么知道?往年根本没听过这号人物,只是和纪家一道的。”
昨晚的那些小招数加上今日与师傅探出的猜测,纪晔开始怀疑起来李赐年的来历。但这些风波他也不好让钟盈卷入,也没深说。
“对了,钟姑娘,请问你怎就不要回这宅子吗?”纪晔道。
说到此处,钟盈眼圈再度泛红,道:“哪有不要之理,这是他留下来的,可已被抢占了去。我先前和婶婶去问,被赶了出来。”
纪晔不知说些什么,只好继续歉疚道:“是我罪孽太深,喧宾夺主逼走姑娘,还害死令尊。若有来世定当做牛做马!”
钟盈匆匆擦了擦眼泪,道:“他非要报答你父亲的恩情,谁犟得过他?先前那些撒气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你们兄妹也可怜,总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我先前也太没人情味了。”
纪晔听见她觉得自己没人情味,觉得她说的倒不失偏颇,可在那碧玉年华里的女子,几个愿意自家被拖累。
“好了好了,这些都过去了。现在没人抓捕你,但你还是早些离开,不要辜负了我爹的期望!”钟盈将情绪定了下来。
看着钟盈睫毛上楚楚的水气,配上熏红的面颊,倒是吸引得纪晔微微愣神,在记忆里,往日他可没这时的动人。
“宅子我是没有办法帮你夺回来了。”纪晔道。他略作思索,要是后来把这夺了回来,可她住得安稳吗?这样只会使得钟盈引火烧身。
“你不必去拼命,不然我们钟家又欠你什么了。”
纪晔听了这样的回答,知道没有证明过实力的承诺在别人看来像是空口虚言般无力。可他也不想急着暴露。
“对了,今日为何这般巧合?”纪晔有些不解。
钟盈道:“今早一个老乞丐来到这边,同我说了这边我爹的坟头有被野物弄乱了,劝我来理理。也快到了拜祭的日子,我就来了。”
“不不不,他不是老乞丐!”纪晔猜出钟盈口中的老乞丐十之**就是杨梵一。旁人知道他回来的是少数,有这样出色的情报能力,还有心帮他重逢,除了杨梵一,还能有谁?
“你认识?”钟盈一怔。
“对,他是我的恩师!”
钟盈听了这话,看看纪晔的行头,掩嘴轻笑道:“原来你是拜了这样深藏不露的师父,才有胆气回来的!要是化成那样,谁人辨得出你?”
纪晔尴尬赔笑,他这师父老是留个破落样,若不是随他一道,怕不知被酒家怠慢多少次了。
而他心里最为清楚,那看似人畜无害,滑头的杨梵一,识出了绝顶功法的奥妙,在长舞一口极少出世的血音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