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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兰翘来说,十月这个月份除开国庆,还有两个比较值得一提的日子,分别是她和宝慧的生日,当然自己的生日尤其重要,因为今年是她的三十岁生日。
三字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来临了,虽然说人只要不在二十九岁时死去,就都有这么一天,可是想来想去还是郁闷,于是忍不住长嗟短叹。
她很想把这一天低调处理掉,就像对待三百六十五天里任何一天那样的平淡对待,但是身边的人都不放过她。
首先是兰妈妈,经过一场大病之后,兰妈妈明显虚弱了很多,神奇的是,她的脑子却没有因为病痛而不清楚,反而愈加反应灵敏。当她清醒过来后,看见独生女儿满含泪珠歉疚地守在身边时,忽然意识到虚弱有虚弱的好处,起码能让跟她唱了三十年反调的女儿言听计从,于是就一直这么虚弱了下去。
“小翘,”兰妈妈握住兰翘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前几天隔壁的李阿姨带我去找了一位大师,那人算命出了名的准,很多政府高官都去找他,我预约了好几天才排上队……”
兰翘一脸黑线地看着母亲:“你怎么又跟那个媒婆混到一起了?不用想,那个算命的肯定说了我坏话。”
兰妈妈幽幽叹了口气:“他说你的终身大事如果今年不解决,就得拖到三十五以后了,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你必须把小高叫回来,好好商量一下这个问题。”
“你还是街道办事处主任呢,怎么可以这么封建迷信!”
如果在以往,兰妈妈一定会强悍地据以力争,但现在她虚弱地望着女儿:“就算没有算这个命,我也还是这个意思。你今年说是三十,但是按照虚岁来说已经是三十二了,三十二了还嫁不出去,人家还以为我生的女儿有什么问题。”
兰翘为自己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两岁觉得愤怒,可是她现在又不太敢跟母亲吵架,只好愤愤地去找宝慧诉苦。
“我怎么就三十二了?走去哪里,人家都说我只有二十多,昨天还有人问我够不够二十!”
宝慧不可思议地看着兰翘:“你信?百分之八十是美容院的人说的,我手下那些美导,帮客人画好妆之后,哪怕别人六十,也说人家只有二十。”
兰翘顿时无语,事实上这话是美发店的洗头小妹说的,美容美发本来就是一家,估计说的恭维话也是一家。
宝慧用非常专业的态度地对兰翘说道:“通常一个普通人——普通的意思不是指那些经常去打羊胎素和拉皮的种类,会因为日常保养以及天生的骨骼和脸型而导致与实际年纪有五岁左右的误差,现在如果有人对你说,你只看得出二十五,那么你应该高兴,因为也许人家说的是实话。但是说你只有二十……”她想了想:“如果你要自欺欺人,我也没办法……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你穿越了。”
兰翘不服气:“但是我心态年轻啊,我的心态只有二十四岁。”
宝慧瞪着她:“我们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南征北讨八年,你现在说自己三十岁只有二十多的心志,难道是好事?那不是越活越回去了么?我有时候简直觉得自己已经三十五了。”
兰翘愤然离席:“我妈还只把我说大两岁,到你这里成了五岁,你们就是这么安慰我的?”
那天晚上心情郁闷的兰翘早早就爬上了床,一边靠着床头看书一边等待高子谦的电话,看着看着不小心打了个盹,很快便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母亲就在对面,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不像晚饭时那般殃殃的,甚至还显得挺年轻漂亮,穿着墨绿的裙子,有点像她中考时在外面接她的模样,那年妈妈多大年纪?三十八还是四十?兰翘正打算询问母亲近段时间用了什么保养品或者是不是打了肉毒杆菌,突然听到脚步声,刚一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有个男人直接穿过她的身体,拥抱住了她的母亲,然后亲昵地把头贴到母亲的颈边,用嘴唇亲吻她的耳垂。
兰翘大惊失色,这男人是谁?为什么可以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而且个子这么高,这么年轻,明显不是父亲,难道妈妈竟然搞外遇?
她惊怒之下,一把拉住他们的肩膀,想将他们分开,这时那个男人转过身来,年轻英俊的面孔上带着永远温暖的笑意,兰翘呆住了,这个男人竟然是高子谦!
她看看母亲,又看看高子谦,脑中突然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丝灵感,那个拥吻的动作是她和高子谦最惯常的动作,而那个四十岁的女人根本不是母亲,就是她自己——十年之后的自己。
兰翘啊的一声惊叫从梦魇中醒来,第一时间便是跌跌撞撞冲到浴室里找镜子,她紧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还好,皮肤依旧光滑紧致,眼下虽然有淡淡黑眼圈,眼角却没有皱纹。
还好,只是一个梦。
可是这个梦如此清晰,十年后的高子谦三十六岁,正是最成熟英俊、意气风发的年头,而自己已经年过四十,已经变成妈妈当年的模样。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令人绝望得几乎窒息的可怕,兰翘心头狂跳,用手撑着洗脸台,脚有些发软。对一个漂亮女人来说,梦见自己老去简直比梦见鬼还可怕。
客厅的电话骤然响了起来,兰翘撑着墙壁,颤抖着慢慢踱了过去。
“喂?”
“是我。”高子谦的声音里有一丝疲惫,但又带着一点兴奋。
“哦。”兰翘还没从强烈的震撼中恢复过来,整个人都处于疲软状态。
高子谦马上察觉出来:“怎么懒洋洋的,不舒服?”
“刚眯了会,有点晕晕的。”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梦到我没有?”
“没有!”兰翘迅速断然回答,那个梦实在太不堪了,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高子谦轻轻哼了声:“至于答得这么爽快么?”
兰翘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快生日了啊,想要什么礼物?小兰姐姐?”
小兰姐姐这个称乎是高子谦看了《名侦探柯南》之后给兰翘取的,他年纪虽然比兰翘小,却不喜欢被兰翘当弟弟看,因此很少用。倒是兰翘偶尔会玩性大发地拉拉他的耳朵,冲他说:“叫声姐姐来听听。”
心爱的男人如果在自己面前乖乖的,女人总是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
但是兰翘现在对这个昵称异常敏感,马上啐了一口:“谁是你姐姐啊,你姐姐早嫁人了,据说还嫁了个名门之后,我可不敢高攀。”
高子谦不明就里,还在嘻嘻哈哈地开玩笑:“我也是名门之后啊。”
他停顿一下,微微叹了口气:“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但是又忍不住,还是告诉你好了,你生日那天我回来看你。”
兰翘一怔,头先心中的低落情绪被惊喜代替:“真的?”
“嗯,加了好一阵子班,好不容易才挪了两天假。”高子谦也显得很兴奋:“前几天还定不下来,今天一确定,马上就打电话给你了。”他嘿嘿笑了起来:“宝贝,总算可以回来跟你见面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忙,连想你也只能在睡觉前抽二十分钟把你在脑子里过一遍。”
“得了吧,过一遍,你当过ppt啊。”
“诶,这个主意不错,我下次就做个ppt,认真记录认识你的第一天我在做什么;第二天又在想什么,每天看一张,加深印象。”
兰翘几乎可以从电话里他的声音看到他此时得意洋洋的脸和明亮带笑的眼镜,于是忍不住也笑了一阵,转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家里知道你休假的事么?”
“知道,我现在住家里,肯定得告诉他们。”
“那他们知道你为什么休假么?”
电话那边短暂的沉默了一会,高子谦的语调有些迟疑:“暂时还没说,打算过来的那天再说。”
兰翘带着小火焰的雀跃心灵顿时被浇熄了一半,悻悻地哦了一声,看来高子谦还是没能把自己的老爹老妈搞定。怎么就这么难呢?八年抗战也不过如此了吧?
高子谦连忙道:“你别急,反正是迟早的事儿,我的态度很明确……”
兰翘嘴硬地回答:“我才不急呢,我急什么。”
高子谦又犹豫了片刻,然后慢慢用商量的口吻道:“要不,你来北京?反正咱两都是成年人,做什么不需要别人同意。”
兰翘叹了口气:“我来北京干吗?卖煎饼果子么?”
这个问题两个人已经谈论过不是一次两次,兰翘对高子谦的建议表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是坚决抵制。一来父母年事已高,她是家中独女,要撑起兰家整片天空;二来,自己的事业根基都在这里,贸然换一个城市离乡背井,从头开始,怎么想都划不来。
好公司一般更注重内部培养,中级以上职位大都从内部员工里进行选拔,难道又去一个地方从底层做起,熬个三年五年再一步步往上爬?一想起曾经的艰辛历程,兰翘就觉得不寒而栗。
现在如果只有二十多岁,她或许会毫不犹豫直奔北京,哪怕明明知道前路艰险,哪怕也许得不到想要的回报,可是现在,她已经丧失了这种不顾一切的勇气。
高子谦不再吭声,换了个话题:“VODKA好么?”
“好着呢,长胖了好几斤,跟条小猪似的。”
“怎么会那么胖啊?你肯定没带它出去散步,天天闷在家吃,不胖才怪。”
兰翘马上哎呀了一声,新老板上任以后,工作量骤增,她天天加班,每天回来累个半死,哪还有这种精力。
“兰翘,你不要虐待VODKA,它必须天天散步,不然会得抑郁症的。”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开始天天带它出去溜达。”
高子谦不放心地叮嘱着:“你记得啊,我回来可要看见活泼健康的VODKA。”
“行了,别罗嗦啦。”
兰翘为了高子谦专程回来给她过生日而心花怒放,三十岁这三个字的阴霾也似乎减轻了许多,她的好友宝慧却在三十一岁的前一天收到了一份令人手足无措的生日礼物。
“上个月我们公司中国总部进行升级笔试的成绩出来了,全公司只有两个人合格,其中一个就是我。下个月还要再去一趟上海参加面试,如果过关,明年年初我会被送去韩国总公司进行为期一年的培训。”
“回来以后是什么职位?”
“大区经理。”
兰翘马上抱住宝慧:“韦小宝,恭喜你。”
宝慧的公司在中国设有三个大区,如果一切顺利,她将成为他们公司最年轻的大区经理,甚至再过三年五年,她更有可能成为大中华区的销售总监。站在权利的顶端,是宝慧的终极梦想,她正在朝着这个梦想一步步跨进。
宝慧任由兰翘抱着,淡漠地接受着她的祝贺,过了良久,才慢慢将她推开。
“我怀孕了,今天检查出来的。”宝慧凝视着墙壁上反射出来的星星点点光芒,忽然轻声说道,她那修饰得无懈可击的明丽面孔上一片茫然:“兰翘,我该怎么办?”
兰翘顿时呆若木鸡。
一个是追求了将近十年的梦想;一个是已经三十一岁才有的孩子。对女人来说,哪个更加重要?
兰翘不敢轻易向宝慧做出任何建议,因为这个建议将影响好友的一生,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To be or not be?
在这个人口将近一千万的繁华城市里,不止是兰翘和宝慧,每个人都要面对自己的艰难选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