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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从悦已看出她不但身怀武艺,且颇有心计,绝不是传说中的木头公主,只是自幼娇养,恐怕还有些晕血症状,想来为自己包扎伤口时必定相当难受,不觉心下歉然,柔声道:"方才我们逃过来时,依稀记得东边有水流声,应该可以找到山溪先洗洗手。"
木槿叹道:"我怕你被虎狼叼去呀!"
许从悦微笑道:"那你现在去洗也成,我便是受伤,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不过,上回你说你和你母亲一样不认路,不会是真的吧?"
木槿便做了个鬼脸,"便是把我丢沙漠里,我都找得回来!不过便是不怕豺狼虎豹,也得小心那些刺客。他们多半还在山里寻我们。"
许从悦一怔,"他们中了你那什么行百步即见阎罗的毒烟,便是不死也该伤了一半,暂时顾不得搜寻我们吧?"
木槿道:"哪是什么毒烟啊?不过生些烟气让人呛咳两声,等烟散了,顶多喉咙有些不适,连小鬼都见不了,何况阎罗!"
许从悦不觉皱眉,"那是有些麻烦。不过,你当时也发了焰火,应该是通知部属来救了吧?"
木槿望天叹息,"通知了,但这里是吴国,不是我们蜀国。便是有个把蜀国的眼线恰好在附近能帮我把消息传出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救我。我原以为明天才会出发往江北,让我的护卫今天在守静观附近休整,可恶许思颜那混蛋哪...我还没来得及知会他们跟上来呢!"
许从悦静默片刻,不得不下了断言:"木槿,大约我们得在这里喂一夜蚊子了!"
他身上都是血腥味儿,自然更招蚊子,此时手上脸上已经好几个大疙瘩,犹自苦中作乐道:"幸好这地儿草丛虽多,不像有蛇窝的样子。"
木槿的神色便有些怪异,似笑非笑,"如果你想找一群蛇来相伴,倒也很容易。"
许从悦恍然大悟,"你、你..."
世间事总是如此,把别人当成呆子时,往往自己会成了呆子;想看别人笑话时,往往自己就成了笑话。
他正懊恼之际,木槿忽警觉地站起,飞身奔出灌木,小心向下查看。
许从悦也已听到隐约的人声,连忙强撑着过去看时,已见不远处两支火把闪烁,数道人影正往这边寻来。
山间无路,木槿拉着他本就是只顾冲往林木茂盛便于藏身的地方逃,奔到哪里哪里算哪里,然后径自躲在了这处还算隐蔽的山石后。
此地虽说不上山高林深,但刺客到底就那么些人,又有夜色掩护,即便近在百步之内,想找到他们也绝不容易。
可眼前看来,那群人竟似早已知道他们藏身之处,眼见着那火把若隐若现,分明正径直往这边奔来。
两人对视一眼,木槿已问道:"你还走得了路吗?"
许从悦苦笑道:"走不了也得走吧?"
木槿弯腰,将许从悦沾满血渍的残破外衣包起,拉过许从悦,低声道:"走!"
许从悦点头,忍着伤痛随在她身后向前奔逃。
行不了几步,木槿悄声道:"等一等。"
她顿下身,将那沾着血的衣物沿着草丛拖着向旁边走了丈余,正到一处山洞前。木槿奔进去,将脏衣掷入,又取出一只瓷瓶,拔出瓶塞,也用力丢了进去。
惟恐那些人发现不了这山洞,她返身出来,顺手又将一方丝帕挂在洞外下风处的灌木上,只作无意飘落的模样。
一切停当,她方才奔回,重新拉了许从悦道:"走!"
许从悦问:"你怀疑他们带着猎犬?"
木槿道:"没听见犬吠,应该不是猎犬。说不准是别的什么东西,多半还是循着咱们的气味跟来的。"
当年她母亲夏欢颜千里迢迢到塞外寻找萧寻,虽然不认路,却凭着在萧寻身上所种的母子情深蛊,绕过千军万马将他寻到;而她上回在楼家所用的游丝素心香,同样是利用一种素心蛊对此香的辨识度告诉部属自己的位置。只是如今隔得太远,等部属找来那香味早就散了,而她当然也不可能在原来位置了。
但由此愈可见得那些刺客来历不凡了。刺杀那么多人后,不但没走,还敢搜山,且短短一两个时辰,便不知找着了什么珍奇玩意儿过来带路搜人。
许从悦已是万分不解,叹道:"奇了奇了,我到底得罪了哪路瘟神,这般追得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木槿道:"谁说的?你想要入地我现在就能挖个坑埋了你,要门做什么?"
"..."
"不过那些刺客如果入了那山洞,估计和入地也差不多了!"
木槿的声音听来很有些兴奋。
而许从悦却禁不住有几分惊悚,"你...刚刚动了手脚?"
木槿点头,"你昏睡时我在附近查看过,当时发现了这山洞,本打算等你醒了先带你到那里歇一晚的。如今不想被人瓮中捉鳖,只好留着捉他们了!"
"你放了什么在里边?"
"没什么,也是你刚提醒了我,所以我在那里给他们预备了一个蛇窝。话说,招蛇引蝎子的药,就那么一瓶,希望别浪费了才好。"
许从悦便顾不得后背伤处疼得愈发厉害,向前奔得极快,惟恐走得慢了,那些兴奋奔来的蛇会误把他当了晚饭。
两人又行出数百步,便听得那边接二连三传出惊恐之极的惨叫声。
许从悦毛骨悚然,叹道:"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木槿笑道:"对呀,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我。刚应该把你也丢进去,方才不负这蛇蝎心肠的美名!"
许从悦再不敢吱声,却觉步履越来越沉重,渐渐迈不向前,不由得缓慢下来。
朦朦月色下,木槿瞧不清他的脸色,却觉他握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紧,伸手在他伤处一摸,已是大片黏湿,一直挂到衣角。
许从悦叹道:"别乱摸了,摸了满手的血,一时须没地方洗手。"
木槿不答,一跃身飞上旁边一株老松上,向四周查看半晌,复又飞身而下,说道:"可惜了,毒蛇们的盛情款待也没能留住他们。他们又追过来了!"
许从悦无奈道:"那么,麻烦你就继续当一回蛇蝎美人吧!他们想杀的应该是我,你别管我,自己走,应该能脱身!"
木槿问:"那你呢?"
许从悦抬头看向头顶密森森的林木,悠悠道:"这里风景不错,我想留这里欣赏风景。"
"白痴!"
木槿白他一眼,伸手又拉他,"我瞧见一个藏身的好地儿了!跟我来!"
不久后,许从悦和木槿都已身在一棵高大的古柏之上。
她方才登高远眺,已注意到这边林木参天,等到近处时,更看清是许多古柏,也不知已在山间不知生长了几百年,棵棵枝繁叶茂,傲骨藏风, 嗯,也可以藏人。
于是她带许从悦在古柏下方四处奔走几圈,眼看那那些追来的刺客快到近前,方才随意挑了一棵攀上去,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许从悦也弄了上去。
柏树枝叶稠密,小枝众多,白天都绿森森的密不透风,夜间更是黑压压一团,走到树下仔细看都未必看得清上方有人,何况刺客知道他们一个受伤一个是女子,再猜不到他们会藏树上;便是猜到,方才他们在这里奔了数圈,四处都留有气息,数百棵古柏想一一清查,决计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许从悦借了木槿衣带的拉力,好容易在树枝上稳了身形,额上已尽是疼出的冷汗。
木槿怕他支持不住掉下去,用衣带将他绑扣在树上,才踩住旁边一根树桠,替他擦拭额上汗水,问道:"黑桃花,你还支持得住吗?受不了时,便睡一睡。"
这时候晕过去倒有可能,连死过去都比睡过去容易。
真是个全无心肝的女人。
许从悦无力地看着她,"丫头,你轻功比我还高,武艺也不会差到哪里...若我那夜抓了你起了点什么坏心眼,不知如今会怎样..."
木槿善良地笑了笑,"如今你就不会被人追杀得那么惨了!"
因为早就死无全尸了...
许从悦心里默默替她补完下半句,忍着伤口被牵扯的疼痛先阖目歇息,只盼能尽快恢复些力气,若呆会还需奔逃,不至于丢脸到要拖累身旁的刁钻丫头。
到底谁传出的谣言,说太子妃木头木脑,蠢笨如猪?那些家伙绝对是瞎了眼呀瞎了眼!
当然,他当初也瞎了眼,活该被木槿当猴子似的耍了半夜。
当然,还有个眼更瞎的,才会把这样的宝贝当成累赘,丢在自家后院三年不闻不问,还恨不能一掌拍回千里之外,甩之踹之以图后快...
想到此处时,他不止伤处疼痛,连心口都没来由地抽疼了下,不觉转头看向木槿。
木槿却全然没顾得上再看他,倾身贴于树桠上,仔细往下观望。
一群黑衣人竟已到了这边树林中,松枝火把举得高高的,正在四下寻觅。
其中一人手中持着只小小铁笼,正就着火光向内观察着,说道:"看吸血蝶的反应,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但它为何不是向一个方向飞,而是胡乱扑腾着想出来的模样?"
另一人大约是那什么吸血蝶的主人,仔细瞧了片刻答道:"我的小蝶经过特别训练,一旦吸食了某个人的鲜血,只会往那个人的方向追击。但毕竟这么个小蝴蝶,追了这许久没追到食物,暴躁了想自己出笼子追逐也是可能的。"
旁边便有一个头领模样的刺客道:"不如把它放开试试?"
先前那蝴蝶主人忙道:"不可!这东西可不像猫儿狗儿那般有灵性,出了笼子根本不认我的。这天黑林深的,飞出去能不能找到太子和太子妃咱不知道,但咱们一定是找不回这蝴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