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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情知他在取笑绿藻之事,瞪他一眼道:"我是太子妃,不许你再没上没下取笑我!快告诉我,璧月的事怎么回事?"
楼小眠瞧着她故作正经的面庞,不觉微笑,"太子妃?"
他伸出指头来,戳了戳她故意绷紧的圆圆面庞。
木槿瞪他,他便再戳一戳。
木槿再也绷不住,包子脸顿给戳得笑成了花卷,忙一蹦便蹦到书案另一边坐了,别过脸佯怒道:"你若不说,我不看帐册了!"
楼小眠便支了额,看着少女狡黠的笑容,叹道:"你不问也不打紧吧?楼大哥其实很愿意在你心里是个好人。"
木槿笑道:"你是好人?楼大哥你放心,我从没认为你是好人,就像从没认为太子是好人一样。"
"噢!"
楼小眠叹息,"那我便告诉你实话,你别吓着。"
木槿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她对璧月并不熟悉,且将她的死与泾阳侯可能的阴谋联系在一起,再不曾为她惋惜过,着实想看看到底有什么能吓着她。
却听楼小眠道:"其实璧月并没有偷看任何公文。是我瞧她美貌,一时兴起将她**了。原以为没什么了不得的事,不想居然跳了井,倒让我很是过意不去。"
他黯然叹息,眉宇间尽是惆怅和追悔。
木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语般看着他,"楼大哥,你讲的笑话还没我那个木头般的母后讲得好听!"
"呃..."
木槿好整以暇地捧着茶品啜,"不过如果楼大哥愿意扮作戏子为我演一出苦情戏,捶胸顿足或涕泗长流之类的好好表演一番,木槿也愿意捧场,赏个两文钱什么的..."
"木槿!"
楼小眠深感无奈,语重心长地说道:"看人看事,万不可看表面,更不能被人刻意装扮出的幻像所惑。特别是混迹朝堂之人,心有七窍,人有千面,向来只给你看想让你看到的那面。那些权臣如此,太子如此,我亦如此,根本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楼大哥,你有力气扯淡,必定更有力气看账册吧?"
木槿将一本帐册重重掷到楼小眠跟前,打断了他的话头。
楼小眠噎住。
这丫头瞧来一个字也不相信。
他看起来真的有这样人品高洁值得信赖么?
"你不说,我还懒得再问呢!"
狠狠剜他一眼,木槿不再理他,取纸来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便丢到一边,自顾翻阅起帐册来。
楼小眠拈过那纸来看时,只见上面写道:"藏锐于心,浮笑于面,见事以才,待人以义"。
正是他着《东篱十策》时写于扉页的十六个字。
她的字写得并不是太好,却清刚劲健,率意从容,大有男儿之风。
楼小眠微一失神,叹道:"原是少时胡乱写的,难为你偶尔看一次,居然记得。"
木槿道:"胡乱写的,总比刻意说的心真。"
但她终究不再纠缠璧月之事,只认真研究起帐册来。
楼小眠不过翻了两页,便觉支持不住,令人搬人软榻来卧着,在一旁陪着木槿看帐册,不解之处随时解惑。
于是,看完这山一样的帐册,真的成了木槿之事了...
木槿在书房里盘桓了一天,和楼小眠一起用了晚膳才回去,却先绕道去看许世禾。
他被关在琉璃院最北端和侯府相连的一进小院里,手足尚锁着沉重铁铐,但没有锁死在屋里,可以到天井透透气。木槿甚至通知泾阳侯,廊下放了可以休憩的竹榻,外面放了随处可见的花木。
然后,她令人把徐夕影也关了进去。
当然,是另一间干净的小屋子。
两丈见方的小小天井,有花有草有阳光有女人,甚至食物也简洁却精致。
外面自然有守卫守着。
除了泾阳侯府的守卫,还有两个许思颜派过来的。
见木槿过来,众人忙过来行礼。
木槿点头,"里面很安静?"
守卫便答道:"那犯人开始两天很不安分,自己在里面闹不说,还不时拉扯我们说话,疯疯癫癫,语无伦次。不过自从徐姑娘关进去,立刻就好了。"
木槿问:"没欺负徐姑娘?"
"没有。倒是徐姑娘时常躲在屋里哭,那犯人听见了,也不敢进去,一直站在门口安慰。"
"很好。外面守着,一个不许进来。"
她这样说着,留着织布在外守了不许人擅入,自己领了青桦、织布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远远便听得有人在许世禾所住的那间屋子里说话。
此时天色已暝,二人应该正吃晚饭。
他们虽关在同一处,但到底身份不一样,食盒是分开送的。
徐夕影的饮食更是与旁人不同。她自毁容貌后一直缺医少药,直至被接到泾阳侯府,虽因欺瞒太子失了自由,却也曾为她延医治疗。
木槿嘲笑过许思颜的怜香惜玉风流好色,但待许思颜离开后她自己却也过问了两次,令不许缺了医药,饮食方面也需避开禁忌,尽量让那伤口痊愈后不那么可怕。
木槿放缓脚步,绕过那飘着清香的紫薇,慢慢踱了过去。
门扇是敞着的,里面一人是徐夕影,未戴面纱,眉目含愁,脸上的伤处已结了厚厚的血痂,看着很是丑陋。但她对面之人正出神地瞧着她,仿佛在凝视着什么绝世美女一般,专注痴迷的模样。
木槿瞧着那对面之人,却禁不住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
若非那副沉重的镣铐,以及那人眼里偶尔闪过的荧荧绿色,她必定已经完全认不出,这人会是许世禾。
距离他被带离那个不见天日的溶洞,才不过五六天而已,他虽然还瘦,却已不再是那种骷髅般的枯瘦,且腰板也已挺直,看着居然挺高挑。如今他换了干净衣袍,头发整整齐齐用银簪绾起,连胡子都修得颇有些仙风道骨,再加上泡开身上二十五年的陈垢后,他的皮肤便呈现久不见天日的雪白。
俗有云,一白遮三丑,何况他的五官还算端正,如今虽瘦些老些,被这肤色一衬,居然看着颇有风采。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
他看向徐夕影的眼神温柔深挚,满是怜惜,正和溶洞内的粗暴野蛮判若两人。
他正对徐夕影道:"别难过了,该吃还是得多吃些,养得好好的,才可能救你父亲出来,对不?"
徐夕影呜咽道:"其实我也知道,父亲病成那样被人劫去,至今全无消息,多半已经凶多吉少。可身为子女,便是有一分希望,我也不该放弃,对不对?"
许世禾道:"对对对,徐姑娘孝感动天,想来令尊必能逢凶化吉,你别哭好不好?别哭!"
他忽然顿住,抬眼看向缓缓踏入屋中的木槿。
徐夕影瞧见,忙屈身行礼:"罪女徐夕影,见过太子妃!"
许世禾神色间闪过怨愤,却很快敛住,居然也垂手道:"太子妃!"
"不用多礼!"
木槿手中执了一支随手从屋外采摘的紫薇花把玩着,笑盈盈地虚虚扶过,一眼扫过他们桌上的饭菜,眼底笑意更深。
他们的饭菜已并作一处,虽然只寥寥数样,却都依着木槿的吩咐,荤素搭配,做得精致可口。许世禾那边的一大钵饭已经见了底,看来胃口相当好。
她轻笑道:"该叫人给你们预备些美酒,对月小酌,想来更有趣味。"
许世禾眼睛立时一亮,然后瞧着自己手上的镣铐没有接话。
对于一个囚犯来说,能有如今这样精致的饮食和住处,已属万般难得,想再有怎样的美酒佳肴,委实是异想天开。
而徐夕影已伏地磕头道:"罪女欺瞒太子,自知罪无可恕,不敢祈求其他,只愿太子、太子妃查明家父冤情,救出家父来,罪女今生做牛做马、来世衔草结环,必报太子、太子妃恩德!"
木槿轻笑道:"徐姑娘言重了!太子正在彻查此事,若徐通判有冤,必会还他一个公道。"
许世禾瞧着徐夕影伏地而泣的模样,更是面有不忍之色,低声道:"徐姑娘,别哭了,泪水渍了伤疤,只怕好得更慢了!"
徐夕影的抽泣声果然低了些。
木槿柔声道:"你先回房吧,我尚有些话,要和许世禾说。"
"是!"
徐夕影又磕了头,这才敢退出房去。
许世禾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问道:"不知太子妃有何贵干?"
木槿且不说,只笑问道:"你在此地过得可还好?"
许世禾低头瞧着自己镣铐,冷哼了一声,说道:"太子妃说呢?"
木槿微笑道:"无论如何,该比那溶洞里好吧?"
许世禾四下瞧瞧,再想起溶洞里的黑暗枯燥,竟生生地打了个寒噤,没敢答话。
他见识过木槿的手腕,刚猛凶狠起来,未必比他这个吃了二十五年生鳄鱼的疯子弱。
木槿话头一转,又道:"方才当了徐姑娘的面,我没敢实说。其实太子出门之前便推断出徐通判应该已经遇难,可怜徐姑娘白白当了一回棋子,没能如那些人所愿引开太子注意力,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许世禾一愣,立刻叫道:"她其实也是一片孝心,被他人利用罢了!落到这样的地步,本就可怜之极。你们...你们就别再追究了吧?"
木槿叹道:"的确可怜。便是咱们饶了她,她家破人亡,仇人遍地,出了这门,只怕连个敢赏她口饭吃的人都没有,再不知会遇到怎样凄惨的事。"
"若依然当日的姿色,或许还能委屈求全,攀上哪个好色又胆大包天的官吏,侥幸多活几日;可惜如今已经这模样,即便沦落风尘,那些屠鸡宰狗的市井小人都懒得光顾吧?倒是仇人很可能会寻到她,把她往死里遭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