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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府城,备倭都指挥使行营。
宁波知府赖天功已经多次请俞大猷入城休息,俞大猷都婉言拒绝了。
“告诉赖知府,本官是为防御倭寇而来的,自当住在城外,方便巡查。何况本官带着亲兵卫队,入城也不方便。”
在行营里,一间不起眼的营帐中,展宇正在警惕的给饭菜试毒。看银针没有变化后,他才松了口气。
将饭菜交给那对中年夫妇和小不点儿子,展宇走到营帐口,往外张望着。
中年夫妇已经不像前两天那样惊惧了,他们在最初的恐慌后,愤怒和悲伤成了他们心中涌起的力量。
他们边吃饭,边小声跟儿子说话,让他多吃一点。
俞大猷在各个营帐转悠,不时的跟自己的亲兵聊几句,问问这几日探听的倭寇动向。
毫无痕迹的就走到了展宇的营帐口,也不进去,只是轻声说话。
“师父的信到了,是本地锦衣卫送来的。”
“嗯?我出门前萧大人说过,万岁不让动用锦衣卫的啊!”
“师父没有让锦衣卫干任何与此案有关的事,他只是请锦衣卫用自己的运输渠道,送来了一笼子信鸽而已。
我是挨个搜寻,才在其中一只鸽子的翅膀下面,找到了这封信,所以锦衣卫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展宇明白了,信鸽这种东西,武林中反而用的更多些,但基本都是两点之间使用。想要建立起多个地方的通讯网络,是非常困难的,需要巨大的财力和精力。
也只有锦衣卫这种组织,才能建立起全国的信鸽网络。但这次送过来的信鸽肯定不会是锦衣卫的,那就是萧风花钱买的了。
“师父说,武当山会派人来援,武当山的人到之前,你就跟着我走。我的官虽不算大,却也没人敢闯我的行营。”
这对夫妇不是展宇找到的,他再心急如焚,也只是一个人两条腿。而且作为裕王护卫,他的目标有点大。
是张天赐在各地贩卖粮食和海鱼的伙计们,身上藏着画像,在萧风圈出的五十人名单中,一边做生意,一边偷偷探访。
其中一些人已经搬家了,需要打听街坊邻居后,才能找到新的住址。
好在当时还没人知道萧风会对征选秀女的事起疑心,也就没有打草惊蛇。
展宇是以给萧风送家信的名义,去找的巡查台州的俞大猷,然后就在俞大猷的府上住下了。
一直等到几天后,宁波府传来消息,在慈溪县城里,找到了画像上女子的父母。
他们的大女儿出嫁了,在小女儿被抢走后,又生了个儿子,继续过日子。
他们就像野草一样,在践踏中生存。这种草民的伤痛,人人明白,但没人在乎。
当时的慈溪县令,如今已经升官为宁波知府,更是不会费心关注他们。
在知府大人的眼里,他们当初都不敢阻拦,只敢跪在地上哭,过去了好几年,难道还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粮店的伙计怕自己掌控不住局面,所以在他们激动的抚摸着那张图画,急切的询问女儿在宫里好不好时,只敢敷衍的说,自己不清楚,很快就会有知道人过来。
当展宇赶到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死了,是被人虐待后杀死的时,他们眼睛里的光芒消失了,像行尸走肉一样。
半天才问:“是皇帝干的吗?”语气里充满了认命。
展宇摇头,他理解草民的想法,皇帝不管干什么事,他们都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你们的女儿,根本就没进宫,她在落选秀女的名单里。”
没有预想中的撕心裂肺的嚎哭,只有压抑到极点的痛苦,妇人晕过去了,小不点的儿子哭着趴在妈妈身上。
那男人瞪大血红的眼睛,看着展宇:“是谁?是谁抢走了我的女儿?我跟他拼了!”
只要对手不是皇帝,就总还有说理的地方吧!
展宇忽然感觉在这对夫妇面前,自己一直努力的理想,竟然与他们毫无二致。
他眼前浮现出萧风嘲讽的眼神,和嘲讽的口气:“你只有一成的成功率。”
那双眼睛,就像看穿了这个荒唐的世界一样。
“如果能给你们的女儿报仇,你们愿意跟我进京城吗?”
严世藩在这件事上的后知后觉,和他一贯的自信有关。
他不相信萧风能想到这个女子来自千里之外,更不相信萧风能猜到这女子的身份。
他虽然承认萧风有些测字之术,但其实一直对这点道术看不上眼。
只有嘉靖那个想成仙想疯了的家伙,才会被萧风这点旁门左道唬住。
所以,当他得知展宇在帮萧风奔走时,并没有太在意。
展宇是裕王的人,虽然被赶出了裕王府,但明眼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为裕王奔走,帮萧风奔走,一方面是为主子效力,另一方面,未尝不是裕王监视萧风的动向,看萧风是否会对自己不利。
嘉靖对此事毫无反应,应该也是在冷眼旁观,看萧风到底能不能保持中立,保持对自己的忠诚。
萧风查出什么结果来是一回事,但嘉靖一定会要求萧风态度中立。而一但萧风的屁股坐歪一点,嘉靖对萧风的信任就会荡然无存。
所以严世藩乐见其成,甚至希望萧风能在展宇的影响之下,做一些偏袒裕王的事。整个严党摩拳擦掌,就等着这个机会呢。
展宇的功夫不低,跟踪他是很难的,所以严世藩干脆就放弃了跟踪他,将主要力量都用来监视萧风了。
直到严党在江浙一带,发现展宇的踪迹,而且是去见了俞大猷,严世藩才忽然心里一惊。
他仍然不认为萧风是有目的的行为,但仍然马上派人去找宁波知府,让他去看看那女子的家人,可还正常。如果有可疑迹象,立刻找个名目抓起来。
虽然台州离宁波还有段距离,但严世藩还是感觉到一丝不妙的气味。
宁波知府接到消息后压根没当回事,心里暗自嘲笑严世藩做贼心虚。不过他还是派人去看了一下,自己则在府里搂着新纳的小妾饮酒作乐。
宁波到慈溪,快马来回也就多半天。那手下难得出差,自然要先到县衙转一圈,混顿酒喝,然后对知县说明了来意。
现任的慈溪县令让“上差”尽管休息,自己派了衙役去找这户人家。过了一会儿,衙役回来报告。
“大人,那户人家一家三口都走了。邻居说是有亲戚发达了,全家投靠亲戚去了。”
县令觉得这是正常的事,这年头谁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谁家也都难保祖坟冒青烟,哪个亲戚当了官,发了财什么的。
所以他笑嘻嘻的还要劝酒,那“上差”却有些慌了。
他原本和知府一样,以为这一趟不过是应付差事而已。但此时已经有了“可疑迹象”,却没法找个名目抓起来了!
回去的路上,手下把马屁股抽开了花,一路狂奔赶回府里,上气不接下气的汇报了情况。
咣当一声,酒杯落地,知府脸色苍白,喃喃的说:“应该是,应该是真的投奔亲戚去了吧,不会有什么事的,一定不会的!这都过去三年了,还能有啥事呢?”
严世藩接到了知府的信,前面一串马屁后,后面轻描淡写的提了正事。
“告诉大人安心,那兰女一家,早已搬走投亲去了,没有留下任何去向线索,料想谁也找不到的。”
严世藩大怒:“放屁,什么早就搬走了,当我是傻子吗?这个混蛋!”
但事到如今,他还要指望这个混蛋出力呢,于是沉吟一番,冷静了下来。
“胭脂豹,你去一趟宁波,带上人手,相机行事。
告诉赖天功,不管那户人家去了哪里,在宁波府周围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同时告诉附近几个府的知府协查,他们大都是我们的人。
嗯,就以查通倭奸细为名,若有不服从者,以通匪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