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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布的任命基本没有改动,就有人后悔不迭,私底下说,“还是轻视了,没想到章厅长玩真的,要是老子上去,有那球人什么事”?
听到的便说,“满嘴突突,尽跑火车,要是你上去,当场就尿了”。
可不管怎么样,群众说的居然也算数了一次,能力高低先不说,总算是在处室看清了自己位子,有的平常尿的很高的没上去,便记恨在了心里。
周元力自从坐了政治部副主任的位子,又有了风采,原来在办公室虽然也是副主任,却始终和文件、材料打交道,自嘲也就是个大秘而已,自打温言奇在秘书室坐稳了根子,又说自己成了编外秘。如今却不同,忙里忙外的始终和干部的终身大事挂着钩,谁见面一声周主任叫的格外亲切,周元力走路渐渐挺直了腰杆。
有人私底下说,公开选拔的时候,周元力给个别人漏了题,答起来和背过的一样,哗哗哗的顺溜,这一家伙帮扶了几个副处级,宋文峰刚来厅里,人都认不得几个,章厅长的意图变成了周主任的意图。这话传来传去就传到了温言奇的耳朵里,温言奇想着要不要给周元力提个醒,又不知道怎么说,踱进了政治部,周元力办公室站着好几个人拿着文件说着什么,见温言奇进来,周元力也只是扬了扬头,温言奇只好出来。
路过于新和办公室又走了进去。
于新和坐直了身子,盯着电脑,温言奇走近一看,却发现于新和在斗地主。于新和瞥了温言奇一眼,示意让坐,嘴上却骂骂咧咧的,“妈的,出个牌都费劲,想来想去的想个毛出来”!
温言奇不言语,看着于新和打牌,于新和好不容易剩了一张3报了单,却被同伙甩了王炸,顿时气的扔了鼠标,“这啥球人,出牌出的这么费劲,我他妈剩个3你炸了!狗怂”!
温言奇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搁我也炸了,谁知道你拿个3”?
于新和不禁嚷嚷,“我一直不吃单,这货根本不看牌,怀揣个炸弹乱扔”!
正说着,同伙又传了3过来,于新和更生气,“你看看”!
末了,才想起来问温言奇,“你今天倒清闲”?
温言奇笑了笑,:“没事转转,元力忙什么,乌泱泱一屋子人”。
于新和没当回事,“谁知道,到底不比宣传处,人来人往的,又考核主任科员什么的,你刚没进去吗”?
温言奇又打了哈哈。
下午下班,温言奇习惯性的又耗着,方玲燕打电话来说,父亲来了。
父亲一直在农村务农,很少来明都,自从温言奇升了副主任,便一直没有回过家。推开门,父亲正逗着果果玩。方玲燕来说,“爸拿了好多玉米,我看吃不完,是不是给人送点”?温言奇便说你看吧。
回头叫了声爸。
父亲便坐直了身子应着, “地里都收完了,没事做了,就来看看果果”,又搓了搓果果的头。
“今年收成好吗?”,话一出口,温言奇才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其实好不好的,几个人,十来亩田,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就像电视上常出现的画面一样,大领导握着农民的手,第一句多半就是收成好吗?现在已经不是吃不饱肚子的年代,却还问着温饱的话题,不是降低了自己的标准么?可话是这样说着,不问这个又问什么呢?
父亲说:“还就那样吧,一年好一年差的,去年玉米价格好,就都种了玉米。今年收了,问的人倒少了,如今农民种地成了抓机遇,抓住了就好些,抓不住了就差些”。
温言奇觉得好笑,父亲也会说抓机遇了,现在各行业都说抓机遇,可机遇是个什么东西,又说不得。
父亲又说:“种地是个熬人的活,原来怕熬个一年,没个收成,现在收成不怕了,又怕卖不出去,颠来倒去的,总是苦了农民”。
温言奇便说:“现在搞活了,种地也不能瞎种了”。
父亲却说:“不能瞎种还能怎么种呢?种来种去还不就那些东西,去年乡里来了个外乡人要投资个饮料厂,号召咱种胡萝卜,还签了合同,萝卜还没收,办厂的人倒跑了,可是坑苦了我们。顿顿萝卜,连猪都吃上了,现在看见胃里还冒酸水”!
“年轻人都熬不住了,原来咱村好几百人,现在也就六七十个了,还都是我这号的老人”。
温言奇怪道:“怎么这么少了”?
“都走了”,父亲缓缓说道:“年轻人考了学,都往明都跑,再不济也跑了县里。考不了学的,就去打工,走一个就会带一个,回来一次再走一个,反正是都不情愿再拾起锄头,背朝日头。一天晒的脱皮,土吃了不少,钱倒没挣多少”。
“其实也对,我们苦了几辈子,仍旧是守着自己的那块田,人复一日,年复一年,现在看日头总觉得越来越长,总想着什么时候能黑下来,可真到了黑夜,又觉得黑夜怎么也越来越长”?
“现在晚上走在村里都吓人哩,黑黢黢的,人走了,连狗也成了孤魂野鬼,开始还见满村里溜达,后来也就都不见了”。
“前些天刘家大爷走了,连个抬棺的壮劳力都凑不齐,还是请了隔壁村的,才算是下葬。人也来的不多,冷冷清清的”。
温言奇唏嘘着,城市对人的吸引力还是巨大的,这几年各地发展都很快,到处都缺人,只要人不懒,出来总有个活路。只要出来干几天,再让去地里晒日头,谁又能受的了?温言奇自己这几年回老家,还不是炕头坐坐,村里扯扯闲话,看着父亲在劳作,想伸手去帮,却早已忘了要领。
何况父亲也不让自己搭手,总说就这些活,没几下就干完了,哪需要人帮?他又闲不住,忙完了自家的,又去帮别人家。
温言奇劝父亲索性把地包了,来明都算了。
父亲却说:“自己来了明都,能做什么?上了楼房,连个蹲坑都没有,还不让尿憋死?你和玲燕都吃着公家饭,忙里忙外的,我们来了还不是个累赘?虽说是人少了点,呆在农村还是自在”。
晚上,方玲燕对温言奇说:“爸是想让言东来明都哩,绕来绕去的,怕是不好给你张口”。
温言东是温言奇的弟弟,前些年当兵复员,一直在家帮着父亲务农。可是言东来明都能做什么?他来了,父母怎么办?
方玲燕又说:“爸说了,村里的年轻人都出来了,只有言东呆在村里,都呆傻了。说言东沉默寡言,有事没事都没个声响,谁也不知道他想什么,也不像你,打小不让人操心,又早早在厅里当了领导”。
温言奇这才哼了一声,“我这算个狗屁领导,十几年了混个副主任,还不是给人提鞋”?
方玲燕也发愁,“言东来了明都真是不知道做什么,现在工作都要学历,言东没上下学又不善言辞,真是让人发愁”。
温言奇不做声,方玲燕又捅了捅温言奇,“你倒是说话啊”?
温言奇只道,“完了再说”。
第二天一早,父亲便说要回村里,方玲燕给收拾了几件温言奇的旧衣服让父亲拿回去给言东穿。父亲接过,到走也没有提起言东的事,只是嘱咐温言奇,忙完了早点下班,别太累着,看着温言奇都没了往日的精神。
温言奇送父亲上了车,忍不住问了:“爸,言东想来明都吗”?
父亲却说:“他想啥,谁也不知道。是我这样想着,言东毕竟也不小了,村里越来越没有生气,言东和我呆着只知道种地,话也越来越少”。
“我想着,如果有合适的地方,就给他踅摸一个,没有就算了,不算啥大事”。
温言奇自己也才刚刚混出个模样,言东来了又能去哪里?昨天方玲燕叨叨,温言奇琢磨来琢磨去也没个想出个所以然。只得把话说圆了。给父亲说,自己打问着,有合适的就让言东来。
父亲摆了摆手,只道:“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