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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刚毕业,对生活充满向往。她带着一颗天真纯洁的心,走入社会,有点懵懂,有点惧怕,但更多的是青春的热情和梦想。
那时,他已经毕业两年了。两年的工作生活,不长也不短,他完全成熟了。经历过失恋,经历过理想和现实差距的磨合,他得到了许多东西。单位领导的认同,同事们的认可以及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他从一线的列车上进入了机关,成为肩上佩戴着一道杠的领导。却也失去了少年人的锐气,妥协于社会。
他和她,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她入校时,他毕业。
他和她,是同一个地方来的。他工作时,因为走车的机会,也曾不断地回母校,给留校的老乡、朋友们带去家乡的瓜果、特产。他们曾经走过校园内同一条林荫路,闻过同一片花香,清风掠过她的发丝,吻着他的脸。匆匆中,他和她擦肩而过,他从她的寝室放下瓜果赶往车站。她从图书馆归来,将要回到寝室吃到他带来的瓜果。他经过她时,甚至闻到了她的发香,她只感到一个身影一晃。他没有注意她,她也没有停留。
他和她认识同一个女孩。他是她的朋友,她是她的室友。从室友的嘴中,她听说过他,在大学里有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却是无言的结局。她也只是听过而已,他对于她是那样陌生,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更不知道她,他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一点一点失望,直到最终放弃。
她和他分到了同一个单位。他已经是机关干部,她在列车上当了一名见习生,正如当年的他。他在机关里终日忙碌,待人接物周到热情,为人处事圆滑融通。她在列车上,随着车轮的转动,理想一天一天的破灭,心渐渐下沉。天边的太阳在眼中都变成黑色,周遭的景物越来越朦胧。
他忙碌着,她痛苦着,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中运行。他们是两条平行线,处于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空间,却从没有交集。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有如刀割,她看着那片荒无人迹的雪原,感觉自己的心也是一片荒原,但上面布满了冻结的冰,这是在一次次的生活的重压下形成的坚冰。她走进了他的办公室,默默地递给他一份辞职申请。
他看到辞职信信笺的抬头,印着母校的名字。一种久违的暖流涌上心头。美丽的校园,多姿的生活,风华正茂的同学,一切如在昨天,而又相隔如此遥远。
他凝视着她,清秀的脸,神情忧郁的双眸,小巧的嘴坚毅地紧闭着,黑而亮的短发上落了一层雪花,已经融化了。他决定跟她谈一谈。
她听说他是校友时,黯淡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礼貌而腼腆地称他一声:师兄!她从他的笑容里,感到了温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力量。她拿回了辞职信,在他的鼓励下,重新走回工作岗位。
从此,她的生活里多了一项内容,每次班组学习时,她都要溜进他的办公室,静静地看着他忙忙碌碌。他也总在工作的间隙跟她谈天说地,中午骑车带她去吃饭。
他像个兄长,关心着她。她也愿意当他的小妹妹,让他呵护。但仅此而已。虽然,在梦中,他的身影不时出现,他的眼神令人无法忘怀,但她仍然单纯而快乐着,有时也会为了工作而灰心失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简简单单,自自然然。然而,她最终无法快乐下去,她无法妥协于现状,无法放弃心中的理想。她没有太多的奢望和追求,只是有点天真,有些执着,于是她做了追梦人。一年以后,考学走了。
那个傍晚,他去送她,沉重的行李,轻松的心情。她把能带的都带走了,装了几个旅行箱。她心情舒畅地环视四周,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地方,总算离开这可怕的一切,可以寻找新的生活了。她轻舒一口气,有些没心没肺。他帮她安顿好一切,微笑着叮咛她一些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她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扫着过往的人群,嫌他有些婆婆妈妈。
铃声响了,列车开动了,她看着他渐渐变小的身影,忽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此后,她去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也品尝过漂泊生活的艰辛无助。她认识了不少的人,有社会底层的打工者,也有西装革履的企业老板;有普通的职员,也有手握实权的军官;有平凡的教员,也有著述等身的学者。这里面有善良真诚的,也有满怀恶意伪善的。
她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他有钱、有能力,对她也好。她生日那天,他为她开了个奢华的生日party。她捧着他为她精心挑选的一大束玫瑰,血一样的红,映射着她的脸光彩照人。她是宴席上的焦点,脸上带着微笑接受大家的祝福和奉承,而她的心却不自禁地掩上一阵阵寂寞,欢声笑语里,她却觉得自己独自在灯火阑珊处。
他无法给她全部的爱,尽管他很在乎她。他在生意上的野心远远大于一份温馨真挚的感情。她看透了所有的一切,选择离去,再不回头。
过年时,她回到家乡,又一次见到了他。他已经跟第三位女友分手。她的心里再也掀不起狂波怒澜。她仍记得当年刚离开他去上学后不久,听到他跟自己大学的室友谈恋爱时,心中那份震惊与绝望,感觉自己的身体震裂成碎片,一片一片跌入无底的深渊。他比以前更成熟更有风度了。而她却变化不多,除了有些憔悴和清瘦。她在他面前永远像个腼腆害羞的小妹妹。
她又看到了他那双眼睛,含着笑意,似有情似无情,一种安全可信赖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他是她一生的依靠。她摇摇头,想挥去这种感觉,他是那么的多情,处处留情,怎么可信赖呢?她苦笑了一下,笑自己做了多年都没有醒的梦。在那些梦里,他永远是她英俊多情的王子,而她则是他美丽温柔的公主。梦醒了,他们只是认识的陌生人而已。她的理智让她的感情不能越雷池一步。
她又交了男友,一个普通平凡的人,但很善良,真心实意地对她。可她找不到爱的感觉。最终,她认命了,找一个爱自己的人了此一生,也许不会很辛苦。
但她并不快乐。无论气氛热烈的朋友聚会,还是浓情蜜意的情侣相处,她只感到内心无比的孤独。有如一个人独自在无人的旷野,四周吹拂着猛烈的风,天色很暗,迷茫地失去了方向,却找不到一个人可以问路。
一个阴郁的下雨天,别人兴高采烈地聊着天,她凝视着窗外的雨丝,蹦出一个念头:他现在正做什么?可有偶然想起我?她掏出手机,换上一张平时不用的卡,给他发了条短信:黯香幽远,人寂处,雨丝蝶舞,空邈,化长风飘杳。
他不知道她是谁,她也刻意隐瞒着。她没有深切的动机,只想有个心灵交通的朋友。她了解他,他们是同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他们都不可能过于牺牲自己迁就别人。也善于隐藏自己的内心,因为怕受伤害,而小心地保守自己的爱,不敢表白。只有这个虚幻的天地,让他们觉得安心,可以不用影响各自现实的生活。
然而,她渐渐地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像一个犯了毒瘾的人,有段时间没有跟他短信联系,就不安不快乐。他的感情更是炽热,从短信里,他看到她的才华和真情。他想知道她是谁?她从来不接他电话,只是单向联系他。因为她不知怎样面对已经成为单位举足轻重的领导的他和她现在的男友。
平安夜,她已到了冬雨绵绵的南方。走在路上,看到一张张兴奋开心的年轻的脸,她感到自己的心很沧桑。路边响起滚滚红尘的主题曲:“曾经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她瞬间一震,泪流满面。
年少时,只想追求自己的梦,展着稚嫩的双翅奋力迎向风雨;千山万水踏遍,失落的却是生命中最宝贵的珍珠,不知遗落在何处,她到处寻找却无所得。偶然发现,它已嵌在别人的冠冕上,就在眼前,她却只能凝望,再不可及了。
晚上,她打开手机,看到他发给她的短信:认识你是一段玄妙的缘,思念你是一首清淡的诗;不是因为孤独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孤独。我只要你快乐,并且希望这快乐是我带给你的。不要相约来世,我只要今生。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你的考虑,我只要你开心就够了。但如果有缘无份,我仍希望你快快乐乐,不管是谁带给你的。如果我们无法改变生活,祈求上天赐予我们:只要你快乐,并且快乐的继续生活。
他知道她是谁,他已经和她心心相通,那份相识相知不是一段偶然。但她仍不愿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愿强迫她,只能告诉她:我能做的就只有一等,等那缘分的降临
她笑了,眼里流下晶莹的泪水,在灯下闪着奇异的光。
她满脸幸福地回到故乡,那片他生活的土地。他来接她,仍是温柔地浅笑。她刚要扑入他的怀中,一位美丽的女子出现在面前,他给她介绍:“这是我的妻子。”
她实现了她的理想,满怀喜悦地来找回失落的爱。在启程的前一天,她晕倒了,奋斗多年的结果,是一纸白血病的判决。她没有通知他,静悄悄地回到家乡来看雪。她仍记得,他们相识在一个雪天
她抛弃一切,回去了,只为心中那份爱的执着。他执起她的手,穿过岁月的河流,迎接美丽的夕阳。他凝视着她,会心地笑,相牵着手,慢慢变老
她醒来,枕巾已湿了大片。她又梦见了他,几生几世,不同的结局。她不知是上辈子的情,还是来世的缘?或者就是今生的预言?
窗外,天已经亮了,泛着鱼肚白,太阳还没有出来,不知是晴天还是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