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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神兵山庄依山势而建,山门前立一六丈高石坊楼,朱红大字’止戈为武’,寥寥四字,却将天下第一的气度尽显无疑,江湖百年会沧桑,唯有仁心终不灭。
问剑山庄的家丁在石坊楼后等候,马夫牵走了他们的马,家丁正要接过他们手中的包袱,戚梧桐将冽泉从包袱中取出,拿在手里,进了庄子。
问剑山庄以刀、枪、剑、戟、斧、钺、钩、鞭、锏、锤、挝、镋,十二样兵器为别院命名,东、西各六院,山门朝北,南面建一问剑台。
戚梧桐三人在东向钺字别院厢房住下,钺字院正好有三间厢房,除她三人外并无旁人。刀、剑二院为主院,问剑山庄的庄主和家人分住其内,而其他客人的身份他们不便相告,戚梧桐三人也不好追问,只多问了独孤家谁到了,江湖皆知独孤家的九公子与凤天翔、练秋痕青梅竹马,独孤家与凤仪山庄私交甚好,独孤家的十三公子昨日到的,就住在与他们连墙戟字院,但问剑山庄与凤仪山庄一样,家法森严,不敢逾越。
殷红鸾便对家丁道,“请代为通传,见或不见,独孤家的叔伯们自会评断。”
家丁恭敬应下退了出去。家丁离开后,殷红鸾、戚梧桐及铜雀三人同桌饮茶,口中还’一、二、三、四、五…..’一人一下的数着数,数到第五十,钺字院的院中就落下一人,三人皆是一笑,独孤家的十三哥直接翻墙而来,丝毫不觉有何失礼之处。
独孤十三公子,与独孤九为同辈堂兄弟,但年纪却与墨鸢同岁,年纪轻,辈分高,故而殷红鸾这一干晚辈唤他十三哥,独孤十三,本名独孤赫,独孤家先祖名叫独孤一方,故自他之后独孤家的后人都以排字在江湖上闯荡,如独孤十三,独孤九也是排字,他本名为独孤澈,泉清水澈的’澈’。
独孤十三长相性格都与独孤九颇为相像,但江湖中人认识这十三公子,多过九公子,独孤九嗜酒如命,为寻好酒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远至西域塞外,落脚处除了独孤家,便是凤仪山庄,江湖中人只知其拳法一流、擅机关数术。十三公子则不同,好交友,好凑热闹,更好在别人家中飞檐走壁。三年前,他初到凤仪山庄,便夜探山庄,凤天翔早知其秉性也未加阻拦,仅一夜就将凤仪山庄大半跑遍,若非误闯戚梧桐的房中被凤天翔扔出,凤仪山庄该早被其探遍,独孤九提及他十三弟时,称其有夜盗千家之能。
殷红鸾三人找这十三哥,便是想问问,这问剑山庄,他探了多少。独孤十三听问剑山庄的家丁说,凤仪山庄的来客是一男两女,便以为凤墨鸢是其中一人,一入院便嚷嚷道,“墨鸢,我今夜与你同住,隔壁就我一人…”话未说完,见坐门前的白衣公子不是墨鸢,一愣,道,“抱歉,抱歉。”心想莫不是跳错墙,正要退,却见殷红鸾笑笑的望着自己,再一瞧,边上坐的是铜雀,走到白衣公子面前,定睛一看,问到,“一路上未给人识破。”
戚梧桐道,“未曾。”
独孤十三又问,“路上太平?”
戚梧桐道,“有惊无险。”
独孤十三连连点头,伸手就往戚梧桐面颊上掐,扯着她脸皮道,“你这模样瞧着倒与墨鸢有几分像。”嘴里说,手仍再拉扯,疼得戚梧桐双目直放冷光。
戚梧桐扬手将他打开,揉着面颊道,“你如此想念师兄为何不去找他,反倒跑来此处来。”
独孤十三凛然道,“此处有热闹。”
铜雀道,“十三哥窥见什么热闹。”
独孤十三道,“大热闹。你们可听说玄武剑派来得是谁?”三人说是清风道长的小弟子,独孤十三续道,“不单是小弟子,更有清风道长。”
殷红鸾大惊,清风道长五十年前便与魔教教主结交,想当年西域魔教圣物幽鸣琴由魔教妖女带入中原,各大门派掌门共赴玄武剑派相求,请他出山解武林危难,但其顾念与前魔教教主的情谊,便立誓,一生不问幽鸣事,更自断一臂,当初连手臂也断了,如今来反悔,岂不奇怪。殷红鸾问了两次,当真,确定。
独孤十三无奈道,“断臂长须,宿在葛家老爷子隔壁,我领你去亲眼瞧瞧。”
戚梧桐道,“不必。清风道长能到是好事,如此一来明日不论幽鸣琴显身与否,至少没人敢夺,也没人敢闹。他这般的武林前辈,必然是见过许多为幽鸣琴失去常性的’正派武林人士’。”
独孤十三听戚梧桐一番话,浑身难受,这鬼灵精,是在骂人,可他不知戚梧桐的身世,就指着戚梧桐问到,“你这一趟,是为和,还是为夺,不然我也实在想不出,你来做什,你这人,一来自傲,二来口毒,三来不会抚琴,四来…最为重要的就是这四,奇懒无比,又如何甘心跋山涉水跑到这里受罪。”
戚梧桐笑道,“十三哥,果然了解我,却忘了凤凰无宝不落。且不论幽鸣琴是宝是魔,就是问剑山庄的兵器库,你说值不值得一来。”
独孤十三暗暗道,“鬼话。”
几人睡到半夜,’铮铮铮’几声急且快得弹奏声,将众人惊醒,不多时,山庄四处都有了动静,琴声慢慢缓和,戚梧桐几人出房门一看,隔壁的独孤十三在墙头朝三人扯嗓喊到,“问剑台。”纵身便跳上屋顶。
三人施轻功紧随,问剑台四面被山壁包围,只开了一条供两人并行的小道,几人奔至问剑台时,那有几位先到,四下昏暗,戚梧桐等人也看不清站在那的究竟是哪门哪派,只见他们都仰着头,朝着问剑台正面的山壁,琴声正是在主台上方。
到问剑台来得武林人士越集越多,有人骂道,“哪个装神弄鬼。”
有人嚷道,“快快掌灯。”
也有人道,“未到十八。”
琴声忽止,剑台暗处女子娇笑道,“子夜过,已是六月十八,小女子如约前来。”
她话音落下,问剑台四周的火把、灯台都已被点燃,问剑台主台后嵌山壁,往上是大大小小几十处断壁,那说话的女子就盘坐在其中一个凸出的断壁间,两膝上摆着一方七弦古琴。
借着火光众人见那女子一身异域装束,蒙着面巾,两条手臂上戴的首饰随着她双手在弦上舞动叮叮响个不停。
一丈六壮汉站出,指着那紫衣女子道,“将琴留下,大爷饶你不死。”
那女子声音含笑,说自己并未向他讨饶,若想要这琴,自己上来取,有本事,给他又何妨。
紫衣女说罢,那壮汉左脚向后弓步重踏,作欲奔走之势,站他左右的几人,一时站不稳,身子晃动,壮汉第二脚踩向断壁下方的座椅,众人就听见啪得响,檀木椅破出大洞,而那壮汉跳上了断壁,殷红鸾小声在戚梧桐耳边道,“昆仑派,天罡身法,内劲灌于手脚,练至第九重可开山碎石,横练功中派排第三位。”
壮汉攀上山壁,紫衣女十指覆弦,曲不成曲,调不似调,听起来像是乱弹一气,但离紫衣女十分近的壮汉五指扣住山壁,吊在璧上,低低地叫声,听上去十分苦痛,坚持了一阵砰地砸在地上,响声惊天动地。
壮汉坠下同时问剑台正面的几个火把呼呼熄灭,山壁上的紫衣女子哼道,“自称名门正派,却尽是暗箭伤人的勾当,中原武林不过如此。今我圣教重返中原,定血洗武林。”
被紫衣女子骂作暗箭伤人的,正是蜀中唐门,唐门暗器□□天下闻名,这’暗箭伤人’也只能算是与生俱来,无可奈何。
又一人骂道,“妖女,你魔教教主龙腾二十年前败在凤天翔剑下,立誓一日不破凤凰翔天,一朝不踏足中原,早知你们不守信诺。”
紫衣女子笑道,“既然是邪魔外道何来信诺可言,中原武林正派,倒也有趣的很,凤凰翔天破没破得,天明时,你们若能活,便能知晓。”话落,琴声又起,这一回曲调迂回辗转,琴音自一面出,撞在三面山壁又弹回,来往反复,生生不息,不少人内力不济动弹不得,盘膝在地,护住心脉不损。
“妖女,纳命来。”冲上去的一男一女,使得八卦无双剑派两仪剑法,二人双剑合并威力不可小觑,但紫衣女子的功力更甚,十指在弦上如飞,双眼根本无法看清她的指法。
又一少年冲持剑冲上,大呼道,“将我师父还来。”
那紫衣女子问道,“你师父?”手指轻挑琴弦,细观少年的剑法,道,“清风道长是你师父,他老人家与师祖乃是故交,方才早了各位几步前来与我一叙,我闻其挂念师祖,决定送他一程。”紫衣女子朝身旁望去,又道,“我正担心要叫老道长曝尸荒野,心中甚是惆怅,小兄弟来得正好,将你师父带回去好生安葬。”
说着衣袖一舞,一颀长老者从山壁飞出,那小少年纵身接住老人,大呼,“师父,师父。”老者纹丝未动,少年见老者双唇发紫,印堂上一条金色细线,指着紫衣女,“解药。”
紫衣女子道,“夕落一线,既非□□何来解药,小兄弟,能舒舒服服一觉睡到阎罗殿,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得的,你看看你周围这些人,有哪一个心中不正求着我赏他们一个痛快。”说即,紫衣女子的指下又是一番魔音穿耳,较之先前更加凌厉。
紫衣女子的琴声中又冒出一人,“可否请姑娘留下芳名,在下好列入书中。”
紫衣女子悠悠道,“阁下是玉笔书生。”
那声音应道,“正是。”
紫衣女道,“在这问剑台上留下你们的尸体,不比你几个破字更叫人心服口服。”子紫衣女拨了一个音,武功平平的玉笔书生胸口剧烈起伏,鲜血自口中喷出。
戚梧桐身旁的铜雀也觉两耳火辣辣,伸手一摸,两道血从耳中淌出,殷红鸾急向独孤十三道,“十三哥烦你照顾她。”
殷红鸾袖中甩出一条红菱,似有蛟龙出海之势,长身灵舞,击向崖上得紫衣女子,那紫衣女见红绫朝自己面上击,将琴向上抛,自己原地翻身,站了起来,七弦琴平平落下,她伸手接住,一脚为轴,原地打了个旋,站定,七弦琴也笔直的立在地上,紫衣女一手扶在琴头,一手往弦上一弹,琴弦咻地弹去,缠住红绫,殷红鸾另一手又是一甩,两条红绫犹如双龙游戏在紫衣女子的身旁缠绕,一条红绫绕过紫衣女子侧身缠到七弦琴上,殷红鸾见势抽回红绫,紫衣女子忙着抓琴,琴几乎要脱手而出,红绫却’刺啦’撕裂。殷红鸾整个身子向后倾倒,戚梧桐纵身上前将她接住,掌风一带,将殷红鸾送到一边,双脚踢踏,朝紫衣女在的山壁攀越,而这紫衣女子不是独身前来,高崖上一左一右,跳下两黑衣男子,面带鬼面,一人将紫衣女子护在身后,另一人正持剑冲戚梧桐袭来。
一旁的葛老庄主瞧见戚梧桐,抓着身旁的管家,问,“那白衣公子是谁。”
管家道,“凤仪山庄的凤公子。”
葛老庄主喃喃自语道,“像,像。”
戚梧桐手持冽泉,剑身仍在鞘中,与跳下的黑衣男子对招,男子出剑极快,唰唰唰一连十几下,戚梧桐偏过身,手腕翻转,冽泉上下转了两圈,抵住黑衣男子的剑招,男子也转着手腕剑招上挑,将冽泉从鞘中挑出,顷刻寒光一道,从山壁闪过,剑气过于凌厉,黑衣男子向后闪躲,又是一招,对着戚梧桐当头劈下,戚梧桐举剑抵挡,剑锋却将她头顶的发冠打落,一头青丝舞在风中,煞是好看,黑衣人似乎望着出神,剑招也慢了些许。
黑衣男子很快又回过神,戚梧桐一剑就直朝他心头刺来,黑衣男子立剑胸前,戚梧桐腾空翻身,一脚踹在男子剑上,黑衣男子剑身朝他身子方向弯,男子发力,又将剑身弹直,戚梧桐顺势震开,迅速回身刷刷左右横扫。
挑、撩、穿、刺、扫,戚梧桐与黑衣男子对上不下三十招,两人却谁也没讨到便宜,到了第四五十招,黑衣男子出招略显犹豫,原来是这戚梧桐在后十来招中,竟有几招是他使过的,黑衣男子大叹,’打前三十招,竟给戚梧桐学去了。她当真有这么厉害。’
自己究竟厉不厉害,有多厉害,戚梧桐确实不懂,对她而言使他人剑招并非什么要拿来炫耀的,凤凰翔天乃无招剑式,学无招剑法的精髓便是,全凭悟性,而无论是什么剑法、刀法、拳法、鞭法,只要是她没学过、没见过的,对她都是’无招’的武功,她也就信手学来,戚梧桐心中想着攻,便从对方的空隙中找到攻处,心中想着守,就顺着对手的下风位避,是自然而然的,见招拆招,心随意动,意走招出。
又是七八招下来,黑衣男子忽见戚梧桐仰身向后,架势像是收招,其实是蓄势待发,戚梧桐将冽泉往前送,顺势剑柄脱手,冽泉虽脱手,却有暗力牵引,依旧向着黑衣男子刺去,戚梧桐脚掌着力后蹬,借力快速上前,握住冽泉,自下向上划了一剑,剑势先是集中一点冲着面门,再由她补上这一招,黑衣男子挡住第一招后,来不及接这第二招,剑叮的断成两截,戚梧桐笑道,“看来凤凰无需翔天。”言毕,就听噔噔噔噔,几声,戚梧桐刺了多少剑却无人能说的出。就见黑衣男子持剑的手腕一道长长地红线。
再多一剑,戚梧桐便能揭去黑衣男子鬼面,戚梧桐却觉头顶一股内劲逼下,她正欲接下这一招,一剑突从头飞过,为她挡下,剑是清风道长的小弟子掷出,戚梧桐无暇顾他,抬头往上看,那黑衣人使得不是掌力,是内力灌在双指的’无形剑’,但此人的’无形剑’显然未到精处,不然那黑衣人完全可用’无形剑’从她头顶刺下。
武林中选用兵器之人,不单是因兵器本自有着杀伤之力,更是将兵器看做自己手脚的延伸,但凡是有形的兵器皆有死角,唯有无形兵器,才能收放自如。
戚梧桐想不到的是,’无形剑’不光是山崖上黑衣人会使,方才与她缠斗的这黑衣男子也会,所幸此人的无形剑比上面那位弱了许多,不然依着她与黑衣男子之间,不过三步开外,这一击之下,自己断然是要受重伤。戚梧桐再回身,山壁上得黑衣人抱起紫衣女子跳上山壁,与自己对阵的黑衣男子也跟在他二人身后,她赶忙去追,却见黑衣男子出掌击向山壁,顿时山石滑落,那黑衣男子又补几掌,戚梧桐往上跳,山石向下落,下坠的力道比她,不知大上多少,就在这时,戚梧桐眼前突然闪过她爹用冽泉传她剑法的那日,她心想,无非那时是凤天翔追落石向下,自己是被落石逼得向下,心念一动,剑尖朝上,飞快刺出,顷刻寒光闪烁,她再在头顶扫上一剑,如玄月攀升,寒气阵阵。
戚梧桐委实天资过人,但终是不如其父,能碎石成灰,她仍是被不少碎石打中身子,站到地上,身子轻晃,嘴角渗血。戚梧桐抚着起伏的胸口,让自己顺顺气,衣袖往嘴角一抹,一双晶亮的明眸如两道冷光刺出,在黑暗中,逃到山壁顶端的黑衣男子低头望着戚梧桐,站在山顶抛下一物,戚梧桐长剑一挥,将鬼面具劈成两半。
两个黑衣人带着那紫衣女子以及七弦琴消失在山中,此时东方露白,天正要亮,六月十八,这一夜却过得极长,极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