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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梦山庄,十余年前司马家一夜血洗,而这司马家的庄子也再无人问津,两年之后,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二人以姐妹相称,买下司马家的庄子,盖了今日这名为醉梦的山庄,既名为醉梦,度的自是醉生梦死之日,谈的尽是风花雪月之事,天下的寻欢之道,皆在醉梦山庄其中。
戚梧桐同殷红鸾道,“九叔下山时,我见他未走树林,便问问剑山庄的家仆其他进出的道路,他们说看守树林的松伯最为熟悉山势地貌,我便去请教一二,他不能离开树林,就让一位柏大哥领我到南面山上,据那柏大哥说这山后的河,流经几条支流,汇通入北海,支流水路四通八达,依柏大哥所言,北上的水道逢夏干旱,每日过往船只皆受州县管制,如此一来那三人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唯有走那水域广阔的雒水,你说雒水沿岸最为繁华诡秘之处还有哪个,其实凭那壶酒,我们也该猜出那玄衣男子的来历。”
殷红鸾脱口道,“醉梦三公子。”
戚梧桐转头一笑,道,“清风道长身中蛊毒,而我们在来的路上,你与铜雀也是中了引蛊的迷药,你说是不是太巧。”
戚梧桐分析透彻,殷红鸾琢磨后也是赞同,两人片刻不歇只想着能快一些赶到醉梦山庄,好好瞧瞧远负盛名的醉梦三公子,手腕上有没有被戚梧桐刺出的伤痕。
足足五日日夜兼程才赶到醉梦山庄,戚梧桐与殷红鸾尚未入城,已听歌舞鼓乐声,灯火最明之处便是醉梦山庄,城中四处是赌坊、青楼、酒坊,殷红鸾记得曾有算过,这醉梦山庄每日进出银两可达百万,百万究竟是多是少,凤仪山庄分布各州县钱庄七十二家,醉梦山庄一日出入的账目,便有它七十二家分号的四成,而凤仪山庄在醉梦山庄所在的极乐城中的分号,亦是七十二家分号中钱银流量最大的一家。
醉梦山庄东西南北四面充斥酒色财之气,荒淫至极,莺歌燕舞,珠光宝气,其乐无穷,往东是醉梦山庄最大的赌场,人声嘈杂,庄家掷盅一喊’买定离手’,赌徒齐声高叫’开开开’,殷红鸾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在赌桌上左看看,又瞧瞧,从’小’的那一边抛了出去,滑过整个台面,到庄家的眼下,半握着粉拳在赌桌上扣了一扣,开庄的庄家突然手一停,不敢再开,周围的赌客红着眼高声嚷叫,那坐庄的男子只道,庄家通赔。说着将金算盘从赌桌上拿起,抛回殷红鸾手里,赌桌上得规矩一向是认钱不认人,管那赌客男女老幼,只要拿得出银子,就有其一席之地,而这一把显然是看人才不开,一桌人回头去瞧这掷出金算盘的是何方金主,一回头顿时哑然,女子一身粉色罗裙,眉如细柳,美目如星,皮肤白透,一旁的人都看迷了眼,想伸手摸摸这绝世美人是真是幻,生怕是自己喝多了酒,瞎了眼,看错了,殷红鸾莲步轻挪,那些人连她一片衣角也碰不到,方才还喧闹不堪的赌场,登时静下。
醉梦山庄里的人对吵闹习以为常,对静却极为生疏,男子浸在飘着兰花瓣的浴池中,听外面突然静了,紧接着酒水注入杯中的声音惊动了在沐浴中得男子,他瞪得睁眼,转过身看向池边的塌椅,见一女子依身椅上,月色倾泻在后,其人宛如月宫嫦娥,手里拿着他的西域葡萄酒往夜光杯中倒,烛光下如一条紫红腕带缠在她指尖,男子半侧着身子趴在池边枕在自己胳膊上,望着戚梧桐,戚梧桐闻闻了酒,抿了一口,看向男子的手腕,一只光洁完好,男子的面颊紧挨着手腕,戚梧桐对上男子墨黑的像是深渊一般无法见底的眼睛,正如他看戚梧桐也是同样看不明白,与他不同,戚梧桐是心无旁骛罢了。
两人皆是无语,男子在水中泡得有些久,皮肤微微发胀,男子笑道,“姑娘能否到外头等等。”
戚梧桐道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男子呵呵一笑,“若姑娘觉得无妨,我自然愿意与姑娘坦诚相待的。
戚梧桐也回之一笑,道,“听闻有人千金一掷,就为见未央公子一面,而我分文不用,你就愿意让我看的这般通透,怎么我也不吃亏,你要出来就快些出来。”
哗的一声响,水溢出一地,夜未央站了起来,踩着台阶走上岸,□□的靠近戚梧桐,越靠越近,戚梧桐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夜未央心中一叹,即便是他身边服侍多年的小厮,婢女瞧见他的身子,也不免脸红心跳,而戚姑娘眼中竟没有一丝情感,他停到戚梧桐身前,身上的水渍已滴落到戚梧桐脸上,夜未央俯下身,从戚梧桐的身后拿起长衫罩在自己身上,腰带随手一记,松松垮垮。
赌场的那一头又吵闹起来,门外小厮叩门道,“未央公子,庄主请。”
戚梧桐猜殷红鸾应该也给此处的主人请去了,她站起身,随着夜未央一同去拜见醉梦山庄庄主,江晚晴,见到江晚晴时,情形也如戚梧桐所想,殷红鸾与江晚晴正围坐对饮,戚梧桐也如进了自家门一般,坐下,问殷红鸾都聊些什么?
江晚晴命人奉上碗筷,道,“晚晴正向红鸾姑娘打听你们在问剑庄子里发生的奇事。”
戚梧桐道,“既然如此好奇,你干嘛不去。”
江晚晴一脸的失落道,“家姐前几年生了重病,身边是一刻也离不开人的,晚晴自幼与姐姐相依为命,我放心不下,这才让未央代我跑了一趟,哪晓得他那般不小心,竟一觉睡过了日子。”说到此处,江晚晴满面的惋惜。
戚梧桐对江晚晴的落寞丝毫不为所动,也没想着要安慰几句,看殷红鸾问她是不是赌输了。
殷红鸾道,“未有输赢。”戚梧桐歪着脸,觉得挺不可思议,让她再去,殷红鸾亦是一脸无奈,道,“不是我不去,是人家不愿跟我赌。”
江晚晴苦笑道,“不是我不愿同姑娘赌,是我不敢与姑娘赌,天下之大,即便今日有人拿着始皇的传国玉玺,我也敢收,但红鸾姑娘下的注诚然是不敢,不敢,若我们侥幸赢了,凤仪山庄大掌柜的位置,我这小园子里头哪个有胆子坐,又哪个坐得住。这我们要是输了,姑娘,我拿什么赔,这园子加上晚晴给你为奴为婢,也是赔不起的。”
戚梧桐一听,这话听着像是要抄家灭门的,便问道,“凤仪山庄的大掌柜,比皇位还难坐?那我们庄主之位,岂非成了天王老子的宝座,坐上就得升天。我们那五位庄主可真是险。”
江晚晴笑了笑,“姑娘有所不知,我这园子里的生意皆是不出门,不似凤仪山庄那般家大业大。晚晴一介女流,与凤家几位庄主又如何相提并论,其实我一直仰慕凤四庄主,苦无机会一睹真颜,今日见到二位姑娘,心中欢喜得紧,若能与梧桐姑娘这般妙人结交,晚晴真是三生有幸。”
戚梧桐恩的答应了一声,“这话最近我倒是常听,我也觉得你们很是有趣。”戚梧桐瞧瞧一旁笑嘻嘻地夜未央,夜未央一旁正发呆的青衫男子,说到,“醉梦三公子,话最多的我见了,没话的我也见了,这还有一个?”
江晚晴知她问得是风千帆,醉梦三公子是江湖闻名的三位才俊,皆是仪表堂堂,各怀技艺,这三位公子,夜未央在玉笔书生任子游笔下相貌为首;水烟寒,音律为首,风千帆,虽未有什么榜首的名头,但论剑法之高超也未曾落在十大高手之外。
戚梧桐口中,话最多自然是指夜未央,而着没话,是讲水烟寒,据说此人是不会说话,故而他的音律便是其言其语。江晚晴对戚梧桐解释,这千帆略通歧黄之术,便常在她姐姐身旁照顾,若是戚梧桐不嫌弃,今晚可在她这小楼中住下,待明日,再唤风千帆来给戚梧桐见见。”
戚梧桐也确实有些疲乏,能少走一趟她自然是高兴的,便应下了江晚晴,又道,“这要留宿,天色又有些早,这么待着不免有些无聊。”看着殷红鸾,“江庄主不收你的金算盘,那就赌个实数,我听说醉梦山庄可日进百万,我们就已一百万两为赌金。”她此话一出,江晚晴默不作声,戚梧桐叹道,“江庄主,你连皇帝老儿的国玺也收,不会区区一百万两,不赌?难不成那国玺还不值一百万两,不然庄主给定个数,看那国玺值多少,我们就赌多少。”
江晚晴已知戚梧桐非拖自己下水不可,只好答应。殷红鸾叫江晚晴身旁的一位小厮,将她的金算盘递给他,“劳烦小哥替我跑一趟,到城中有凤凰标记的钱庄,请他们的掌柜到这来一趟,说殷红鸾在此等他。”
江晚晴忙道,“且慢,二位姑娘,赌局虽开,但我们也未必要赌钱银,不如换些其他东西。”
戚梧桐笑问,“赌什么都行。”江晚晴忽觉自己着了她的道,可是话是她先说的,再推脱也不那么容易,便问她是有什么想要的,戚梧桐天真无邪的朝她一笑,“望乡遥,我要望乡遥。”
一旁的夜未央与水烟寒一怔,江晚晴面露难色,稍作犹豫,良久才眼神才定下,道,“若是二位姑娘赢了,晚晴必全力为你寻得。”
戚梧桐问到,“江庄主呢?你赢了要些什么?”
江晚晴冥思苦想了一番,苦恼道,“一时半会儿我也实在是想不出,不如先记下如何?”
戚梧桐道,“好。”
江晚晴也不知是带着几分真心,问戚梧桐不怕自己要她的命。
戚梧桐道,“你敢要,我有何不敢给。”
两人不约而同的微微一笑。
江晚晴说她一直有个疑问,趁此良机要向戚姑娘请教请教,戚梧桐颔首允她,江晚晴便开口道,“’金算盘、银飞针、锡法杖、铜铃铛’凤四庄主为他几位得意弟子都做了一件信物,却不知戚姑娘的是什么?”
戚梧桐直言并无信物。自己与她所说几日不同,他们是能办正经事之人,而戚梧桐自己只是张嘴吃闲饭的,要信物做什。
江晚晴摇手道,“姑娘说笑了,如果连姑娘都只能称作闲人,那世上哪里还有干正经事的,我猜姑娘的信物,兴许是四庄主的一身傲骨,一腔热血。”
江晚晴的脸色严肃,看着一点也不似之前,戚梧桐想她也和葛家老头一般想探自己的身份,噗嗤一笑,道,“家师傲骨,兴许是有的,只是热血,江庄主,一定猜错了,他老人家,是出了名急死别人,他不急;门前雪高三尺,他视若无睹,说的好听些叫宠辱不惊,说的难听些,狗拿耗子的闲事,狗愿意去干,他却不是那畜生,不管。江庄主,是打算开局呢,还是继续拿闲事。”
听着的夜未央掩面窃笑,这姑娘拐着弯骂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江晚晴脸上又挂上笑容,提议,既然不是寻常赌局,便不要以寻常玩法。戚梧桐瞧了瞧殷红鸾,说到底要自己只是看热闹的,真正要同江晚晴过手的还是殷红鸾,见她点头,便也随之点头。不多时接连进了八个姑娘,六人手里都捧着木盘,盘上乘着几块小牌子,每一块约三指宽,一指长,每个盘,上六面,下六面,共十二面,另外两人手中捧着古琴。江晚晴道,“我知殷姑娘擅琴艺,小女也恰好忠于此道,今日想以琴曲会友,这盘中每一块牌子上皆是一曲名,由红鸾姑娘挑选,烟寒再挑出其中的几个音律吹奏,你我以他的音落为号,同时弹奏,谁弹错了,则算输,姑娘看如何。”
殷红鸾点头道,“好。”
江晚晴让戚梧桐去挑选,戚梧桐却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翘着腿坐到捧着木盘的几个婢女一旁的躺椅上,嗑起了瓜子,咔咔咔的十分扰人。殷红鸾手指着其中的一名婢女,她随之上前,戚梧桐口中噗的吐出瓜子壳,正中婢女一脚,婢子脚下一软,一膝跪地,手中的木盘也掉到地上,曲牌洒得乱七八糟,殷红鸾指着其中一张,水烟寒将它拾起,拿起笛子吹出第一个音,正当第二个音起时,在他一旁的戚梧桐,咔的嗑了一下,第三个音起,戚梧桐又像配合他一般,发出咔的声音,像是无心,也像是故意。本就是零碎的十来个音,戚梧桐这么一搅和,猜曲的两人几乎没听清几个。
二人脑中飞快地闪过许多曲目’流水?广陵散?醉渔唱晚?阳春白雪?胡笳十八拍?’二人皆是苦恼不已,就连殷红鸾也忍不住瞪了戚梧桐,戚梧桐却是一副与我何干的模样,吃着瓜子,发出恼人的声音,只是转过头却发现那不会说话的水烟寒也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却是麻木,无情,被他注视犹如置身碧水寒潭一般,戚梧桐不禁心头一紧,不再看他。
殷红鸾十指已动,戚梧桐一手扶着头,听着她的琴声,心也静了,眼皮也重了,慢慢合上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将胜负之事全然抛之脑后,戚梧桐的记性极好,也极不好,武功招式她能一看便会,但要是叫她再舞一遍,她却是怎么也舞不出,除非是有谁能逼她使出,见过的人,听过的事,也只能再记得些零碎,殷红鸾在想这金蚕蛊一事,她还能记到几时。
渐渐殷红鸾也将输赢之事忘了,只是静静的将曲奏完,由夜未央帮着将戚梧桐抱到房中休息,夜未央将戚梧桐放入床中,身子一停,俯在她颈旁,嗅她身上的清香之味,眉眼紧蹙,余光见殷红鸾仍等着在门口,急忙起身离去。
夜里,戚梧桐睡的正香,却给噪声吵醒,细一听,像是谁人咳喘,戚梧桐心想,有人能这么生生咳一夜,居然还未咳死,睡意褪去,下床披了件外袍便循声找了过去,这声音是从戚梧桐上方的房中传出,她在房中听得清楚,但到了拐角和上楼梯时就听不清了,东绕西绕的,绕了好半天才找到,这房门未关,戚梧桐直接走入,一进门就是一股扑鼻的药味,咳喘声更加剧烈,屏风之后一个人影晃动,她绕过屏风,扶在床边的人与戚梧桐四目相对,霎时她心头怦然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