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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此刻,长安,广化里的驸马府内,正笼罩在一片悲戚肃穆的气氛之中。
宫内的御医们悉数被派遣到了这里,医正、博士们正聚在一室之内窃窃私语着,医工侍女们忙碌着选材煎药,公主的寝房之外跪侍着数十个仆役和医女,房内十几名仆妇婢女们紧张地侍候着,却都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怕影响到沉睡中的公主。
刚刚下了朝的韦保衡弃了坐舆,撩身打马向府内奔去,一路上他不停地抽打着马臀,胯下的马儿吃疼,不住地唏溜嘶鸣着撒蹄狂奔起来。
韦保衡心里很烦躁,一股极大的危机不安感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虽说公主殿下的身子骨弱,但自从嫁来之后,家里上下人等都是对其万分珍惜呵护,而且公主玉体也一直无甚病恙。
可可上月初,公主与众女眷夜园观月,回屋便感到头际昏沉,本以为露气寒凉邪风侵体,没想到医正的几副药剂下去,身体反而更加沉重了起来。
一想到皇帝乍闻公主玉体违和的那个惊慌失措模样,那一顿埋怨责怪韦家未能好好看护好公主的语气,韦保衡的脸就不由地阴沉了下来,这个锅太沉重了,自己可背不起,公主是皇帝和郭淑妃的命根子,些许差池引来的就可能是雷霆怒火,哎,做这个驸马难啊!
韦保衡回到府内,呆立在公主榻前,他沉默地看着床上睡卧着的同昌公主,只见玉人鬓丝蓬松,几日下来,公主的神态又憔悴了许多,紧闭的双眼睫眉处还挂着些许泪痕,让人看了怜惜万分。
自己虽然有些薄才,但不可否认公主给自己和家族带来了无以复加的荣耀和优待,如今韦家的前程与公主休戚相关,倘若公主有所闪失,那韦家头顶上的天恐怕就要变了。
韦保衡沉吟着,旁边的仆妇端上了新熬制的药剂,小心地服侍着同昌公主服下。
韦保衡看着公主服完药歇息之后,便嘱咐仆侍们好生照看,自己转身出了寝门沿着两侧的回廊向屋后走去。
初秋的长安城夜色阑珊,入夜后寒气下来,让人感到丝丝的寒意,韦保衡走到了后园的角房,这里面是宫内医正们所呆之地,因为离公主屋子较近,所以就将医正、博士们安排到了这里,方便照顾和传叫。
自打公主生病之后,这里的灯就没有熄灭过,屋内的人们全都待在这里,吃睡都不敢离开一步。
正当韦保衡和医官韩宗劭等人讨论药案的时候,突然听见前院一阵糟乱,紧接着哭声大作起来。
韦保衡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了血也没有觉察到,他立即起身出门,后面的医官们也都不敢耽搁,紧随其后而出。
刚走过月门,就看见一个粗壮的仆妇跌撞前来,眼睛哭的像个桃子,见到韦保衡就哭了起来“驸马呀,不好了,公主殁了唉!”
韦保衡听到这话,心里猛的一揪,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从胸臆之间传来,立时感到天地都在打转,四周天旋地转。
后面的医官更是个个脸色惨白,也顾不上照顾韦保衡,大家立即失魂落魄般仓皇地奔向同昌公主住所。
门口的仆役们个个惊慌失措地呆立着,几个贴身的丫鬟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屋内床榻边围着当值的医正官和几个医工,都面无血色地看着床榻上的那位女子。
同昌公主面容惨白,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紧闭着唇眼,打眼看就知道活不成了,大医官韩宗劭立即拨开人群进去,搭脉切诊,腕间古井无波,再乍着胆子探了下公主的鼻息,明镜如洗。
同昌公主是真的殁去了,确认消息之后,韩宗劭等人顿时如同烂泥般瘫软到了地上,个个面如死灰。
同昌公主的死讯一刻也没有耽搁立即传入了大明宫中,沉睡中的皇宫被沉闷悲切的钟声震醒,大明宫的宫门依次递开,在大队金吾卫的护卫下,明黄色的龙撵在夜色中急惶惶地出了五凤门,直奔广化里。
看着一旁哭抹掉泪的郭淑妃,唐帝的眼中也是闪着泪花,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这个黑发人还是自己最为疼爱喜欢的女儿,当自己听到同昌殁了的消息,唐帝突然感到心里面深深地扎着疼,眼泪立刻不由自主就流了下来。
自己是皇帝,可自己也是个父亲,而且在同昌的面前自己永远只是一个父亲,一想到同昌公主笑语晏晏的模样,唐帝的内心就感到深深的悲凉,这个自己疼爱怜惜的闺女,再也不能在自己面前撒娇欢笑了。
一股压抑不住的情绪在体内爆发,我的宝贝女儿,嫁出去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去了呢?是谁造成的,韦家人到底是怎么照看朕的女儿的,怒火在不理智的情况下更加难以抑制,唐帝装了一肚子怒火在悲痛万分中踏进了韦家宅院。
韦保衡此刻正扑在公主的榻侧痛哭,那哭声透着撕心裂肺的伤痛,让唐帝的怒火总算压制了一些,他阴郁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疼爱的女儿就那样静静地躺着,阴阳两隔,永远不再醒转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呈报给宫内的不还是公主身体无大碍吗?”皇帝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里透着一股子阴冷和绝情。
“都是这些医官们,乱用药才导致了公主暴薨,父皇为儿臣公主做主啊!”
韦保衡膝行数步,到了皇帝跟前,磕头在地,额头间鲜血淋淋。
韦保衡深深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无法平息皇帝的哀痛和怒火,雷霆之怒就在韦家上空凝聚,是让其暴烈地降临下来,还是想法将祸水东引呢?韦保衡只能咬定是医官的问题,这是一场医疗事故。
不管韦保衡是如何解说的,最终的结果是唐帝相信了他的言辞,将此次公主身亡定性为了一场严重的医疗事故。
二十多位医官、博士就在极度惊恐中被皇帝下令立即处决,这些人的家属也纷纷收到牵连。
天色阴蒙,还在沉睡中的长安城内,一些坊第的坊门轰然大开,大批的金吾卫冲进坊内按照户图搜捕人犯家属。
顿时孩童哭泣声、女人的惊叫声、打骂声响彻在长安城的坊第之中。头发斑白的老人、怀抱幼子的妇人、幼童甚至仆妇、家丁也纷纷被锁链套住,一并投入了京兆尹的大牢之内。
等穿装整齐的京兆尹温璋赶到大牢之时,牢内的景象已经很是壮观,男女混杂在一起,被数个牢笼圈禁着,挤得已经连下足的地方都难有,牢内腥臊的湿气让妇女怀中的幼童哇哇大哭,妇女一脸惊恐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让温璋神色一黯。
温璋皱着眉头看着满牢人犯,此番是皇帝亲自下令抓人,甚至没有知会京兆尹的人手,直接动用了金吾卫,可见皇帝的怒火是如何迫切发泄出来,可是这些人真的是罪有应得的罪犯吗?
温璋站在这个深牢大狱之中,初秋的轻雨浸透了官服,贴身的袍服显得很是清瘦,让其本来不高的身影在这四周的高墙映衬下,显得更是渺小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