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

唐水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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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大明宫沉浸在了一片白色汪洋之中,白色的缞缦垂委在地,灵幡张挂在宫殿的内外,百官、内侍、宫女、宦官们身上全部都换上了哀服,每个人都极力地表现出一种悲戚的表情,仿佛唐帝的离去给自己带来了难以明状的悲伤。

    十二岁的少年皇帝此刻正站在巨大的灵柩旁边,接受着众臣的参拜,继位并没有为其带来多少的兴奋和欣喜。

    虽然早就知道皇位的继承是以父亲的离去为代价的,但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李儇才发现自己其实更在乎的是父皇,而不是这个皇位。

    面对着殿庭外黑压压地跪满了的群臣,自己感到了无限的孤独,从一个还未理过政的王爷,一下子变成了一国之君,要面对寰宇万方,还要照拂亿兆百姓,李儇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他有些紧张地呼不出气来。

    李儇看着一脸悲戚的姐夫韦保衡,父皇的离去让其头上的天坍塌了下来,虽然被封为司空、冢宰,但唐国立国之初,已经将冢宰这个职位变得很虚化了,它更多是一个尊号,没有太多实权,韦保衡的处事风格太过跋扈,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他还会顾忌何人。

    唐帝又扭过头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左右军中尉刘行深、韩文约,母后已经告诉过自己此番自己能够入主皇位,与此两人有很大关系,看着这两位此时故作悲伤的样子,心里不知道对刚刚晋封国公的消息有多么窃喜呢,李儇突然感到了一阵无比的恶心。

    年轻的唐帝在孤独中不由地向后退却着。

    “皇帝?”身旁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儇突然想起来,田令孜此番也跟着来了,他心里面顿时温暖踏实了很多。

    田令孜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唐帝身边,靠着皇帝右侧站着,他看着旁边的唐帝,心里感叹着这还是个孩子啊,哎,此刻却要承受这万钧之江山社稷。

    父皇啊,唐帝这一放声,旁边的妃嫔们便更加忍耐不住了,哭声顿时此起彼伏,人们借着哭先皇的名义,痛哭着自己未卜的命运。

    九月流金,释服了的皇帝已经慢慢体会到了皇权的妙处,生杀予夺,乾纲独断,但更多时是左右军中尉们断完后,才轮的着自己来处置。

    此刻唐帝桌前案几上摆放的一封奏折让唐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奏折是一名言官所写,上面一条条仔细收录了韦保衡这些年的种种不法之行为,有些行为甚至让唐帝都感到万分震惊。

    该怎么处理韦保衡呢?唐帝陷入了矛盾中,这可是自己姐姐的男人,虽然姐姐殁去了,但父亲一直照护庇佑着其,才让他如此年轻便坐上宰辅之职,父皇在时无人敢上呈告韦保衡的折子,而自己刚一继任,揭发韦保衡的折子便递了上来。

    查还是不查?唐帝陷入了沉思之中,直到左右军中尉联袂而来,两人也是为了韦保衡一事而来

    ,他们可不是为韦保衡说好话的,他们是来给皇帝敲实主意的。

    左一句,皇帝应该秉公执法,右一句皇帝应该大义灭亲,少年皇帝被这两个老滑头给忽悠地晕头转向,在未经过仔细思考的情况下就下达了处分的决定。

    一道圣旨从宫门内传出,传旨的内侍快马加鞭地赶到了驸马府内,将这个贬斥的消息带给了毫无防范的韦保衡。

    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韦保衡,怨家告其阴事,贬保衡贺州刺史。

    从天上掉落到了地下,韦保衡还未回过神,还未做任何防范就被宦官集团给秒杀了,失落、沮丧都无法形容其此时的心情。

    韦保衡令人关闭了府门,独自一人走回了后院,院落深深,自从公主殁后,自己忙于朝局争斗一直都很少在府中,虽然命人每日打扫,但推开院门,还是一股毫无生气的荒凉气息扑面而来。

    毕竟斯人已去,繁华难竟,韦保衡看着空荡荡的院落,往昔与公主欢聚的屋内没有一丝灯火,黑黢黢的四周让人不由地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韦保衡在屋外的台阶前徘徊许久,一直过了子夜才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寝房之内,再见了公主殿下,此去南行,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北归,但愿芳魂一缕可以伴我一并南行,此生缘浅,努力还修来生。

    韦保衡被贬斥的消息传到了西川节度使府内,亲吏边咸、郭筹等人兴高采烈地在路岩面前痛骂韦保衡恶有恶报,但此刻,路岩没有半点愉悦之情。比起韦保衡,路岩的政治头脑要敏锐的多,先皇刚刚驾崩,新皇帝就立即拿国戚加宰相于一身的韦保衡开刀,太不寻常了,如果说是权臣震主才被罢去,那这么风驰电掣的行动也太不像是一个仅仅十二岁的少年所为了,那会是?

    路岩脑海里猛地蹦出了一个朦胧的身影,宦官,他们终于开始公开反击了,当年首倡倒宦的韦保衡已经在去往贺州的路上了,自己的命运将会是如何呢?路岩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韦保衡再贬崖州澄迈令,寻赐自尽的消息传到西川节度使府内的同时,朝廷下令路岩释去军权,改任荆南节度使,路岩看着陪伴自己许久的旧吏亲随们,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走吧,各自去寻个生路去吧。

    路岩的担忧是对的,蜀道艰辛,悬空的栈道常年失修,路岩还未走出西川,新的旨意又到了,贬路岩为新州刺史。

    如果说上次任其为荆南节度使让路岩还抱有一丝幻想的话,此番贬任,使得路岩彻底绝望了。

    烟雁翻寒渚,霜乌聚古城。

    谁怜陟冈者,西楚望南荆。

    江陵,本应该是路岩调任荆南的治所,如今路岩却作为一名囚犯正被羁押在狱内。

    前几日,朝廷加急的圣旨再次到来,彻底将路岩打落入了尘埃,敕削官爵,长流儋州。

    本来潇洒倜傥的路十,如今短短数日竟然须发尽白,如同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他平静地接过了中侍递过来的毒酒,没有丝毫犹豫,一扬脖颈,一股辛辣的味道直接通过胸口,流入了胃内的,一股灼烧撕裂的感觉渐渐出现了,路岩疼地躺在地上打滚,过了许久他才咽下最后一口气,临死前他后悔地想着,如果刚开始不选鸩酒,选择白绫,那就好多了吧。

    唐代末年的倒宦运动,最终以两位倡导者的血泪收场了,血腥涂抹了整个帷布,从此文官势力再也没有力抗衡北司,唐懿宗临终前设计的平衡策略,也在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就被打了个稀巴烂。

    帝国的前途会是怎样,年轻的唐帝会将其子民带向何方,大家都拭目以待着。

    夜风微凉,唐帝在母亲的臂弯中睡着了,王皇太后正慈爱地看着睡在旁边的小猪,宫外吹来一袭凉意,皇太后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能否带给帝国带来不一样的气息。

    一阵风吹过,窗前的竹影随之摇曳,如同一副泼墨山水画作,甚是令人惊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