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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鼎盛之时,沈府飞来一群麻雀,在东苑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叫着。
宫梦弼摇摇摆摆,大尾巴勉强拢在身下,化作人形,朝庭院里洒下一把草谷,麻雀便飞下去啄食。
一边啄着草谷,麻雀们一边啾啾鸣叫,起落有声。
宫梦弼侧耳听着,听在耳中就不是麻雀叫声,而是游魂的鬼语。
这就是鸟语的神奇之处,把神鬼之言变成通用语言,充当着解码器和转换器的作用。
只听游魂道:“近日进城的人口颇多,但特别有名的只有三个。”
“有一对父子在天桥卖艺,可以嚼铁吞兵而不伤,能虚空摄物,随时藏匿。“
“有一个老道士住在城外山王庙,白日里会走街串巷给人算命,自号‘徐半仙’,所算者无有不准。”
“还有卖药郎中,会些奇术,专治疑难杂症,什么头痛、恶疮、隐疾,一帖药下去立刻生龙活虎,一药难求。”
宫梦弼眯了眯眼睛:”都是些小术,你们继续查探,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异兆,晚上再来报。“
麻雀们啾啾叫着,四散而飞。
宫梦弼思索着:“卖艺的,算命的,卖药的。”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便将心神寄托在草人之上,观察起工具人一号沈山的情况。
沈山袖里藏着草人,看着是一个实心草人,但拿在手中却轻飘飘的,藏在袖中也显不出异常。
沈山还在搜寻沈桥、沈延的下落。
除了年迈的老夫人,一家老小、家丁仆役都派出去了。
一夜功夫,沈山又憔悴不少,嘴角起了火疱。
他拿着沈桥和沈延的画像,逢人便问,却没有什么收获。
这时,只听街上有人叫道:“徐半仙来了!”便有许多人拐着去看热闹。
沈山心中一动,也跟着挤进人群,看见了一个就地摆摊算命的年迈道士。
道士年迈,面上沟壑纵横,头发花白,戴着方巾,留着长须。他一身麻衣,举止间气度不凡,颇有些神仙气度。
老道士的边上立着一根竹竿,竿上挂着黄幡,上书:数点梅花,早知得失关前命;几茎蓍草,能识吉凶在此中。
人群乌泱泱挤了过来,却又在老道面前止住,不敢冒犯。
徐半仙道:“诸位抬爱,算命泄露天机,不可多为,贫道今日还有两卦,算完即止。”
立刻有人挤上前来,高呼道:“我要算,我要算!”
众人定睛一看,是个宽背圆脸,身材高大的女人。
“这不是渔大姐吗?你来算姻缘吗?”
渔大姐脸上有几分红,闻言羞恼道:“老娘爱算就算,碍你们什么事了!”
“徐半仙,我要问姻缘。”
徐半仙仔细看着渔大姐,道:“从你这面相看,命中多金。水能生金,想必是在水中讨生活。”
渔大姐道:“正是,家中是卖鱼的。”
徐半仙又道:“你命中有桃花,只是桃花早夭,是丈夫离世了?”
“又中了。”沈山听到身旁人小声道。
渔大姐叹了一口气,道:“正是死了男人,年纪也大了,不太好嫁。”
徐半仙笑了一声:“我看未必,你丈夫死了,但仍旧悉心侍奉公婆,颇有贤名。旧花谢了新花开,你姻缘就在眼前哩。”
渔大姐不解:“请半仙解惑。”
徐半仙捻了捻胡子:“你可先回家,若是在家中瞧见什么男子,便是你姻缘到了。”
渔大姐大喜:“若是真的,必来还愿。”说着,取了卦金十两放在徐半仙的摊位上。
沈山这才明白为什么众人说徐半仙算卦准却只是看热闹了,若非富贵人家,谁能拿出来十两银子算这几句话的卦。
沈山心中犹豫要不要去算卦,但想到了家中狐仙,便抬脚欲走。
只可惜他想走,却没有走成。
徐半仙高声道:“留步。”
沈山回头看去,只见徐半仙正看着自己。
徐半仙道:“这位善信,请上前一观。”
沈山正自犹豫,忽地听耳边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拖住他。”
沈山略一思索,拱手道:“在下从不算命,不必劳烦金口了。”
徐半仙呵呵笑道:“是不信命,还是不算命。世间能算者少,沽名者多,善信请上前一观,如若不准,分文不取。”
沈山便走上前去,被徐半仙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善信愁容如此,不需贫道来算,也知道家中有变故了。”徐半仙道。
沈山问道:“不知道长可算得出是什么变故?”
徐半仙便抓来蓍草,开始卜算。
趁着这个功夫,宫梦弼收回寄托在草人身上的念头,笑了一声,撑着一把油伞离开了沈府。
油伞撑开,顿时撑伞的人也好,伞也好,都化作无形之物了。
油伞上施展着翳形术,遮蔽凡夫俗子的眼睛十分好用。
宫梦弼虽有结缘集卡的喜好,但并不时常化形于人前,一来是要维持神秘,比如不露身形、故意用像人又非人的尖细声音说话,二来是并不能真的化形,只是以化形术幻化而成,时常是仙气、妖气混杂,太容易蛊惑人心。
因此哪怕是容貌昳丽,他也宁愿以狐身或翳形术现身人前。
一路出城,到了城外山王庙。
山王庙,原本是祭祀山中山神,但并无封敕,只是野神,后来因为索要血食,被华光寺的和尚奏请县令破了庙,立刻就破败了下去。
山王庙远离人烟,偶尔也会有野神游魂借宿其中,所以那算命徐半仙的住宿才被游魂打听出来。
宫梦弼上前踹开山王庙的大门,便瞧见推倒的山王像上盘踞着两个鬼神。
一个青面鬼,一个赤面鬼。
青面鬼身形矮小佝偻,双眸深陷,如同病死鬼。
赤面鬼袒胸露乳,赤发赤目,怒目圆睁,浑身焦痕。
“五行五鬼术这徐半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宫梦弼叹了一口气。
“何人敢闯入此地!”那赤面鬼怒吼一声,冲着宫梦弼咆哮道。
翳形术是比较低端的隐身术,遮得住凡夫俗子的眼,却遮不住鬼神的眼。
“两个小鬼,我问你们,那妖道可是掳了两个孩子在此?”宫梦弼收拢了油纸伞,喝问道。
青面鬼还未说话,赤面鬼已然大怒:“大胆!吃我一刀!”
那赤面鬼猛地扑了过来,自背后抽出一柄九环金背大砍刀,一刀劈向宫梦弼的脑袋。
宫梦弼冷笑一声:“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宫梦弼的动作极快,只微微侧身,避开这一记劈砍,而后伸出右手,如拨琴弦一般。
“叮!叮!叮!”
指甲拂在刀背上,发出悦耳动听的金石相交之声,清脆如泉涌。
但赤面鬼所感受到的就截然不同,仿佛被迎面飞来的巨石砸在手上,三下练弹,这九环金背大砍刀便旋转着飞将出去。
赤面鬼筋骨酥软,五指崩裂,神色呆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