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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方收了声,忙拉王佑起来。
早着宫女拿秀墩过来,拉他坐在自己身侧。
待王佑说些前情,听到悲惨骇人处,太后又流下泪来,摸着他的脖颈道:“我的六郎受苦了!”
王佑又说了王凌的事。说罢,觑着太后脸色。
太后怒道:“这小贼算什么东西,当时他跟溧阳胡混,我便看不顺眼,只因皇帝拦在前头,才没计较!要知他还有这妄念,早处置了他!不成想竟险些害了我亲孙啊!”
说罢又哭了。
崔圆忙道:“这剑阁兵家要地,王凌死不足惜,如今要再着人去防守,臣且先去与朝内诸公商议人选,稍后再来回话。”
王佑忙起身,崔圆却道:“不敢劳王爷。”忙将他按回到秀墩上,自下去安排不提。
王佑忙又问候圣人和太子情形。
太后皱着眉,说道:“恐是不行了。”
见王佑面有悲痛之色,不似作伪,便深深叹气道:“不想此番大祸竟使我我氏子孙凋零至此!”
王佑也跟着叹气,又想起母亲和大哥,忙又问起他们。
太后像是没想到他竟有此问,顿了一下方道:“你大哥和他那娘子俱死于乱军之中,你那母亲倒是能耐,堪堪捡回一条性命,此时便与郑氏子弟住在城东。”
王佑听母亲竟还健在,惊喜之际竟一下站了起来,口中道:“幸甚、天佑我母!”
竟是忽略了太后讥诮的语气。
太后愈加惊奇,想了想,方将王佑拉回坐着,方问道:“你不会还不知道那个贱妇做的好事吧。”
王佑奇道:“为何皇祖母如此称呼母亲?”
太后道:“痴儿,她可配作你母亲吗?”
便将前尘往事一一道来,倒是将王佑震的目眩神呆。
原来卢氏嫁与秦王后方知其早有爱妾,三番五次迫害不成,反倒让这女子亦生下男孩,心下更是忌惮,故心生一计。借与太后请安之际,制造机缘,让偶然途经长宁宫的今上窥见此女。
今上素爱美人,一见之下,心痒不已,几番挑逗,均未得手,愈发情炽。终一日,着人借太后口谕,将其招至蓬莱殿,几番逼迫后成事。
却未料想王佑母甚贞烈,当即投湖而死,今上反落个没趣。
秦王听闻,自不敢问,卢氏倒是心中称意非常。
太后浸淫后宫许久,又岂能不觉出这前后蹊跷之处?几番着人打探,叹服这王妃手段,深恨她离间自己两子,又碍着幼子嫡孙,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
卢氏得手后,又将王佑接到自己身边抚养,故意让其与京城浪荡子弟混在一处,染上种种恶气,又推波助澜坏其名声,自己反倒做出一副慈母的情状来,见瞒住了秦王便心下暗喜。
那知她这手段落到京城一众贵妇人眼中,众人皆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不说破罢了。
此番听太后娓娓道来,王佑惊的仿佛神魂都要出窍,半日里竟说不出话来。
太后见他脸色紫涨、两眼发直,心下称意,口中道:“痴儿,你若不信,径去打听,此事也就瞒你一人罢了。”
又正色道:“六郎,你是哀家仅存骨血,太子要是有万一,这王氏江山可就落在你一人肩上,且不可作此软弱情状,王氏、崔氏还指着你呢。”
王佑从一片茫然中稍微回过味来:当前情形,竟与王凌所说无二,自己看来真有御极之份!
且太后说得旧事,言之凿凿,只是此时此地方才发作,又有些奇怪!
他这一路来经历世间疾苦,早就不是那没心肺的少年,心里存疑,口上却郑重道:“孙儿年幼,又素无才德,不敢有非分之想,太子洪福齐天,必会化险为夷!”
太后见他进退有度,心下也甚满意,道:“有这份心便好,你一路艰辛至此,速去安歇,明日再陪着哀家叙话。”
王佑应下,方要行礼退下。太后又道:“你这个侍婢倒是不错,心意坚定,又有勇有谋,且容色又出众。”
王佑诚恳道:“孙儿要不是她庇护,一路上不知死了几次。孙儿早就暗自发誓,此生绝不负她!”
太后不妨他竟如此说,呆了呆,待要说什么又闭口不言。
过了一会方道:“你方年幼,还不懂什么,一个忠婢,好好赏她便是。”
见王佑要反驳,便挥了挥手,止住他言语,忽道:“只是方见她时,竟说不出的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王佑并不知霜雪来历,此时也是一惊!
待要细问,见太后已现乏态,故行礼退下,一路惊疑不定。
第二日刚用过早膳,正要叫霜雪过来商量,就听宫人来报秦王妃卢氏、御史大夫卢杞要亲来探望,此时正候在宫门前,王佑犹豫一下便叫通传。
只片刻,一个严妆贵妇和一个面色丑陋的红袍官员走进来。
正是卢氏与舅舅卢杞。
卢氏方见他,忙扑上去“心肝肉”叫唤,又哭了起来,涕泪将王佑的前襟都沾湿了。
不等王佑说话,又对卢杞说:“我说什么来着,这是满天神佛听我的祝祷,这才保佑我儿平安归来!”
卢杞一笑,那蓝面更丑陋似鬼:“可不是,贤外甥不仅安然无恙,如今又要身登大宝,真是阿姐你之幸、卢氏之幸啊!”
王佑面色十分难看,打断道:“舅舅,休要胡说。”
卢杞敷衍道:“是是,贤外甥说的是。”
卢氏忙拉着王佑细细打量道:“瘦了,瘦多了。”
又左右看道:“你方至成都,身边也没有得力的人,你舅父早就备下仆役、侍女若干,与你使唤。”
接着又压低声音道:“如今情势微妙,咱娘俩有事要多与你舅父商议。”
卢杞道:“是啊,都是自家人,应该的。”
又道:“你表哥和两个表妹知你平安归来,都喜不自胜,这不,你二表妹卢静还与你亲做了乳酪樱桃,都是西京口味,快些尝尝。”
说罢,不由分说的将食盒交与一旁的宫人。
王佑心下愈明,也不戳破,忽道:“有劳舅父,只是佑跟母亲分别已久,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还请舅父前厅小坐。”
卢杞一愣,便道:“那是自然。”
说罢便退下。
卢氏听王佑说,笑的得意非常。
王佑顿了一会方道:“母亲,我日前听一事可笑。”
接着又缓缓道:“人说母亲陷害我娘亲,害她失节投湖,可有此事?”
说罢,死死盯着卢氏的眼睛。
但见卢氏瞳孔一缩,面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又回避着王佑的目光。
方勉强扯出个笑出来:“是哪个不开眼嚼舌,编出此番话来,我与你娘素好,岂会害她?”
又假意怒道:“你自来我身前,我如何宠你,你难道不知?如今还要听一起小人挑唆吗?”
王佑看她神色已知晓答案。
心下悲凉,长叹一声道:“如今母亲还要瞒我?你当真觉得我无法查清此事?”
卢氏没想到这庶子一别经年,早非吴下阿蒙,身子一颤,当时就歪倒在地。
结巴道:“六郎,别这样,我,我也是被逼的,当年都是圣人无状,不关我事啊!”
说罢又哭道:“定是太后,她素瞧不上我,又不想你登位后,我夺她后宫权柄,才对你如此说,对不对?”
王佑再也忍不住,怒吼道:“你只说我娘亲是不是你害死的?”
声音奇大无比,把卢氏吓得呆了!
却听窗外一人怒冲冲道:“你还与这贱妇啰嗦些什么?”
却是宫人搀扶太后走进来。
卢氏愈加身抖似筛糠,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太后一使眼色,左右会意,架着卢氏就往外走。
王佑始终不置一词。
太后抚慰道:“六郎,皇祖母知你心中难过,这贱妇早不配为人妇、人母,祖母已下懿旨,褫夺她的王妃之位,追封你母为你父正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