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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确实是滚油热火,不过确实是在灶房中煎鱼。
一尾已清膛的黄鱼置于俎上,今日的掌锅大厨起刀,直一刀,血不喷肉不烂,黄鱼即身首异处,刀面打横,于鱼腹入刀,横刷一刀,反面再一刷,鱼骨干净利落剔出而尾不断,腕一挽,花刀滚鱼,收刀入鞘,鱼片洗净,沾粉,下油锅。
神了,像只是耍一招刀法似的,白衣上一点血腥和油沫都不沾。
紫竹院中炊烟袅袅,一口热锅下了鱼后,行风在另一口灶上架了陶锅。
“姜。”掌锅大厨使唤。
我立即双手奉上已去皮切片的姜。
“鸡。”
我再递上焯过并洗净的鸡肉。
“笋。”
最后递上笋、红枣、枸杞等药材。
统统入陶锅,加水上盖,开始炖笋片鸡汤。
见行风离灶,于一旁案上,将煮好且放凉的糯米藕切片摆盘,我便从柜中取出青瓷罐,心想待以杏花糖汁代替桂花蜜淋上后,糖藕片即可上桌。
行风接过我手中的青瓷罐,打开后,眉心起波澜。
“这杏花蜜不妥吗?”我问。
行风一顿,似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随即将罐中的杏花糖汁浇在糖藕片上,便回灶旁调理鱼片,一个甩锅翻鱼,酒楼大厨的架势十足。
“啧啧……”
听见咂嘴声传来,我转头,见临云倚在灶房门口灌酒,我向她道:“你就少喝点吧,先去厅中坐会儿,四菜一汤一甜点很快即能上桌了。”
临云未应,只笑了笑。
行风在灶房中来回一阵,应是已准备妥贴,便以帕子净手,并取了筷子和小碟子试尝菜肴的咸淡。
临云双手盘胸,望着行风和案上菜肴,摇首,潇洒又风凉得哼了句:“横‘戟’赋诗,揽花抱月,但凭一言;虎符龙节,伏澜雨露,宛转掌间;怎奈何洗手羹汤,调一味柴米油盐。”
临云故作姿态哼哼唧唧,而行风恍若无闻,自个儿试完了菜后,便举箸夹了一片糖藕送来。
糖已喂到嘴边,我自当张口接下,边吃边等着看这对兄妹逗嘴。
果然,立即听见行风悠悠念道:
“求凰窃玉,情真意切,神女也羡;张敞孟光,描黛举案,喜上眉眼;”行风望着我,忽地俯身一啄,“仍不如接嘴夫人,问一句‘佳藕’可甜?”
无端被卷入的我脸上烧得烫,但仍是如实答道:“甜!”
临云一怔后,跳脚指着我俩大吼:“羡个头啊!你夫妇二人,欺神太甚!太甚!”所有风仪刹那破功,“佳偶成双,多余了我、多余了我……”喃喃念了几句,便搓着臂上的鸡皮疙瘩,灰溜溜得跑走了……
紫竹院上头响了几声晴日闷雷,我透过灶房门口看着临云独自离去的背影,竟也觉得她并非表面那般刚强洒脱。
“皞月还说她……”
“狼妖就是狼妖。”
凉悠悠的一语,让我背脊一凛,改口。
“呃……狼妖还说她处处留情呢,瞧来,狼妖说的话真得不能听信。”我谄媚笑笑,聊表忠心。
行风满意地颔首称许,又道:“感情上,临云也只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蠢丫头。”
我感叹,“怎么听起来,你们神仙虽高不可攀,但一朝误入尘网,这些世俗烦恼竟也样样不缺,甚至比凡人还恋栈。”
“神仙的年寿太长,恒久太久,永远太远,一眨眼的错过,即是天长地久的错过。”
“所以宁错杀也不可放过?”
“你怎么不说是痴心情长,再不然说是择善固执也好啊!傻牛。”行风埋怨得撇了嘴角,头一偏,朝旁指了指,“不过,你当真以为神仙高不可攀,不食人间烟火?那案上这些是什么?临云和龙渊在紫竹院吃的又是什么?”
我顺着偏头,一旁案上是烹调好的鱼片、干菜焖肉、白菜干贝、蟹炒年糕、糖藕片,人间烟火香气四溢。
话说回来,一直以来行风三餐皆与我同桌用膳,除了吃得少、吃得清淡、不好甜食外,饮食与常人无异,并且在来到紫竹院后,我下厨煮的菜无论咸淡他皆不忌口,连甜食也会陪着我用一些,瞧不出有何忌讳。
但直到临云说了我才知,行风因为年少时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变着法子得下瘾药、迷药、催-情药……,像在他身上试毒般五花八门,而他有时明知饮食中掺了药也不得不咽下。
这段过往造成他在饮食上谨慎节制的习性,比如太甜的吃食会麻痹他的味觉,而尝不出入口之物的材料会让他莫名得感到不安,故而他不吃甜食,且他往昔不喜凡间的食粮,因为这些对嗅觉敏锐的他来说,气味太杂太腥。
然而,却不知为何他兴灶掌勺的工夫却挺好的,有些菜肴甚至还比我拿手,诸如他做的蒓菜鱼片和莲子羹就富有地道的南方风味。
“敢问白大公子,十八般兵器中有菜刀这一把吗?文人四艺或君子六艺中有厨艺这一门吗?”
说着,我两只爪子朝行风腰间伸去,奈何精瘦无赘肉的腰难以呵到痒处,反而我的双腕被制住并被架离地面,坐到厨柜上头,随之,我双腿一松即被趁虚而入。
行风的腰身阻于我腿间,他平视而来,款款道:“西天所言之魔障为五欲六尘,五欲为财、色、名、食、睡,其中即有食欲这一求。”一笑,媚眼如丝,“此五欲中除了名欲实为累赘外,其余四项欲求,为夫的应该尽力满足你才是啊,不知夫人截至目前为止尚且满意吗?”
眼下姿态太危险,我的脑海自动自发得浮现一些魔障画面,遂低头不答。
“在想什么呢?耳根都红了。”
在我耳边呵气的坏心家伙明知故问。
我装傻不语,于是竟开始严刑逼供了。
我坐在厨柜上,高了许多,更方便他攻击腰间软肉,我痒得弯腰蜷身,像虫子般又扭又躲又笑又尖叫,攻防间贴近的两人纠成一团,晃得厨柜上的香木筷筒像求签筒般咔嗒咔嗒得响,连我的鞋也甩掉了。
我招架不住,只得埋首在行风肩窝上,揽着他的颈子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得招认:
“想你、想你、满脑子都是你。”
得意的笑声在我耳畔响,却仍未罢休,如上等丝绸般滑腻的声线接着调笑,“好,不谈五欲,那谈六尘,色、声、香、味、触、法六样诱惑,夫人可是样样俱全令人着魔呢!”
贴在我后腰的掌心引诱似得揉了揉,我一羞,往行风的肩上抽,“别闹了,临云他们都还在院里呢!”指着地上的绣鞋,“我的鞋掉了,快帮我捡捡吧!若被他们瞧见怪难为情的。”
哎呀!
岂料坏心的幼稚家伙非但不捡,长腿一扫,将鞋踢开,摆明了不让我落地。
“临云朝西侧草原去了,前脚才踏出院门,龙渊也出房门跟去了,他二人应是不会太早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望着远在灶房另一侧的绣鞋,怨声问道。
“听力好。”行风得意一笑,捏了捏我的脚踝。
一想,我惊觉不妥,焦急问:“可是今早我才听见他们起了口角,此时龙渊跟去,不会又吵起来吧?”
行风倒是悠哉,“他二人不常见面,一见面若不是互作视若无睹,便是吵嚷不休,再不然即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万年来皆如此,不打紧的。”
“但从他们争吵的对话猜测,之前退临云婚的那人似乎是龙渊?”这话我不好问当事人,只得从旁探听。
“嗯。”行风点头。
真令我惊讶,性格南辕北辙的两人竟曾论及婚嫁。
想到临云离去的背影,我不禁责难:“临云方才说不准是来向你这兄长讨声安慰的,你却坏心眼得挤兑她!”
裙摆下的手,不知何时已搁在我的小腿上揉捏着,行风漫不经心得道:“他们皆非轻易示弱之人,两强对峙,如何打破僵局?我若不赶临云出灶房,让她忍不住打了声闷雷,龙渊又怎会忧心得跟去。”
呃!所以,冰山竟也是个“口非心是”的矫情家伙!
提到冰山,忽忆起海底宫殿行风与寒苍的那局棋,行风最后一子似是……临云,因此戳中了龙渊的软肋并惹恼了他。
我便再问:“但龙渊为何退婚?因为独嗣花?”
“这事有些复杂,此时不是谈论他们的时候。”
得寸进尺了!行风鼻尖在我颈侧滑了滑,嗅了嗅,唇齿竟也贴了上来,“又香又软,像上回你做的那个艾草凉糕。”
“哎,这里是灶房,先别闹了。”我一把揪住沿着我小腿和膝弯往上溜去的手掌,不经意一瞥,“咦!你的手心怎么也有……”
“什么?有什么?”行风站直,使力抽回手。
我赶忙再抓了他的右手,摊开掌心细瞧。
然而,我指尖在他白玉似的掌心搓了搓后,我摇摇头:“没,我眼花了。”。
我方才在行风的手心似是见到一点血污,想着便低下头,怔怔得摊开自己的右掌,蓦然地,我的下巴被行风抬起。
他问:“那件毯子没见你用,为何收起来了?是不合你意吗?”
提起此事,不愉快的心绪涌来,让我的胃不适得抽了抽,有些腥浊的味道一涌而上。我不悦得沉了声色质问:“你老实说,那白虎皮是哪来的?我不喜欢那种东西,别再乱来了。”
行风无奈一笑,“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许久前留下的,不是新扒的,我现下身上没有伤,若不信你可以检查。”
我拉住他作势要拉开衣襟的手,正色道:“我不是在说笑,你也别再开玩笑了。总之我不喜欢,别再拿任何东西给我了,我不需要。”
见我扳起脸色,行风也敛了笑,“好,其他的你不喜便作罢,但你留着黑勾玉好吗?孟欣,答应我,戴在身上永远别拿下来,权当替我藏着,嗯?”
我迟疑一下,点点头。
行风灿然笑了笑,摊了掌心,绣鞋即飞回他手中,待他帮我穿上鞋后便放我落地,并取了碗筷。
“我们先用膳吧,不等临云他们了。”
我压着仍隐隐抽痛的胃,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