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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逾空一怔,低头看了看云舒抓住自己衣袖的手,知她果然是率性任情,不禁眉头微皱摇了摇头,笑道:“怎么?他又丢人了?”
云舒也是听出桑逾空此话玩笑的很,可她独在江湖,项寻是自己唯一的依托,他的生死安全是不允许有任何玩笑成分的,即使桑逾空是项寻的朋友,但她也不希望听到有任何人拿他顺嘴胡说取笑。此刻她虽不去争辩,心中便怦的一跳,脸色早已惨白,轻轻放开桑逾空的衣袖,转身便向无妄草庐走去。
桑逾空本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他从未想过话语中还需要给予对方温度,只是云舒毕竟不同,这多少让他对项寻的存在多了一分敌意,可是让云舒不乐意不开怀定然不是他的本意,只得赶上她的步子,柔声道:“是在下失礼了,姑娘还请见谅。”
云舒步子急并不回头,只是边走边说:“大师,您多虑了,我没有介意,只是我现在心中太过急切,实在没有心思给您玩笑解释。我在草庐外叫了他半天都不见回应的,方才你那徒儿狂性大发,我生怕项寻有个好歹。”
“还未回应?看来他功力退步了!”他上前半步,一把拉住她的手,停下了脚步似是扎在了土中,他手中用力扯住云舒,一时间她上身动弹不得,自然下半身也迈不开步子,本就急切却又拉扯着挣脱不得,方要发作却听桑逾空笑道:“我想项寻并不希望我们这么快回去……救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救他?所以他当真有危险?既然有危险为何会不希望我们去救他?”云舒大惊,脚下更欲匆匆,可桑逾空手腕执得紧,那力道没有半分对女子的怜惜,好似即使她挣断了手臂他都不会放手一般。回想起草庐窗户上突然窜出来的青蛇,更觉心惊肉战,可再想一想,项寻百毒不侵这点连她都知道,桑逾空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如此,他此时此刻阻止她回草庐又是为何?
她回过身来,目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他的一句话太过简单,听得她一知半解,她人虽不算笨,可究竟所知世务太少,于这中间的种种关键过节,无法串连得起来,脑中乱作一团,好似有个紧箍勒得她头疼,当下厉声喝道:“你先放开我!妄你还是出家人,男女授受不亲您还不知道吗?礼节礼遇您不明白吗?”
桑逾空一听这话,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衣袖一甩,云舒反应不及踉跄了两步,险些闪到了腰。他却眼皮一抬,瞧也不瞧,只是冷着声线,厉声道:“首先,我不是出家人,我已经还俗了,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却有这档子说法,可我向来不善律己。其次无妄草庐是我的居所,若我不让你进去,你便不得入内,你方才既然也说了礼节礼遇,那这个道理我应该不必解释了。最后,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是项寻自己不希望我们进去。”
这几句话云舒倒是听得真切,也是简单易懂,不需要多加思考。她深知方才言语确实失了分寸,自己平时如何埋汰项寻是一回事,眼前的桑逾空是在神台上供奉的人,自然不会愿意受女子之气,更何况还是个并不相识的女子。她忙是躬身拱手行礼欲以赔礼,可那桑逾空竟然怀袖一甩,转身便走,幽幽的扔下一句话:“我既然不善律己,便不会去律人,你不必违心道歉。不过既然你现在执意要去瞧个究竟,我也就成全你,给你瞧个真切,看完之后你们立即离开!”
云舒现在满脑子都是项寻的安危,既然桑逾空说他自己不需要这些虚礼,那她也不再纠结此事,二人自顾自地走回无妄草庐,步子都是急得很,好像要快些看到项寻从而快些摆脱对方,虽是通往,却更像是恰巧去往同一处的两个陌生人,相隔甚远,一路上全无交流。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院中,桑逾空四面环顾看了一下,略一沉吟,伸手推开板门,径自走到屋内,云舒紧跟其后,却见他竟是自顾自地坐在窗边,闭目打坐。正巧一缕阳光透着窗户打在他身上,一时间莹莹闪闪好似佛光。云舒一瞥,正瞧见他身边的桌案上放着一把白玉酒壶和一个白玉酒杯,想起了项寻那句食酒食肉食女色,更觉得到了印证。却不知为何心中涌上了阵阵失望之情,觉得有些可惜,眼前的人,明明应该供在神台上食香火而不是食烟火。
云舒伸手敲了敲脑壳,抿了抿嘴,环顾四下却并不见项寻身影,忙是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道:“大师,项寻呢?”
这桑逾空抬头看着她,一脸的血迹斑斑,像极了红脸关公,本想好心让她先洗洗干净,可见她眉头紧缩样子急切,忽然觉得很是不耐烦,抬手指向里间,道:“你自己去内间寻吧,我便不进去了,他也好少丢一份脸!”说罢闭目养神,心神宁定,手持念珠默念佛语。
云舒呆了一呆,只得后退两步,拱手道:“谢过大师……”转身刚迈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桑逾空听得脚步去了又回,缓缓睁开眼睛,正瞧见她弯着腰拱手行礼道:“不管您是否接受,我还是想为自己之前的无礼给您道歉。”说罢缓了缓气息,疾步奔向里间。桑逾空瞧着她疾走的背影,当下眼皮一沉,冷却了面容。
拐了两弯,云舒已是站在内间门外,见紧紧关闭的木板门,却忽然有些气短。既然得到了屋子主人桑逾空的应允,就应该直接破门而入探个究竟,可此刻立在门前却又忽然犹豫着打起了退堂鼓。
她于门前两步之遥踱来踱去,却偏就不愿推门而入,若说原由竟也说不清,耳边总是飘来桑逾空的话:“是项寻不想我们去!”此刻想来桑逾空没有必要骗她,不由心中更是烦乱,或许项寻真的有什么事情,存心想要隐瞒,若是被自己撞破,一时间如何面对?若是好事便罢了,若是坏事,岂不闹的双方尴尬?
思来想去,在门外又是扭捏了半晌,已是迈开的步子终究是退了回来,已是举起的手终究没有叩门。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正在她准备转身离开之时,却听到屋内“咣当”一声,像是起开窗子又猛然合上的声音,声响很沉很重,大得蹊跷,显然不会是正常开窗关窗的声音。
她心中只觉不妙,赶忙抬手叩了叩门,冷声道:“项寻?你在里面吗?”却不见回复,她不再多想,只觉屋内定不寻常,忙是推门而入,可印入眼帘的情景让她竟恍然觉得自己方才是推开了地狱之门。脑袋嗡嗡作响,眼前晃晃不定。
项寻确实在此,可没想到的是他此刻竟是衣衫凌乱地躺在床榻之上,他没有危险他只是酣然而睡。屋内还有阵阵清香,这香味不是大厅里桑逾空礼佛时所用的檀香,而是淡淡幽幽的女儿胭脂味,走近一步这种味道更浓烈一分,仔细分辨下还混着浓浓地酒气,女儿香男儿酒两者混在一起,云舒更是阵阵泛呕。
她来不及发火发怒,赶忙跑到窗前支起窗架四下望去,本也不指望能瞧见什么,可此时此刻真是应了那句天不藏奸。一抹子淡淡的粉色衣袂,一头披肩秀发迎风飘扬,一根粉色丝带系在发间,这显然组成了一位妙龄女子的背影,正是在其隐入林子的前一刻被云舒瞧得个真真切切。
云舒断定之前那“咣当”一声,必然是方才女子跳窗而逃的证明。所以这就是桑逾空的礼物?她还记得之前自己在草庐门外,项寻说到“礼物”二字时那欣喜的声音,果然美酒佳人是浪荡男儿最为窃喜的礼物,难怪桑逾空会说,此时项寻定然不希望被打扰,谁会在男女相互爱悦之时希望被别人打扰?此刻她竟然有些感谢桑逾空之前阻止了自己,若是早了一步,瞧见了更为香艳的情景,又是何等尴尬。
云舒冷笑地一步步走近床榻,床榻上的项寻依旧在酣睡之中,嘴角还露着浅浅笑意,这笑虽浅却像是含着蜜,想必是睡梦之中也正躺在女子怀抱里,受其亲热怜惜。然而更让云舒觉得扎眼的是,他的手中此时此刻正紧紧地握着一件粉色的女子肚兜。回想起自己在草庐外被小道姑袭击时险些毁容受辱,呼喊救命的时候,声嘶力竭,喉咙扯得现在还有隐隐痛感。而项寻呢?他却正是美酒半杯!佳人在怀!楚梦云雨!
她站在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竟有说不出的冷静。原本想着将他扯醒问个清楚,可自己以什么样的身份?爱侣?朋友?同伴?适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都无名无分地跟着他。原本她要追寻父母踪迹,可因为项寻的话一路上自己好像一个傻瓜一样,从追踪赤貂再到十绝岛甚至此刻到了无妄山,除了见到一群不明来意的人,对她双亲下落没有半分相助,好像已经背离了自己寻亲的初衷,一切都是项寻的指引,自己只是个默默的跟随者,甚至不曾多问一句。回想起一路,她不得不承认,跟着项寻已经比寻找父母更重要了,这让她觉得自己此时更为可笑。
她此刻若真是将项寻惊醒,他会怎么回答?粉衣女子已是没了踪迹,她也并没有抓人现行,正所谓抓贼拿脏捉奸拿双,若项寻给自己来个抵死不认她又能如何?她更怕自己逼问之下,他若直接承认了,她又能怎样,斥责?哭闹?拆伙?如此想来,她只觉心直接砸进了冰窟窿之中。
不由自主地她一步步退后,一双猫也似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睁出了血丝,睁出了绝望。她退出了房间,缓缓地带上了房门,她频繁地换气想让自己多一份冷静,却不成想转身的一刻正见到桑逾空站在不远处,幽幽地看着她,她吓了一跳,本就冷透了的心被这一惊跟觉得痛得要紧,她抿了抿嘴咬着下唇,笑了笑走上前来。
她紧了紧衣裳,眼神飘渺并不看他,嘴上却礼貌的很,道:“见笑了,您说的对极了,他确实不该被打扰。”说罢侧了侧身从他身边借道而过。桑逾空转过身子,瞧着她落寞的背影只觉得有些奇怪,忙问道:“你去哪里?”
她只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却不知道要去哪里,自然也回答不了,不由得紧紧闭起眼睛,只觉自己身子一凉,恍恍惚惚,晕晕荡荡,如在梦中,如在云中,如在云端,本已委顿不堪,此时想到若是自己独自追寻父母踪迹竟然连个方向都没有,更觉急怒攻心,“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脚下站立不定,忙去伸手扶墙,却还在触到墙壁的前一刻歪倒在地。
桑逾空本是觉得奇怪,云舒的反应是他所料不及的,一杯醉江山而已,即使项寻酒力不及烂醉如泥,丑态百出,最多是让云舒看个笑话,日后还多了个取笑的话柄,然而此刻她却好似被夺了魂魄一般,怎么想都实属不该。
见她如此,心中柔情一动,快步上前搀扶,本欲问个究竟也好相慰一番,却不成想自己这手还没碰到她,便被她侧身闪开了。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摇地往门外走去,留下一句桑逾空想不明白的话:“你们都一样!”
他回眸盯着被云舒关闭的房门,想着进屋瞧瞧项寻,究竟是酒后做了什么,可转身一刻却瞧见云舒喷在地下的那口鲜血,沉吟片刻,终不放心,忙是双足一顿,奔出房门,追了出去。
云舒不会武功,此刻心痛心伤,又吐了血,本应是走不多远,可桑逾空追出院门时却见她的背影已是闪进了林子。心中一惊,可转念想来,难不成是自己之前趁她被箫声催眠之时打入她体内的真气当真起了效果?不禁大喜,忙是疾步追上。
在踏入林子的一刻,一个身着粉色衣衫,面容姣好,发丝上系着一根粉色丝带的女子忽然从树后走了出来,正是挡住了他的去路,而他侧目望去发现云舒正躺在少女身后不远的一棵大柳树之下,俯趴在地似是昏迷不醒。他心中急切,突然纵身一掠,竟飞也似的自少女头顶越过,好似轻烟一般无声无息,将要飘到云舒身旁瞧她情况,却不想粉衣少女眉眼含笑突然发问道:“陆公子,还没续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