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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只觉一时间头也晕了,眼也花了,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满眶盈出。她的心中陡然多出了两只手,将她的一颗心左右扯裂。她开不得口,出不了声,只得于心底里不住嘶吼着:“项寻啊项寻啊,你可一定要认出我来!你一定要救我啊!”
正在此时马蹄声已近在身侧,项寻却只是轻瞥了她一眼,神情倒真真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兴许是觉得她相貌丑陋又贫困潦倒,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便转回了目光。
云舒的心都快裂得流血了,却只能在心中嘶唤着:“喂喂喂,项寻,你倒是仔细点看啊,是我啊!你难道认不出么?”她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她心里的呼唤,项寻显然是听不到的,或者他从未想过,路旁偶遇的丑妇人竟然会是自己盟定厮守的云舒。
“老婆婆!江南骆家是哪个方向?”驴车走得极慢,项寻的马儿走得更慢,却只在他们车子的一侧缓缓跟随。
姚伽并不认得项寻,以为只是一般问路的行人而已,起先并未准备回答,不成想却见他竟骑着马随了他们已有小半段路程,心中增出了些许不悦,想着快些打发了,便指了指身后,佯装出一副贫困老妪沙哑且干撕的声音,道:“我来的方向便是……小相公沿路寻去即可!”
项寻正身于马上一相拱手,朗声道:“谢过老婆婆了!”说罢策马疾驰,扬鞭而去。
云舒的眼睛原是死死地瞪着项寻,几乎已经瞪出血来了,可他自方才随意一瞥之后,竟再没朝她这边看过一眼。直到他调转了马头,直到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云舒的心彻底跌到了幽谷。她心里的哀呼,已变为怒骂,可这谩骂的话还未组织成句,又变成了无奈的叹息:“想我对项寻一直以来又是真情几分?试探几分?利用几分?如今他认不出我来,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他?”
匆匆的插曲之后,各自前行。云舒泪也凝住了,手掌软软的没有一丝气力,想着翻个身也不得。姚伽却似乎瞧出了她心里的想法,倾身上去帮我翻了翻身子,还极其温柔的帮他按摩着关节。已是易容成半百老妇的姚伽此时的样子份外慈祥,然而才不到一刻,便死性不改地伸手抚摸着云舒的脸颊,虽说极尽温柔,可眼波中却充满了龌龊的情欲感,温柔地微笑低语着道:“我对你这般真心,就让我摸一摸呗,全做奖励了也好!”
云舒惊怒之下,却又因口开不得身动不得,只能由着他肆意妄为,这份无能为力更让她羞耻到想死。好在姚伽只是摸了摸她的脸,并无多一分的越轨之行,然而即使如此,云舒也觉得委屈到想要作呕。她已然是落入如此悲惨的状况之中,此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听之任之,真到了所谓的目的地,还会有什么遭遇,她想也不敢想了,她咬住牙不让眼泪流下。
然而正在此时耳边又传来一声:“老婆婆!等一等!”
云舒一惊,立即瞪圆了眼珠,眼泪哗得夺眶而出,这声音又是项寻!她心中大喜,想着他定然是发现蹊跷,此刻前来寻她了。
姚伽不慌不忙的回身,正见项寻扬鞭赶了回来,心中虽有惊讶,却也并不以为意——他对自己的易容太自信了!此时正满面慈祥之色,柔声道:“小相公怎么又赶回来了?莫不是寻不得路?”
云舒冲着项寻一个劲的眨眼,又眨又瞪又挤,眼珠子已经快被折腾出眼眶来了!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项寻缓下了步子,竟然自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赶过身来塞在姚伽手中,满目的怜悯之色,道:“老婆婆瞧着你们赶路也是辛苦,拿些银子再赶路也能方便一些。”
云舒的心都已要气炸了,恨不得一个纵身扑上去,一口过来先不说咬不咬姚伽,定要先将这项寻活活咬死!怎奈她现在连张嘴都是困难,心中狂吼怒骂道:“项寻!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是个瞎子吗?认不出我来就算了,竟然还将那妖人当成了好人!你……你……你赶快去死吧!最好调转了马头就跌下来摔死最好!”
姚伽抬眉一怔,马上佯装出一副大受感动的样子,哽咽着道:“你……你……小相公你真是个好人啊!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您心想事成,给您添福加寿的!”说着揉了揉眼睛,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云舒也哭了出来!真真恨不得打这糊涂的项寻一个‘乾坤颠倒’大耳光,然而她眼泪簌簌往下流,项寻也未多看一眼,只是冲着姚伽又一拱手,便离开了。
驴车哒哒而行,此经一路上也是多遇到过客行人,或多或少也都会向他俩投来目光,但眼光中多是怜悯的悲戚。开始她多么希望这些路人能多看她几眼,好看出她是被这“慈眉善目”的妖人所害,哪知每每得到的都是匆匆一顾,鲜少有人能多看她一眼。渐渐地她便不再期待天降睿将,能拨开表皮上的伪装,瞧出真正内心深处的善与恶。
这样又走了许久,日头渐渐西降,姚伽轻抚了抚她的脸,柔声道:“累了吗?前面有个镇子,可去找家客栈,咱们去吃些点心休息一晚再上路吧。”他的声音如此温柔,但正是这样,云舒才更觉得恶心,呕不了吐不出,一股气憋在胸口,好像下一刻便会气炸了心肺。
镇子不大,人烟稀少,可路口的客栈却还是车马连绵。
姚伽将驴车停在道口,往云舒嘴里塞了粒药丸,云舒倔强,强撑着不愿咽下,倒不是怕死,只是不想姚伽如愿!却听那姚伽忽而一笑,道:“虽说这里人多,但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口对口的喂你吃药,按你的说法,我变态的!所以我可是做得出这种事来!”说着便要倾身上前,云舒一怔,赶忙将抵在齿间的药丸咽了下去。姚伽语气又是出奇温柔,轻抚着她的脸颊,道:“好妹子,你乖乖的样子更可爱!记得一路都要这么乖,哥哥以后一定加倍疼你。”
一听这话,云舒登时觉得万念俱灰,那求死之心油然而生,心下一激动竟霍然坐了起来。正是惊讶,更发现手脚将将有了微微抬起的力气,却依旧好似没有骨头的烂泥一般,支撑不得整个身子。
姚伽瞧着她的样子,含笑点头,道:“瞧瞧,是不是不知好歹?刚给你吃药你还不吃!现在能坐起来了,有没有很开心?”
云舒咬着牙瞪着她,尝试着能吐出一句半句,但终究不能如愿。
姚伽轻搀着她进了客栈,引起了零零碎碎的食客投来目光,当然这些目光与之前沿途的路人一般,只是匆匆流露的悲悯。
姚伽本想着定间客房,再要些酒菜直接送进房间便可,可刚走到柜台准备吩咐,却听靠角落的一桌有人呼道:“老婆婆!好巧啊!来这边坐!今日我请客!”
又是这个声音——项寻!云舒已经不知是喜还是恨,此刻若能让她开口说话,她先不去说出一路上姚伽所作所为,也要先将那有眼无珠的项寻骂个狗血淋头。
姚伽忙摆摆手,可这推辞的话还未出口,便见项寻已经一步三跃地来到身旁,竟先一步伸手想着去帮忙搀扶看起来行动不便的云舒。姚伽慌忙抬手一档,道:“原来是小相公!方才施舍现又请客,那怎么好意思呢!”
云舒眼睛瞪着他,几乎瞪得发麻,可项寻却只是同姚伽左右寒暄。她想着伸手去抓项寻,可她的手连一寸都抬不起来,心急心焦险些呕出血来。可这项寻倒是份外热情定要请客,引着他俩便入了座位。
三人坐定,项寻抬手招呼道:“小二哥,再送两碗米饭,两碟小菜,一壶新茶……”忽又一怔,笑道:“再加一只烧鸡!”
姚伽笑道:“小相公这般心慈,老妇人我真的是遇到了活菩萨!”
“我可不算什么活菩萨!往日我都是吝啬的要命,是出名的守财奴,只是今日忽发善心,想必是你们二人与我有缘吧!”
“只是小相公先前不是准备去江南骆家吗?怎么又会在这客栈出现?”
“哦……我本就是闲游闲荡,听闻骆家宅子大,人杰地灵,便想着能去长长见识,可路上听说是那庄子丢了少夫人,正派人四下寻找!我也就不便叨扰,今下便准备回去了。”
“丢了少夫人?”
“沿途皆是议论,说是庄子里是个人都出来找了!我想定然是那小夫人受不得自己夫君木讷寡情,独自亦或者跟着情儿跑了而已。”
项寻只顾说笑,云舒由着愤怒变成了失望,心中暗忖道:“项寻啊项寻,你还不如不出现,何苦给了我希望却狠狠地打碎!”
饭菜上的倒还迅速,姚伽竟先倒了一杯水,送到云舒嘴边,一边柔声道:“一路上你辛苦了,想必是口渴的紧了,快喝杯茶吧。”一边托起云舒的脸,灌了口茶进去。
云舒心中一喜,当下将一口茶全都吐了出去,吐在了姚伽脸上,想着这般能将那遮住肮脏内心的伪善面具撕下来。然而姚伽抬手用袖子擦拭着一脸的水渍,袖子落下之时,那副样子除了更委屈之外并没有一丝改变。不但如此还暗中冲着她微微抬眉,那样子好似在说:“让你失望了,我易容的手段比你想象的要高明许多!”
云舒的心此时正如项寻手中的烧鸡,被撕得七零八落。她口中的这一口水没有揭穿姚伽,却让项寻惊惶站起,万不成想他竟还冷声训斥道:“你这人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那老婆婆这般服侍你,你不感激便罢了,还这般侮辱找麻烦,实在是岂有此理。”
云舒竟不知项寻还有如此正义的一面,可惜现在瞧在眼中恨不得把他像烧鸡一般撕碎罢了。姚伽却马上佯装出一副委委屈屈唯唯诺诺的样子,道:“小相公严重了!,我这女儿本不这样,后来得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身子成了残废,夫君又狠心弃她而去,这才脾气差了些。”
项寻听了这话,竟跟着叹息了一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亦有一心上人,却不想我在外经商,说得半月便归,归来定是明媒正娶,却不成想我这前脚刚走,她便同别人私奔了去!我是终日寻她不得,这才是一路到了江南啊!”忽然他一把抓住了云舒的手,暗捏了一下,道:“苦命之人啊!你我都是被人抛弃之人,真是相逢何必曾相识!”
云舒当即心中一亮,想着这项寻莫不是已经认出她来,可若是如此却为何迟迟不肯相救,但若并未认出,此时却又为何言语中皆似意有所指?
姚伽一把将云舒的手拽了回来,笑道:“小相公人心眼好,定然会受上天庇佑,早日与心上人重聚的。”
项寻一怔,将那已是撕好的烧鸡推到云舒眼前,玩虐而笑道:“夫人也莫要伤怀,你的相公定然会回心转意的!这烧鸡味道不错,尤其是女子多爱这口味,夫人不妨尝尝。”
云舒缓缓张口,忽又紧紧咬起牙关,瞪着眼睛,不愿再吃下一粒饭,一滴水。
正是此时,忽然间,客栈门外一阵喧闹,一匹骏马于远方奔来,骤然停在门外。此马亦是良驹,长嘶一声也与众不同,正是项寻那匹识路宝马,而策马之人,右手扬鞭,左手勒马,俊逸非凡英姿飒爽,单单只是一抹身影也让云舒的眼睛唤活了光彩——陆羽来了。
项寻亦是瞧见了这一人一马,不禁暗暗皱眉,口中却打趣道:“一看就是暴发户,空架子,糊弄人的!”
项寻即使不认得陆羽,但万万不可能不认得自己的良驹宝马,云舒一听这话,艰难地回过眸子瞧他,二人四目相对之时,只见项寻冲她一个挑逗似的眨眼。见姚伽冷了脸色回身垂下头来,项寻又是一笑,道:“想必是那江南骆家潜人来找那出逃的少夫人了!若是我就不这般大张旗鼓,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一样……您说是吧,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