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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容与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一棵树。“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宗政澍还伸着手。漠漠含着眼泪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邹容与抓起玉瓶往远处掷去,声嘶力竭地吼着:“你骗人,我不信!”玉瓶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在石头上,碎裂开,从里面冒出来一缕白烟。
邹容与定眼望着。
那白烟停留在半空中,“容与,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父亲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你面前,父亲知道你一直都害怕孤单,没有了父亲,你肯定又会伤心。真是的,我在说什么呢。我们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父亲想过你哪一天。哪个节日,或者某个时刻出现在我面前,我应该说:容与。你看,夕阳真好。或者说:你已经走了一百三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也许我会说:你想吃什么菜,这些年我新研究了几样,你要不要都试试?”
容与已经泣不成声,漠漠咬牙坚持着,连樗里子和宗政澍也是一脸的严肃沉郁。
“我也想过,真要到你回来那天,我一定拿出我藏的酒给你品,就连鲲老想喝,我都没给。现在看来我是等不到你了。容与,如果你听到我留给你的话,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对自己好点,凡事看开点,人生在世不过一场戏,是喜是悲都由你自己的心境决定。父亲很遗憾,没能陪你多一点时间,看着你幸福,陪着你哭泣。但是你要记住,在你身边,无论何时,都会有那么几个人和你感同身受。容与,永别了……”
泰蓬山神叫邹容与的时候,邹容与抬起头,心中一慌,又听到他说永别了,下意识地冲上去伸手去拥抱他残留在这个世上的影子。但是她怀中的,只是空气。
“娘亲,娘亲……”漠漠哭着抱着她。“漠漠,”邹容与跌坐在地,她回头看着他,泪流满面,“娘亲没有父亲了。”再也没有了。
几人给泰蓬山神做了一个衣冠冢,邹容与又找到泰蓬山神藏的酒,待樗里子,宗政澍,漠漠拜过之后,邹容与一人留下来。“今晚我想陪他过。”
今晚是中秋节,邹容与要坐在泰蓬山神坟前陪他过节。她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墓碑前面,自己拿起另一杯,举起来,声音有些哽咽:“父亲,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再一次坐在一起喝酒,已经是阴阳两隔。
邹容与仔细地品尝,酒不是很辣,但是辣出了她的眼泪。“真好喝。”邹容与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他记得她所爱的,默默地将自己的爱放在心里,默默地用行动去爱着她,而她,因为内心的坎,三百年没有回去看过他,甚至在以前,她更宁愿住在白海鲲老那里也不愿意回去,要是她能够多回家,多和父亲说几句话,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了?
邹容与又倒满了酒:“父亲,酒有时候要慢慢地品,有时候却要大口大口地灌。我真是暴殄天物,拿你珍藏的好酒这样食不知味地灌。”
夜风冷冷地吹,入秋了,天气终于有点冷。
第二天,等邹容与回来,他们又回常山城了。邹容与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人担心。樗里子和漠漠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让邹容与从失去父亲的伤痛之中恢复过来。
宗政澍一声不吭就拿出一把匕首,递向邹容与,“我记得有一世我母亲被人害死了。”宗政澍一说,唤起了邹容与和樗里子的回忆。
那个时候他只不过五岁,她的母亲被人害死,是他们碰巧从白海出来,救了他。那个时候他叫卫傕,也像邹容与现在这样,闷闷地,将心事堵在心里。
“对。”樗里子拍手,“我也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容与你给他一把匕首,你还记得吗?”邹容与别开脸,她明白他们是想让她看开点,他们在开导她。她也总不能这样让他们担心。
“总是看人出丑。”邹容与轻声说。漠漠见邹容与终于开口了,爬到邹容与怀中,抱着她,心疼地说:“娘亲,你还有漠漠,还有樗里叔叔,还有宗政叔叔,你不是一个人。”
但是你要记住,在你身边,无论何时,都会有那么几个人和你感同身受。邹容与又想起泰蓬山神的话。邹容与接过宗政澍手里的匕首以及刀鞘,“嗯嗯,娘亲还有你们。”
樗里子大笑,“我们的友谊可是天长地久,宗政澍,你不会介意吧?”宗政澍面无表情,若说他感激樗里子他信吗?他感激樗里子,在他不在的时间中,尽他所能地温暖邹容与,让她不至于那么的绝望。
邹容与将匕首放回刀鞘之中,还给宗政澍,“谢谢你的匕首。”
宗政澍收好后又拿了食物给她,“昨晚只喝酒没吃东西吧?”真是瞒不了他。邹容与拿过,食不知味地勉强自己吃了几口。回到解忧茶馆,邹容与松了一口气,暗暗地对自己说:“不要去想不开心的事情,过好每一天吧。”
在邹容与为左思怡治疗的时候,宗政澍走进来,对她说:“保存你的法力。”然后宗政澍主动替左思怡治疗。“酬劳我可不会分你半点。”邹容与知道宗政澍不会在乎什么酬劳,她说这句话只是表示她接受了宗政澍的帮助。
若是别人,邹容与本着能不欠就不欠的态度,但是宗政澍不一样,怎么说,他都是自己拜了两次堂的丈夫。她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会想到他。
宗政澍在左思怡身上施了个昏睡诀,左思怡便昏了过去。然后邹容与听到宗政澍一本正经地说:“夫人亦不必感动到以身相许。”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邹容与算是认识到了宗政澍,突然觉得在宗政澍身上找到了昔日熟悉的感觉。
“不害臊,也不怕别人听到。”邹容与退到一边,看着他的侧颜。“难道夫人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吗?”宗政澍依旧是面无表情吐出流里流气的话。邹容与眼观鼻鼻观心,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吗?也许吧。
“你这样做倒是耳根子清净。”邹容与和宗政澍推门出来,左靳灝今天没有听到左思怡的惨叫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现在担心得脸都白了,整个人傻傻的。
樗里子正好听到邹容与说这句话,再看邹容与不像往常一样,知道是宗政澍替她治疗,心中揪了起来,他安慰自己说:有人替她做,不用她受苦,不挺好的吗?你瞎吃啥醋,人家本来就是夫妻呀!
宗政澍看邹容与表情一愣,眼神之中有着一股忧伤,这是她看樗里子的眼神。“漠漠又去哪里玩了?”邹容与勉强打起精神,问樗里子。樗里子一拍脑门,“哦,他和上一次认识的小孩子去放风筝了。”
正说着,就听到漠漠回来的声音了。“娘亲……”这小可怜的声音,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樗里子不厚道地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邹容与看到漠漠捧着坏掉的风筝走回来,脸都哭花了,他不是和上一次那个孩子一起去玩的吗?怎么还搞成这副模样?“怎么了?”邹容与问他。“他们都抢漠漠的风筝,后来风筝就被他们抢坏了。”漠漠抹了一把眼泪,小嘴巴嘟了起来。
原来如此。邹容与拿起来看了看,“叫你宗政叔叔再做一个好了。”她还真敢说,她又不是不知道,上一次为了做这么个风筝,就算除去拆了重新安装的时间,他还是弄了挺久的。“嗯,晚上我再帮你做一个,别伤心了。”宗政澍现在是骑虎难下,虽然他也想着大不了替他再弄一个的,但是从邹容与嘴里说出来,他就是不想做也得做了呀!
漠漠转哭为笑,“漠漠就知道宗政叔叔最疼漠漠了,所以我和他们说:没关系。”樗里子和邹容与集体无语,漠漠的这个最疼爱把邹容与她置于何地?宗政澍则是嘴角抽了抽,合着他这副伤心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小小年纪,厉害呀!
经历过四个月之后,天气越来越冷,漫长的煎熬,对双方来说都是如此,左思怡的病总算是彻底地好了。
虽然几年没有怎么活动过,现在健康之后突然动手动脚,她浑身都疼。可她第一次觉得这样的疼痛是一种幸福。“哥哥,我好了!”左思怡激动地抱住左靳灝,后者也是十分地尴尬地笑着,毕竟邹容与、宗政澍他们还在旁边看着。
左思怡双手握着左靳灝的手,眼神迷恋着:“哥哥,我要去逛街,买漂亮衣服,吃很多很多的东西,我还要看戏剧,赛马……哎呀,这么多,我一下子不知道该先做什么才好。”
左靳灝宠虐地笑道:“我们得先回家,母亲肯定特别想见到你活蹦乱跳的样子。”
若说之前,左思怡是坚信左夫人是爱她宠她的,但是经历过这一段时间,左思怡心中渐渐地对她害怕起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倒显得生份了。“好,我们现在回去吗?”左思怡扬起脸望着左靳灝。
邹容与总觉得左思怡这个人别扭,脑海中理顺之后,一个念头慢慢变得清晰,她看了看左思怡,后者望着左靳灝的眼神,甚至她的动作,无一不在传达出一个信息。在封建时代,即便是亲生兄妹,都会保持肢体的接触,左靳灝还好,有时候会不着痕迹地避开,但是左思怡也太明目张胆了。
左思怡似乎察觉到了邹容与的目光,露出阴冷的表情。或许这才是她内心真实的一面,邹容与心中暗暗想着。
左思怡和左靳灝对着邹容与和宗政澍拜了拜,“多谢两位救命之恩。”这时候的左思怡乖巧了许多。宗政澍一句话也没说,走出房间,邹容与紧随其后。
既然左思怡的病治好了,那么他们也没有理由继续呆在这里,告别解忧茶馆诸位之后。左府的人就回去了。这一次,左思怡是大摇大摆地骑马路过闹市,引来众人围观。左靳灝向来低调,但是想到今天左思怡高兴,便由着她了。
早就有仆人跑回去将消息告诉左夫人,左夫人一激动,跑到左家祠堂烧香,感谢祖宗保佑,感谢佛祖保佑。结束之后,她跑到左府门前迎接左家兄妹回来。
“娘——”左思怡喊到一半,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了,在她心里,还是还爱她的母亲的。“思怡快来。让娘亲好好看看。”左夫人招呼左思怡过去,双眼上下打量着她。还是那副模样,左夫人一边看一边点头,看来解忧茶馆的人真是神人。
左靳灝自己着手吩咐下人去准备吃的东西,考虑到左思怡身体刚恢复健康,可能还是十分脆弱,所以让厨房的人准备一些易消化的食物。不过这些食物,可比左思怡病着的时候好太多了。左靳灝又吩咐侍女去给左思怡准备洗澡水,这么多年没有好好洗澡,现在就让她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地泡一次澡。
“是。”侍女的声音很好听,只是调子中似乎很紧张,不过左靳灝正在兴头上没有注意到。这个侍女长得清柔,也很瘦,是个娇小类型,巴掌大的脸,穿戴整齐。
她刚走进左思怡的房间,就听到有人喊:“涪芕。”女子抬头望过去,是她平时要好的一个侍女。“青莲?”那个叫青莲的女孩小跑上来,“小姐和夫人说完话就会回来洗澡,你先去避一避,到厨房看看小姐的晚餐做得怎么样了。”青莲紧张地说。
涪芕摇头,“待会小姐见不到我就该生气了。”“傻丫头,小姐见到你才会更生气,听话,快去!”
“青莲,你在和谁说话呢?”左思怡的声音悠悠地响起,没一会她人就进来了,吓得青莲和涪芕赶紧低头退到一边。“原来是你。”左思怡本就知道是涪芕,还是特意提到她,左思怡傲慢的瞥了涪芕一眼:“过来给小姐我宽衣。”涪芕忍不住地颤抖,低着头走上去。
这时候,青莲退了出去。这是一贯的事情。
“我有这么恐怖?”左思怡挑眉。
“没,没,没有……”涪芕害怕得结巴,她的神情出卖了她。
扶着左思怡跨进浴桶里面,眼观鼻,鼻观心地,涪芕细手拿起毛巾,替她轻轻地擦拭,也许是因为水汽的原因,她的脸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