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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即使是最喜欢的事情,做的久了,都是会厌的。
就像肉食里面总有加点菜叶做陪衬,就像大户人家里即使有漂亮贤淑温婉娴雅的正室,总免不了三妻四妾。
做神仙竟也是如此,却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毕竟我以前也没有做过神仙。
每天晨起,昴日星君会驾着他金光闪闪的仙车打我的念尘宫门前路过,赶去东方应卯。金色的车轮在雕着紫罗兰花瓣的玉石地板上驶过,轻盈的像风拂过树叶。
按理说,我没有早起的习惯,自然也赶不上一睹这位整座天宫最勤勉的星君和他那奢华仙车的风采,只是前夜,一向和我谈得来的摇光上君在东北海之外的岳之山新得了几两好茶,邀我品鉴。
那茶颜色浅绿,晶莹灵动,喝起来光滑顺口,口齿生香,还带着股岳之山的青草味儿,确是不俗。
我一时贪杯,就多喝了几口。
念尘宫外的墙根下是块碧波漾漾荷塘,里面零星植着各品样的荷花,都是摇光在九重天各处“借”来的,每到花开的季节,碧波之上,大片绿油油的荷叶间,红的黄的粉的白的荷花们亭亭玉立的开在枝头,迎风摇曳,倒也耐看。
几万年间无数个寻常的夜晚,我和摇光并肩坐在墙根下荷塘边的玉石台阶上谈古论今,中间或是壶薄酒,或是杯清茶,临风临水,头顶上不远处闪闪的群星倒映在荷塘中,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褶褶星辉漫无边际的洒落,我和她好像坐在了漫天星斗之中。夹着荷香的清风迎面拂过,水面上斑斑点点的星光起起落落,我和摇光便停了话语,怔怔的看着,一时忘了今夕何夕。
话扯的有点远,回来继续说哪天遇上昴日星君的事情。
因夜间喝多了摇光的好茶,早上醒的特别早,惦记着昨夜放在石阶上的紫金茶壶好像忘了收回来,我火急火燎的出了宫门,看见那玩意好好的还在原地,这才放下心来。
腹间某处涨的厉害,看看四下无人,我站在玉石阶上解开了腰间白玉带。
“哗啦,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飞流直下五尺半,大珠小珠落叶间。
声音如此的清亮悦耳,带着种雨打芭蕉的韵致。下面的某片莲叶更加清亮起来,娇嫩的像是刚被宠幸完的美人。
我边吹着口哨,心中正自畅快,一抬眼,昴日星君的仙车就驶到了近前。
虽说平时也没多少交集,但大家同殿称臣,份属同僚,当面遇上了也不好招呼都不打一个。
我忙收起法宝如意杵,冲他挥挥手,面带微笑的颔首致意。
岂料这大胡子翻着眼白瞪我一眼,仰着张大饼似的脸用鼻孔哼了声,远去了。
就这么去了。
我楞在原地,裤子都忘了提起。
细细想来,他住他的光明殿,我住我的念尘宫,隔了三万八千里,当无事得罪与他,况且,前不久他母亲毗蓝菩萨寿诞,我也曾去祝寿,礼数也还算周全。
莫非,是嫌礼送的轻了?
不对,当时这厮还拉着我喝酒,称兄道弟嘻嘻哈哈的闹着,挺热情的样子。
莫不是也像其它道貌岸然的老神仙一样瞧不起我这个闲散的扶风神君?
还记得我刚飞升那阵,看天庭上的一切都新鲜,凌霄宝殿的朝会自然也去的勤些,高高坐在鎏金宝座上的玉帝曾对下面的众仙训诫,众卿只是职责分工不同,天庭上的职位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还望大家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
当时我听了还挺高兴。
后来的事实证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三清六御自不必说,平时见都见不着,一不小心见着了也得跪倒路边大礼参拜,就连那些实权在握的小神,也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想想,这九重天和俗世凡尘实在也没多大的差别,实在无聊的紧,所以不管天上地下,谁再当着我的面说什么人人平等的鬼话,我只当他是放屁。
整个九重天,能见了面不反感能聊上几句的,只有那个比我还要闲散的老头太白金星,爱说笑话的司命星君,还有那个小妮子-摇光上君。
说她是小妮子,摇光上君是不赞同的,她已飞升数十万年。而我,还不到区区五万年。
所以,每当我俩谈玄论道争执不下,而她又快理屈词穷的时候,便板起了那张素雅白净的如同芙蓉花的俏脸,拉长了声音,如同讲学的老夫子一般的说道:
“依-本-仙君-的-阅历看来,.......”
然后将她先前的那些见解再次拿出来缀在后面,让我无从辩驳,因为我资历不如她。她用了俩次,尝到了甜头,这种说法竟成了万能公式一样的存在。
她将我驳的哑口无言,自是赢了。而我在心里却认定她辩不过我,才要靠万能公式赢我,自然不能算我输。
就这样轻松实现了双赢。
“喝茶,喝茶。”
俩人呡口茶,缓和下尴尬的气氛,也算互相给个台阶下,再寻个由头,开启下一轮的辩论。
这日夜间小妮子再来的时候,我把晨起遇见昴日星君的事情同她讲说一遍,问她。
“不知道依仙君深厚的阅历看来,那老公鸡因何对本神君嗤之以鼻?”
小妮子竟莫名的脸上一红,艳艳的像是三月里枝头新绽的桃花。
继而噗嗤一笑,举起宽宽的素白云罗袖掩了口,用弯弯的月牙似的眼瞅着我,眼里的笑意盈盈,好像马上就要漾出来。
本神君这才想起男女有别这回事,面上微热,道:“似乎是有些不妥,可这神仙也有三急,这厮又不是女的,未免也小题大做了些。”
小妮子敛了脸上的笑意,一板一眼的道:“神仙嘛,总要有些神仙的样子,我倒是知道你随性,换了旁人可就说不定了,昴日星君就算是到玉帝面前告你一状,你也得受着,毕竟,哈哈,不大雅观。”
我点点头,心里却大不以为然,我又不是尿在了他家锅里,还至于告我一状?
不过小心使的万年船,本神君也不是省油的灯。
由于我没有参加朝会的习惯,凌霄宝殿发生的大小事情皆靠摇光晚上过来的时候传话,此后俩日她绝口不提此事,我渐渐放下心来。
小妮子最爱听我讲红尘里的俗世,她是紫光夫人感莲花化生而出,生下来就是神仙,可谓根正苗红。她也不曾下界,因此对我在尘世中所历之事格外好奇。
说起来我这神君之位得来的甚是侥幸,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即使在几万年之后的今天,想起前尘旧事,心内仍难免惴惴,事情的源头还得在我家老头子身上说起。
老头子戎马半生,战功赫赫,贵为陈国上将军,美中不足的是,眼看年逾半百,六房夫人连个鸡蛋都没给生出来。
你说是身体有毛病也就罢了,可他偏生健壮的很,眼看要绝后,可急坏了全家人,不知道在那处破庙找了个老和尚给算了算,说是身上杀业太重,遭了果报。
老头子毅然放了手中兵符,只挂了个大将军的虚衔,在家颐养天年,第二年就有了我。
他老来得子,喜悦之情非常人所能体会。给我取名字也就格外上心,闲暇的时候翻遍了家里为数不多的藏书,给我取了名字—扶风,乍一看倒也风雅别致,可问题是他忘了我得跟着他姓柳,柳扶风,一听就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由于害怕我走了他的老路,也为了老柳家香火绵延,老头子严禁我舞枪弄棒,请了位大儒,每天领着我读些之乎者也的圣贤书。
我也果然没有对不住我风雅的名字,长到十六岁的时候,出落的唇红齿白亭亭玉立,身条细细的,说话柔柔的,别说与人动手,就算是只鸡也抓不住。
但全家因此而产生了新的担忧,怕我断了袖口,好了男风,老柳家还是免不了断后。
在他们的苦心安排下,我交到了我人生中第一个朋友,自称白马小银枪玉面小神龙赛潘安胜宋玉的张小白张公子。
张公子的首要任务是引导我的□□观念在正确的轨道上稳步向前发展。
俩人白花花的银子比赛似着往青楼妓馆丢,风头一时无双。
没多久,我扶风公子的名号在陈国国都大梁城也响亮了起来,和张公子并称‘大梁二骚’,那是门缝里吹喇叭-声名在外了。
其实他们都忘了,我是念着圣贤书长大的,书里两句话年幼的我牢记在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是以每次去烟花柳巷,我不过是帮着那些女子填上些淫辞艳赋,吃上杯香茶,听上首小曲儿,至于真正的风流勾当,那是张公子的事。
不是我不好女色,我只是不喜欢那涂着比墙皮还要厚上三分粉的脸,那好似刚喝完血的唇,那千篇一律的柳叶弯眉。那些露骨的言辞,那些假意的奉迎。
不少个宿在烟花之地的夜晚,我和衣独自睡在某位不知名的姑娘陈设精雅色调暧昧朦胧的闺阁里,隔壁房间的张公子干活卖力,一派燕语莺啼,活色生香。
无聊的时候我便会猜测今夜被他压在身下的哪位佳丽,是胖是瘦,青春几何,待到天亮的时候加以验证,猜的久了,十猜九中。
再后来,连猜也不必猜了,把全大梁城的烟花女子排做一排站在我面前,蒙上我的眼睛,她不必说话,只要咳嗽上一声,我就能说出她在哪家妓馆,身高体重,你若是想和她共度春宵,需付出多少纹银,接不接受议价。
当然,你议不议价,那是另一码事了。
老头子倒是不再担心我断袖,但旋即出现了新的问题。几位姨娘原本保养得宜像是刚出锅包子似的脸上,变的黄撇撇的,像是玉米面的饼子。至于为何包子会变作饼子,究其原因,倒不是吃不上饭,她们没钱买胭脂了。
全家人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觉得不能让我再这么败家下去了,他们颇有效率的发动了大梁城一大半的媒婆,给我保媒拉纤。
虽说身为大梁二骚之一,声名不大好,但毕竟是家底殷实,不愁吃穿,那些日子,家里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六次。
可能是我的眼光太毒了,那些姑娘高的太高,矮的太矮,胖的太胖,瘦的又太瘦,黑的不白,白的又没血色,不是脚太大,就是腰太粗。
我估摸着,要不是因为我是家里的独子,老头子早就一刀劈了我。
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我遇到了命中的劫-楚之蓝。
那夜她身着件浅白柔绢曳地长裙,聘聘婷婷的似是笼在了云雾中的仙子,明眸皓齿,秀发如云,眼里似乎含了一空的江南烟雨之色。
那是在大梁府尹的家宴上,我持的是发给老头子的帖子,老头子做大将军的时候一向和这帮文官不睦,如今老了,又退了下来,有事还需仰仗着人家,就打发我去了。
见到她的瞬间,我一眼就陷了进去。
水榭歌台上,她领着帮青春少女翩翩起舞,头顶是皎皎明月,四周是杨柳依依,她如云的长发半掩着欺霜赛雪的香腮,妖娆邪魅,一举手,一投足,俱是万种风情。
我看的魂儿都丢了。
在大骚张公子的亲自指导下,我对她发动了猛烈的爱情攻势,新鲜玩意送了几箩筐,我也不再写那些淫辞艳赋,转而疯狂的歌颂爱情。
终于在那个黄昏,我正躺在床上害相思,张公子受人之托送来了张粉红色信笺,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一生一世一双人,做得到的话,来提亲。”
我在床上一跃而起,一旁的张公子吓得一哆嗦。
做得到,我当然做得到。
对于这门亲事,老头子虽说心里不大满意,毕竟之蓝只是个舞女,且父母都已不在,于我家不是太门当户对,但鉴于我好不容易点次头,为了柳家香火,也就受了点委屈,点头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整套程序下来,将她娶进家门。
成亲那夜,亮堂堂的喜烛照着床上的大红被面,上面用金线绣着对儿戏水鸳鸯。
“柳郎,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忘了我。”
之蓝小巧的鼻头有晶莹细密的汗珠,慵懒的爬在我肩头,如云的秀发摊在我的胸膛,痒痒的。
我心里一震,觉得这话太不吉利。
“别胡说,我永远记着咱们的誓言-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淡淡的一笑,在我额间轻吻了下。
老头子给我在大理寺谋了份闲职,我天天去打卯,与大骚张公子也渐渐断了联系。
我以为,我能这样简单幸福的过完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