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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腊月,关东这地界儿大雪飘起来没完没了,呼啸的北风一卷,真如同刀子一般能割伤人脸。外头冰天雪地,这屋里头烧着地龙,小炉子火烧得旺旺的,坐在炉子上的水壶吱吱响着冒着白气。热得靠在椅子上逗弄小安妮的何绍明一身汗,真可谓冰火两重天。
“床,跟我说,床……”
“闯……”
何绍明有些头疼,话说这老外要想说中文学得跟大山那么溜,估摸着也不容易。
“不叫闯,是**!”
这**俩字一出口,坐在旁边儿的凝香与乔雨桐立刻臊红了脸,嗔怒着怪何绍明不正经。
那日在将军署的家宴上,凝香与乔雨桐又规规矩矩扮起了贤良淑德的女子,只是时不时地望何绍明的碗里夹着菜,偶尔还眉来眼去一下。如丝的媚眼勾得何绍明蠢蠢欲动。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宅院,何绍明二话不说,抱起俩妞往房里就走。半推半就之下,算是圆了他的邪恶梦想。打那儿以后,夫妻三人是大被同眠,一连十几天,好不自在。
闻听二人的嗔怒,何绍明坏笑道:“此**非彼**,俩妮子是不是又多想了?某些人还真是嘴上正经,脑筋龌龊啊。”不理二人羞恼,何绍明逗弄着小安妮道:“丫头,长大了可别像你两位妈妈一样,要做个正经的女孩,听到没有?”
小安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其实是冲着何绍明手中的核桃仁,否则她一听不懂中文的孩子点什么头啊。何绍明见其点头,立刻大乐,抱起小安妮一顿乱亲。一时,父慈女孝,其乐融融。
凝香与乔雨桐在一旁笑着,只是,时不时地眼神飘向自己的肚子。眼见着何绍明如此疼爱孩子,两女忍不住开始幻想各自生出的小孩,承欢膝下的情景。
何绍明的眼睛毒着呢,瞟了一眼,见两女神色有异,放开小安妮,悄然走过去,低声对两女道:“俩妮子想要孩子了?要不,咱们现在努力努力?”
凝香面薄,当即炸了,起身追打着何绍明。
乔雨桐却戏谑地笑着,拿眼神挑逗着,摆出一副任君品尝的架势。打闹了一阵,停息了下来,三人围着小安妮,教她说中文,场面一时温馨至极。
骤然,门外传来管家何富贵的声音:“老爷,您赶快出来看看吧,楞格里带了一个洋婆子回来,还说是您在美国娶的老婆。”
三人闻言,反映各不相同。何绍明披了外套,起身便往外走。凝香一脸的莫名其妙,怀疑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而乔雨桐则戏谑笑着,一脸早已料到的表情。
推开房门,穿过庭院,待到了前院儿,却见大门处,楞格里正跟几个家丁解释着。旁边站着一脸焦急的佩顿索伊尔。
“何!”见到何绍明,佩顿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迅速突破了家丁的拦截,扑到何绍明怀里,激动地送上了香吻。
“佩顿,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何绍明惊喜交加,紧紧搂了一会儿,这才松手问道。
“哦,何,你知道,我父亲打算这辈子也不给我祝福了。所以,我在母亲的墓前祷告了,睡觉的时候,母亲祝福我了。于是我就来了,惊喜么?”佩顿就如同一只叽叽喳喳的小燕子一般,语速极快地说着。
何绍明刚要回答,猛然听到后面儿传来凝香的咳嗽声,脸色随即有些尴尬道:“惊喜,当然惊喜。外面儿太冷了,我们进去说吧。”
旋即,拉着佩顿往回走。低垂着脑袋,眼睛撇了下那俩妞,果然没有好脸色,当即心中犯苦。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早知道,一回来的时候,就该告诉俩人自己与佩顿的事儿。可惜自己一时贪图安逸,总想着以后再说。这一再说,就拖到了今日。
如今佩顿来了,俩妞还不知道佩顿的存在,这事儿难办了,少不得又要受难了。
这边儿走着,那边儿楞格里跟在后面聒噪着:“老爷,您是不知道啊,您这位洋奶奶可真有能耐。楞是找了美国使馆,又托了李中堂的人给带路,一路寻到了盛京。赶巧,我楞格里在街上碰到了。这不,就给您带回来了。要说您在美国跟这位佩小姐,那可真叫一个双宿双飞……”
何绍明对着凝香与乔雨桐心虚地笑着,心里对楞格里这个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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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阳州。
北面是沙河,南面是鞍山河,西面是辽河。在这三河所形成的冲击平原上,一行百多号人正立在一个小山丘上。其中一半人都留着短发,穿着洋装,在一名中年人的指挥下,对着山川河流指指点点。另一半,则是辽阳州的衙役,如今被抓了壮丁,跑到这冰天雪地里陪着这群二鬼子挨冻。
詹天佑指着远处冰冻的河流道:“军营就建在这儿,山水环绕,后头就是平原,面积大,就是来二十万人也容得下。东面过了官道,就是一座富铁矿床,还有少量的煤炭,足够支持建立一个工业区了。瞧这儿,这儿建炼钢厂,这里是军械所……”
在詹天佑身后不远,新任辽阳知州唐绍仪也在微笑着看着远处的山峦土地,仿佛已经看到了高耸的烟囱以及硕大的兵营。
旁边儿的小吏冻得脸色铁青,忍不住上前问道:“大人,出来好些时候了,您看,是不是该回去了?再耽搁一会儿,咱们就进步了辽阳城了。”
唐绍仪眼睛一立,道:“回不去就往前走走,不是还有个鞍山驿么?哪儿那么多废话?”
“诶,喳。咱们都听大人您的。”小吏敢怒不敢言,悄没声地退了下去。
其他衙役躲在背风住也议论开了。
“瞧着意思,咱们这位大人是不大算回去了?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嘿,瞎折腾呗,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觉着,大人是打算磨一磨咱们的锐气啊。”
“屁!就你那德行还用的着大人磨?我可听那帮子二鬼子说了,说是钦差何大人打算在这儿练兵,这是要圈地建军营啊。”
良久,詹天佑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地图。见状,唐绍仪笑着走上前道:“眷诚,可是选好了位置?”
詹天佑满脸兴奋道:“少川,这地方是大人选的,还真是好地方。詹某人不过是按图索骥罢了。你看看,这里的铁矿极其丰富不说,最要紧的是露天矿床,好开采啊。估摸着,用不了一年,这钢铁厂就能建起来。你说,这何大人怎么知道此地一定有矿呢?”
唐绍仪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大人肚子里的蛔虫,上哪儿知道去?眷诚,差不多咱们先收了吧。”
詹天佑道了声好,随即与唐绍仪并肩而行。
“少川,今儿回了城少不得咱们得喝几杯。要是一切顺利,单单这个铁矿每年的产出,就足够修全中国的铁路了。先期投资一千万美元,嘿!我一定要建个亚洲第一的钢铁厂。”
“眷诚兴致很高啊?在这位大人手下当差,你算是得偿所愿了。”唐绍仪出言挖苦道。
詹天佑笑着摇了摇头:“且看来日吧。只希望来日,大人能放我去干老本行。可别学朝廷里那帮大人,派我去领海军。”
唐绍仪笑笑,随即道:“地方选了,回头咱们就征发民夫,待解冻之时就破土动工。眷诚,咱们如今可要携手大干一场了。”
随即,二人相识一笑,走下了山丘。冻得通红的脸上,略微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当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而奋斗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身后的那帮子华侨青年,兴致高涨地唱起了歌,生涩的嗓音回应在旷野里,自有一股豪迈之情。唐绍仪眯着眼,迎着日头,心中暗道,大人,您自个儿掏钱,又是办厂矿又是练新军的,究竟是要扶清呢,还是要灭清呢?
与唐绍仪的迷茫不同,知道何绍明心思,有着确切目标的秦俊生连日来可谓春风满面。
海城里,巨大的招兵牌子就立在衙门对面儿。
手里头有钦差文书,当地官府对秦俊生这一狂妄举动是敢怒不敢言。找别扭?甭想了,人家何绍明是钦命的练兵使,皇上眼中的红人,不是自个儿这个五品小官能惹得起的。再者说了,圣旨上写得明白,直接将这海城从奉天府管辖划到了何绍明的治下。那可是自个儿正经的顶头上司。惹毛了那位,保不齐自己就得回家抱孩子去了。
几天来,这位五品的知州,如同灰孙子一般,对秦俊生是百般奉承。略一打听,知道这是打算招募兵丁,前往辽阳。可再一打听,如今辽阳连兵营都没有呢,这招的是哪门子的兵啊?数九寒天的弄一帮子人站在山里喝西北风?
秦俊生嘿嘿笑着为知州解了惑:“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啊。这眼瞅着就是年关了,听说那帮债主,专门挑年三十上门讨债,那些男人扔下老婆孩子的,年三十的得跑到深山躲上一天,初一才敢回家。这年过不好,一年都不顺心不是。咱们大人就看中这点,挑在这个时候招兵,这不比平时来的容易么?至于兵营,简单,先伐木造木屋好了。上万人造几个木屋还不简单。”
知州听完,直挑大拇哥,连声称赞何绍明英明。心里却琢磨着,这位大人心思忒细了,自个儿得留神,别让人抓到把柄。
秦俊生瞧着日头西陲,心里盘算着,海城地界就招了上千人,加上之前的,一个美式旅的队伍就这么划拉来了。心中满意,随即叫人撤去招兵的牌子,打算领着人返回辽阳了。
手下人正忙着呢,一个头戴毡帽的半大小子走了过来,出言问道:“这位总爷,您这儿是招兵么?”
秦俊生一打量来人,见对方衣着寒酸,个头不到一米六,圆圆的脸盘,看起来年纪不大,遂随口道:“是啊,招兵。三十两的安家费,月钱四两八,可比淮军还要高,怎么,你有兴趣?”
那年轻人躬身道:“是,大人,您看我成不?”
秦俊生打量一番,道:“多大了?”
“十六。”
秦俊生摇了摇头:“年纪有点儿小,而且你这个头儿也小了点儿,不成不成。”见年轻人满脸的失望,秦俊生又问道:“认识字儿么?”
那年轻人来了兴致,连声道:“会,小的读过两年私塾。”
“写个自己的名字来看看。”
年轻人对着毛笔哈了半天气,提笔一蹴而就。
秦俊生拿起纸来一看,一手漂亮的小楷,忍不住心里暗赞,随即笑着道:“算你小子运气好,大人有令,对认字儿的可以适当放宽条件。得嘞,就收下你吧。去旁边儿把籍贯户籍都报备一下。”
年轻人满脸的信息,对着秦俊生连连鞠躬,随即走到旁边儿的书记那儿报备。
“小的姓张,弓长张,张作霖,就住在海城……”
秦俊生在一旁放下了写着张作霖三个大字的纸张,伸了伸懒腰,满脸倦怠道:“成了,收工吧。咱们这一路收了小五千号的人,也该回去了。再不走,咱们这点儿人都管不过来了。”
同时,秦俊生心中却在臆测着,此刻何绍明定然是美人入怀,守在热炕头腐败着呢。而自己这个苦命的,大冷天儿的却忙前忙后,真是人生际遇各有不同,啥人啥命啊。想到不平处,秦俊生忍不住恶毒地想着,要是何绍明这会儿后院起火,美色在前却碰不得,那该多好啊!
“啊欠!”何绍明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贱笑道:“有点儿着凉了。来来来,都坐,站那儿当烟囱呢?快过来。”
任何绍明如何说,屋子里的三人就是戳在那儿不动。
凝香与乔雨桐似乎结成了攻守同盟,满脸气愤地看着同样满脸吃味地佩顿。
良久,凝香冷声道:“老爷,您若是想要女人了,去那烟花之地偶尔快活一下也无不可。想得紧了,您大可以让我们姐妹去美国找您啊。可您倒好,不声不响的找了这么一个洋婆子。样子骇人不说,连个规矩都没有,您还真打算纳妾啊?”
佩顿不懂中文,转头问向何绍明:“何,她是不是在侮辱我?”
“不,佩顿,她是在表示问候,是的,表示问候。”
佩顿气道:“别骗我,我知道肯定不是好话。”随即转头盯着凝香:“不管你在说什么,我和何是真心相爱。不像你们,可悲的包办婚姻。何并不爱你们,我劝你们,还是离婚好了,不要妨碍我和何!”
“她说什么?”凝香问向何绍明。
“呃,她说以后你就是大姐,她一切听你的。”
“胡说,你一骗人眼睛就转圈!”随即,凝香又是乌里哇啦一大通斥责的话过去。
身在当中的何绍明这个郁闷,这三人,语言不通还能吵吵起来,这叫什么事儿啊?
吵吵半天,双方也没弄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作为此间主人的凝香,一把抱住何绍明的胳膊,示威地白了佩顿一眼。
佩顿气得张大了嘴,不甘示弱地拉过何绍明的另一支胳膊。随后,乔雨桐嬉笑着,抱住何绍明的后背,也加入了战团。这位姐姐一边拉扯,一边还调笑着:“爷,别怪雨桐,我要是不抢回头凝香姐姐该生气了,您多担待。”
何绍明被拉扯得天旋地转,耳听得乔雨桐的话,心里这个气啊,心说,就属你这丫头用劲儿大。
拉扯来拉扯去,何绍明一怒之下,甩开了三人,装做脚步不稳,一头碰在桌子上,索性当即装作昏迷。
眼看如此,凝香与佩顿当即慌了手脚,一个嚷嚷着叫人请郎中,一个抱住何绍明的头哭得梨花带雨。闹闹哄哄好半天,乔雨桐拿钗子刺了何绍明的人中,何绍明顺势装作醒来。
开口虚弱道:“求求你们,别闹了,再闹我明儿就去兵营。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啊,有事儿好好说不成么?”中文英文说了两遍,关心何绍明的凝香与佩顿都当即点头应是,暂时放下了矛盾。装作头疼的何绍明在众人搀扶下上了炕,随即闭眼不语。
凝香恢复了大妇本色,吩咐下人给佩顿收拾了屋子,又派了两名粗使丫鬟,连带着小安妮都交给了佩顿去带。仔细为何绍明揶了被角,随即退出了房间。而佩顿也被小安妮拖着,离开了。
乔雨桐落在最后,临走前低声道:“爷,您这苦肉计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您还是琢磨琢磨怎么解决吧。”说罢,嘿嘿一笑,关上了房门。
炕上的何绍明睁开眼,对着关着的房门一顿呲牙咧嘴。随即叹息一声:“得过且过吧,瞧这架势,再不用苦肉计那俩丫头就得动手了。诶,明儿该怎么办呢?难道继续装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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