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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歇雪住,乌云遮天。一点微弱的灯光摇曳着,慢慢由远及近。
“就送到这儿吧,马灯你拿着,路远天黑的,别出意外。”秦俊生停了脚步,一手拽住缰绳,侧头对身旁一‘士兵’说道。
‘士兵’摘了帽子,抖落瀑布般的长发,接过马灯,只是凝神盯着秦俊生看着。
“别愣着啦,赶紧走吧?一会儿被巡逻的发现,想走都走不了了。”秦俊生催促道,又将缰绳交到她手中。
她没接缰绳,而是扔下马灯,猛地扑到秦俊生的怀里:“当官儿的,你就这么把我放了,回头不怕吃官司?我可是朝廷的钦犯。”
滚落在地的马灯,照亮了秦俊生的脸,只见他嘴角抽搐一下,随即笑了笑,道:“你个黄毛丫头算哪门子钦犯?少了你这地球儿还得照常转。大不了老子将功折罪,回头把你爹给俘虏咯,不就齐活儿了?”说话间,忍不住伸手想要抚摸女子的秀发,却又僵持在空中,顿了片刻,随即落下,推开了女子。
杨紫英挤出一抹微笑,真情流露,红了眼圈,道:“当官儿的,我杨紫英虽说是个女子,可也说话算话。此番回去,一定规劝我爹爹少做杀孽,待乱事一平,若小女子还没死,定然自缚其身去寻你。”眼泪汩汩而下,她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当官儿的,你是个好人。谁嫁了你,是她的福气。你我之间,你是官儿,我是匪,这辈子走不到一起去。若非如此,小女子……总之,太上老君、观音菩萨都在天上看着,好人定有好报,你一定会寻个比紫英强百倍的女子。”
说罢,杨紫英再次扑到秦俊生怀里,献上香吻。
良久,二人喘息着,分开。杨紫英不再言语,拾起马灯,跨上战马,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当官儿的,来世紫英结草衔环,定要还你这份恩情……”
夜色中,清脆的女声从旷野中传来,变得有些模糊。
待灯光化作一个亮点,秦俊生叹息一声,这才转身返回营地。这一刻,他显得有些颓然。有时候聪明人冲动起来,反而比一般人要来得决绝。但是他不后悔,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杨紫英一个花季般的女子,变成一个即将被凌迟处死的囚徒。
“只盼,你以后隐姓埋名,忘了你的什么承诺吧。”秦俊生自嘲一笑,暗暗想道。
正当此时,左边的小树林里隐约传来脚步声,秦俊生条件反射般掏出了手枪,指着一片黑暗的小树林,喝问道:“谁?出来!”
“参谋长,别开枪,是我,凯泰!”声音落下,随即,小树林里亮起了马灯,一个模糊的身影走了出来。
“参谋长,用老美的话说,您可够罗曼蒂克的。这才几天的工夫,就跟一个女囚搞在一起了?呵呵,佩服佩服。”说话间,身影清晰起来,来人正是何绍明的亲卫凯泰。
“凯泰?真是你。你怎么猫这儿了?”秦俊生收起枪疑惑道。
“嘿,参谋长,别装了。就你那脑袋还想不出来?甭废话了,小爷在这儿蹲半晚上了,赶紧跟我回去见大帅吧。”
闻言,秦俊生一言不发,只是垂着头朝前走着。而凯泰却兴致颇高,连连追问着秦俊生可把那杨紫英弄到手了。秦俊生被问得烦了,才回了句:“老子才没那么龌龊呢。”
“啊?诶哟喂,我说参谋长,您也忒怂了吧。搂搂抱抱亲亲摸摸就把您收买了?您也太好贿赂了。说心里话,我觉着您老亏大发了。旁的不说,就说您老一个月二百多美子,一年下来得买多少个那样的丫头啊?嘿,如今倒好,为了一个臭丫头,把这参谋长的职位给丢了,回头够您窝火的。要我说啊……”
“你烦不烦?”秦俊生气急,不耐道。
凯泰嗤笑一声,道:“得,如今您还是参谋长,我不说了。”
两人一时无语,片刻后,凯泰引着秦俊生便进了何绍明所在的院落。
“报告!参谋长带到!”
“进来!”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凯泰让秦俊生进去,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色,反手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两盏马灯亮着,照得小小的房间如同白昼。火炕闷闷地烧着,让房间的空气有一些干燥。何绍明正盘腿坐在火炕上摆放着呃一张炕桌后,低着头正在写着什么。闻听脚步声,何绍明头也不抬地道:“人放走了?”
“恩,放走了。”秦俊生硬着头皮回答道。迄今为止,他也没想出什么说辞,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找托词。
“自己找地方坐吧。”何绍明闷着头说完,有继续写着什么。一时间,安静的房间内,只传来沙沙的钢笔声。
良久,何绍明停了笔,活泛了下手腕,趁势伸了个懒腰。抬头却见秦俊生依旧站在那里,左手托着帽子,帽子上放着两只肩花,低垂着头,仿佛是在认罪一般。
见此,何绍明一笑,道:“怎么?知道错了?”
“是。放人前就知道了。”
何绍明戏谑地看着秦俊生,问道:“那你说错在哪儿了?”
“呃,卑职不该同情钦犯,也不该私自放走她,更不该还送她逃跑工具。另外,卑职还违犯了军令,请大帅处罚。”说着,秦俊生的头垂的更低了。
何绍明笑着摆了摆手,道:“没你说的那么复杂。这一人造反,株连九族,那是满清的律法。照我看,那杨紫英不过是年幼无知,被其父洗了脑子,况且又没有害人,顶多算是罪犯家属罢了。要说,本帅也打算放来着。”
“大帅!”秦俊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绍明。
“我就是这么想的,没有包庇你的意思。现在再来说说你的问题吧。”旋即,何绍明换了脸色,肃容道:“第一,不管杨紫英定没定罪,暂时她是咱们关东军的人犯,你秦俊生徇私情,将其放走了;第二,为了放走杨紫英,你秦俊生欺上瞒下,借着职务的便利从后勤骗走了一套衣服,领着杨紫英大摇大摆出了军营;第三,这条虽然不重,但是却是最可气的,你小子居然将本帅的马也送她了。我……”何绍明抄起钢笔,就要砸向秦俊生。随即醒悟这钢笔是乔雨桐送的,又舍不得地放了下来。指着秦俊生的鼻子道:“是!那丫头是挺无辜的。但是,要放也是我发命令放啊,你不声不响的给放走了算怎么回事儿啊?”
秦俊生满脸潮红,走上前几步,双手将军帽与肩花放到了炕桌上。
“我说要免了你的职么?滚!给老子收回去!”
“大帅,我这个参谋长当得不称职,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放屁!老子要是能找到比你称职的一早就换了。赶紧给老子拿回去。”
见何绍明并没有夺了自己的军职,秦俊生脸色激动起来。年轻的参谋长视军职如同自己的生命。当即又拿回军帽、肩花,穿戴整齐,肃然道:“大帅,俊生一定将功折罪,为您拿下朝阳府,拿下敖汉旗!”
何绍明板着脸道:“一码是一码。你有功,自然有赏,但是,你有罪,却不能拿功劳来抵!眼下是大军出行,不便处罚。回去后,给老子去面壁室自己关自己一个星期,通报全军批评,再降一级从大校降为上校。”
“是。”秦俊生垂头应着,脸色掩不住有些喜悦。降一级?无所谓。通报批评?反正自己做错事儿了,应该的。一个星期小黑屋?这个有点儿头疼,不过总比脱离军队强。
“滚蛋吧!”
望着秦俊生有些雀跃的身影,何绍明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捏起方才写的电文,反复看了两眼,叹口气道:“诶,你小子玩罗曼蒂克,我这大帅还得给你擦屁股。”摇了摇头,随即叫来凯泰,嘱咐其明日一早发给辽阳。
一**一年十月二十九日。
土默特距离朝阳不过一百八十多公里的路程,直线距离更短一些。但赶上连日的恶劣风雪天气,短短的路程,足足走了七天。
望远镜里,不高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地拥挤着头戴红色头巾,穿着杂乱的金丹道教徒。头目举着长刀在呼喝着,其他人等有的战栗着握着长矛,有的挽着硬弓,一些陈旧的土炮、抬枪也推上了城头。几名道士打扮的人,手持穿着画符宝剑,口中念念有词,来回地走动着。
秦俊生放下了望远镜,他没有看到期盼着却又不想在此见到的身影,长出一口气,轻声道:“开始吧。”
随即,炮兵营的营官,在几名美军军官的指挥下,加起炮队镜,一声声口令随即传来。二十门75mm野战炮分层错落着,纷纷扬起了炮口。
“瞄准完毕!”
“瞄准完毕!”
……
“目标,前方1800米,朝阳城墙,十发急射!”
“放!”
“放!”
……
‘砰砰砰’,炮兵营在一声令下,二十门火炮依次开火。炮弹拖着白色的烟雾,如彗星一般撞向朝阳城。几秒之后,城墙上暴起一团团的火光。矮小的城门楼子,更是在一炮之后,连根拔起,飞落城中。
火光闪过之后,才远远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见识过火炮齐射的关东军士兵还好说,从没见识过的翰林编修文廷式表情可精彩极了。先是被开炮的声音骇了一跳,胯下的马险些将他掀翻。还未坐稳身子,便从火光四射的远处传来滚滚的炸雷声。抬头一瞧,但见片刻前还好端端的朝阳城,如今已变成了修罗场。右侧城墙,随着爆炸,时不时的,或是整个人,或是断臂残肢,或是大刀长矛、抬枪土炮,接连不断地飞了起来;正面城墙上,连续的爆炸,已经让左侧的城墙完全坍塌。
“这……这……当真是神兵利器啊,神兵利器!”文廷式哆嗦了半天,连连地称赞着。只是,此时却没有人理会这位翰林编修。
士兵们都是从严酷的训练场上出来的。爬铁丝网,只要屁股稍微高点儿,肯定能被马克沁打中;躲在防炮洞里,忍受着几乎近在咫尺的火炮袭击。炮弹在头上爆炸,如果某一发偏了些,就有可能闹出人命。如今又见识了战场的血腥,现在,这一部关东军士兵,已经成为合格的军人了。
此刻,所有人都冷着脸,待火炮过后,几十挺马克沁被推到了距离城墙五百米左右的距离。在军官的指挥下,‘哒哒哒’地喷射着火舌。一个团的步兵开始猫着腰,分成四拨散兵线,小跑着向城墙发起冲锋。
一切都是按照剧本般地进行着。墙头上残余侥幸没死的金丹道教徒,炮火袭击后还在发蒙,随即又被穿透力极强的重机枪子弹招呼了一番。那些发了疯般,哭爹喊娘站起身打算逃跑的,无一例外被打成了筛子。其余理智一些的,紧紧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分毫,更别说起身还手了。
第一线的步兵,迅速占领了城墙的缺口,随即在军官指挥下,找到了登上城头的梯子,掩护着第二线的步兵冲上城墙。一波波的散兵线,如同潮水一般冲击着朝阳城。
步兵在付出了有限的几个伤亡后,迅速占领了东西北三面城墙。然后支起步枪,瞄准着企图登上城头的反抗者。
此时的朝阳城内,早已乱作一团。组织松散的邪教徒,再也顾不得旁人的生死,没头苍蝇般在城内乱转。眼见着东西北三面都被关东军占领了,也不知在谁的喊叫声提醒下,所有人都涌向南城门。
站在残破的北城墙上的刘鹏飞看得清楚,当即抿着嘴不屑地笑了笑,对着身后道:“张作霖,打旗语告诉参谋长,那帮子邪教都从南门跑了。”
“是!”个子矮小,却壮实了许多的张作霖应了一声,随即拿起红蓝二色小旗,转身对着城外的大部队打着旗语。
城外,秦俊生放下了望远镜,吩咐道:“告诉骑兵营,可以出击了。”
“是!”传令兵领命,随即策马奔向了左侧的骑兵队伍。
秦俊生转过身,望向不远处的何绍明,暗道:“大帅,按照您的意思,我才定下这围三缺一的安排。这回您可满意了吧?”
瞧见秦俊生望过来,何绍明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笑着对身旁的文廷式解说道:“文大人有所不知啊。我这关东军依仗便是火力优势。如若陷入巷战,敌我混杂,炮火不好支援,马克沁又颇为沉重不好移动,单靠着步枪刺刀的,难免有死伤更多。这围三缺一,便是给了乱匪一丝生的希望,让其从南门逃走,我再派骑兵追击。溃败之下,乱匪哪还有心思抵抗?必然束手就擒。”
文廷式抚须笑道:“大帅不必解说,这兵书战策,下官还是有一些涉猎的。大帅先是放敌酋之女,乱其军心,再用围三缺一,可谓妙计连连呐。大帅放心,下官定会照直去说,必不叫有心人寻了把柄来搬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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