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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是总也望不到边的粉红花瓣,鼻翼间绕着沁人心脾的幽香,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痕,是谁在耳畔轻吟,是谁执手相待,是前世的旧因缘,还是今生惊鸿一瞥后的守望?或许,那浅笑嫣然,只因他是心底的那人!
晨曦笼着营帐,折出慵懒的温暖,晏亭缓缓的睁开了眼,心头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悸动,甩掉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幻想,猛然惊觉营帐中似乎还有别人,立刻变换了脸上的表情,转过头去,看着靠坐在对面卧榻上手执竹简的苍双鹤,不经脑的脱口问出:“你怎么还在?”
怨不得总有一抹熟悉的味道,现在才想起来,似乎以前就在那厮身上闻到过,美得恁般动人的卿玦身上也不会有这么别致的幽香,苍双鹤身上却有,晏亭嗤之以鼻。
看着晏亭一脸的不屑,苍双鹤只是淡笑的放下手中的竹简,坐直了身子轻缓道:“鹤夜里睡在此地,不在这里,又要去哪里呢?”
晏亭被噎了一下,随即冷哼道:“外面的人实在太多,先生该早早的起来,在外面没人的时候就走了才是。”
说罢自觉这话恁般的失礼,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睨着苍双鹤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的轻笑,并没有因为她这话而生出什么变化,也不知是放了心还是不甘了起来,晏亭竟开始好奇,到底怎样才能令苍双鹤那笑生出变化,即便是别夕也有敛了笑脸,净神凝思的时候不是!
半晌,听见苍双鹤一如既往的语调悠然道:“昨晚赶得紧,鹤那不经用的马车散了架子,如今非但不可先行,恐还将劳烦上大夫,载鹤一程。”
晏亭圆瞪了眼,声调拔高了几分,厉声道:“苍双鹤,夜里你跟本大夫抢营帐,白天还要和本大夫抢马车,是何居心?”
对于晏亭的愤怒苍双鹤并不十分在意,吊着眼角轻缓道:“不载也罢,乌骓马有些耐力,想必共载两人也并不吃力。”
有了弱点,总要受制于人,大军起程,晏亭看着斜倚着车厢假寐的苍双鹤,恨得牙痒痒,在天下人眼中,苍双鹤是总留人遐想的惊世之才,可在晏亭眼中,苍双鹤就是一个无耻的小人。
晌午,大军停在一座城外休憩,卫都带了几个将领跟卿玦报备进城采买些必需品,卿玦倒也不甚在意,放了卫都等人进了城。
大军起程前,卫都一脸兴奋的回来了,随行还有一辆花棚马车,晏亭偶然间瞥见,曾笑对卫都说道:“卫将军莫不是知晓鹤先生马车坏了,又去城中给他寻了辆新的?”
却是不想卫都一张稍嫌乌黑的脸顷刻间转成紫红,支支吾吾道:“这个,鹤先生乃非常身份,怎可乘坐这等粗鄙的马车,是末将疏忽了,竟不知先生需要一辆马车。”
听见不是给苍双鹤备的,晏亭也失去细问的兴致,再之后大军继续上路,晏亭复又坐在苍双鹤对面,间或偷偷睨他一眼,脑海中想象着若是把苍双鹤推进水中,他失了冷静挣扎该是怎样一副好笑的画面,想着想着倒也自顾自的欢快了起来。
那厢苍双鹤换了一个坐姿,手中擒着个什么,晏亭始终没瞧明白,却知道苍双鹤总是捏着那东西,即便好像睡过去了,可手中捏着的东西却还是轻缓的转动着。
在晏亭窃笑的同一时间,苍双鹤缓声道:“人尝歹念,往往不得其愿,反倒害了自己,上大夫对此有何见地?”
眼角抽了抽,晏亭咬着牙眯着眼对上苍双鹤,尽管心头跳得异常,却还要坚持着脸上的平静,一字一顿道:“先生这话是何意思?”
苍双鹤淡笑出声:“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而已。”
晏亭撇撇嘴,压下心头的异动,冷哼道:“本大夫信奉有仇不报非君子。”
苍双鹤吊着眼并不去看晏亭的表情,不甚在意道:“许多时候,善恶存于一念之间,而君子与小人,也不过一墙之隔。”
晏亭冷笑道:“先生莫非说本大夫乃君子隔壁之小人,先生想与本大夫毗邻而居?”
柔和笑道:“鹤从不以君子自居。”
晏亭干笑两声,“却原来先生喜欢五十步笑百步。”
苍双鹤手中捏着的东西露出紫色的一角,可笑得开怀的晏亭并未注意,苍双鹤浅笑道:“鹤只在意感兴趣的东西,若时时在意自己于世人眼中是君子还是小人这样的虚名,怕只会缚住手脚,上大夫以为呢?”
扯了扯嘴角,“鹤先生不愧为高人,见识果真同本大夫这等睚眦必报的俗人不同。”
苍双鹤浅浅的笑,“鹤亦不是圣人,不会受他人所害而无动于衷。”
晏亭心头又开始激烈的跳动着,略有些仓皇的别开了眉眼,知晓苍双鹤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等话,前方传来扎营的喊声,晏亭方才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倒也知道遮掩自己的表情,对苍双鹤没心没肺的笑道:“先生今日随军,想必卫将军已经为先生备好营帐,本大夫可把曾胜乙调来与先生同住,可不好让歹人趁虚而入,伤了先生性命。”
苍双鹤随意道:“若想伤鹤性命,绝非易事,曾胜乙还是留在上大夫身边吧!”
说罢竟先于晏亭下了马车,晏亭咬牙切齿的盯着苍双鹤的背影,恨恨道:“总有一天要让你变变脸色,本大夫就不信你当真没有人该有的喜怒!”
是夜,没了苍双鹤的营帐少了那淡淡的幽香,竟有些空冷,晏亭躺在榻上辗转着,久久未曾入睡。
那厢卿玦看着晏亭的营帐熄了烛光才转身走回自己的营帐,他的身影伴着清冷的月光愈显得薄凉,进了营帐片刻便察觉到了异样,抽出身后背着的上半段画戟,直指向卧榻的位置,冷声道:“什么人?”
半晌,榻上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魅惑道:“奴家曾听闻姬将军恁般威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渐渐适应了营帐中的黑暗,朦胧间看见榻上有一个侧身卧着的身影,擒着画戟,取出火石点燃了一边的火盆,营帐内顿时明亮了起来,卿玦向自己卧榻上望去,脸上的表情顿时僵滞。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此刻裸着身子,只用锦被把腰腹部略略遮了遮,待到营帐内明亮的一瞬,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看见卿玦之时,眼中顿时闪现了一抹近乎错愕的惊艳,随即吃吃的笑了,柔声细语道:“原本便听闻姬将军何等的非凡,奴家只当那些无知小儿以讹传讹,却原来将军较之市井传闻更加的出色,算奴家今日运气好,赚到了。”
卿玦眉头锁得更紧,闷声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本将军的营帐内?”
那女子悄悄的把锦被往下窜了窜,眼带秋波的看着卿玦,娇羞道:“奴家乃恬歌,虽非清倌,却甚少会外度,若不是先前那位将军说带奴家来伺候姬将军,奴家也不会这么巴巴的就跟着来了,怎么说,奴家也正是好年华,又被他人念做徐城的花魁,可不好掉了身价的。”
卿玦拧紧眉头,看着那个自称花魁的女子,虽其面容娇艳,可卿玦却不十分喜欢她那张过分修饰的脸,闷声闷气道:“比不得本将军好看,也敢称花魁?”
恬歌被卿玦一句话定在了原地,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半晌才尴尬道:“那个……这个,姬将军出身尊贵,样貌非凡,此乃天下人皆知之事,奴家自是无法与将军相提并论,可奴家当真是咱们这方圆百里的花魁,这点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卫将军。”
卿玦慢慢的收了手中的画戟,眸光流转着,眼前这个女子是不是花魁他并不十分在意,脑海中是那日晏亭询问他是否有龙阳之癖的画面,如魔怔了般,缓步上前,他当真有龙阳之癖么——其实他自己也想知道。
自称花魁的恬歌看着卿玦缓慢的靠近,第一次觉得迎接一名男子竟如此的紧张,脸上笑得恁般灿烂,缓缓的舒展了自己优美的身形,寻到一个在男人眼中最具诱惑的姿态,笑迎着卿玦靠近。
原本还遮掩着腰腹间的大部分,可瞧见卿玦缓步上前之后,也不知什么时候,那锦被只剩下遮住双腿间那点的一角,瞧着更加的勾人,这招是恬歌惯用的,以前有男子见了她这副摸样,早如恶鬼般扑上来了,不管他生得再怎么如天人一般,总需要女人的身体来纾解了欲望不是,更何况行军营中,难得见上个女人,又如她这般的丰腴迷人!
恬歌笑得自信,却是不想她这副妖媚的身体卿玦却视若无睹,站在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榻上盯着他笑的恬歌,探出手掌,在女子咯咯的笑声中,轻轻探上了她的眉目。
待到卿玦略有些粗糙的指尖触碰上了恬歌的眉目之后,恬歌娇笑一声,轻喃道:“将军当真的不同,旁的男子瞧见奴家这副模样,伸出手,先做的便是掀了奴家这锦被呢!”
不理会恬歌说了些什么,怅然若失的收回了手指,冷着声音道:“皮肤不够细腻,本将军不喜欢,你出去吧!”
笑容再一次僵滞,花魁结巴道:“将……将军,您说……说什么?”
卿玦已经面露不耐的板起脸上的表情,冷哼道:“本将军要便要最好的,你非但样貌不及本将军好看,且这皮肤还这般的粗糙,本将军怕硌手,难不成听不懂这般浅白的话,还是要本将军亲自扔了你出去。”
花魁难以置信的看着卿玦一脸的严肃,迟疑道:“将军说的是真心话?”
卿玦已经面露不耐,转身走出营帐,大声对躲在暗地的卫都喊道:“卫都,你过来。”
卫都身子一颤,与曾胜乙和晏忠交换了一下眼神,耳畔又传来卿玦的喊声:“若再不过来,休怪本将军以军法处置。”
这话直接踩在了卫都的软肋上,这次也不再和曾胜乙还有晏霍交换眼神,直接站起了身子,笑嘻嘻的迎着卿玦走了过去,边走边小声道:“将军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那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良宵苦短,可不好错失了,再走要好些日子才有这样的地方了。”
卿玦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调侃,冷声道:“那个女人是你找来的?”
伸手搔了搔头皮,卫都一张黑脸又开始泛起了紫红,好在现在天色黑,倒也瞧得不甚分明,听见卿玦的问题,只是点头应道:“鸨母说此女颇得推崇,且有四面八方慕名而来的恩客,向来都是她挑客人的,若非听闻将军威名,倒也不会跟着来。”
卿玦冷哼道:“随便告之这等杂人本将军之名,你也不怕招了是非,若她有些背着人的身份,你该如何应对!”
听闻卿玦的怒声斥责,卫都脸上现出尴尬,轻缓道:“事先末将已经打探过,此女绝无特别的经历,只是末将寻上她,她借故推三阻四,末将一时失口,才把将军的名号报上了。”
“送她回去。”
卫都的为人卿玦心中有数,见他真心诚意的说了,倒也不难为他,只是沉稳着声音令其将恬歌送回,却不想卫都听了卿玦的命令,脸上又显出一副心痛的表情,轻缓道:“末将半年的俸禄,就这么平白的送走了,也实在可惜啊!”
卿玦本来已经转身要走,听见卫都的话,又顿住了脚步,侧头用眼角的余光问道:“你说此女是你用自己的饷银买来的?”
卫都重重的点头道:“这个是自然,末将断不会挪用军资。”
卿玦玩味的调侃道:“不想卫将军也有开窍的一日!”
卫都面皮又变成紫红色,且较之方才还要深刻,半晌小声的说道:“我大央难得有如今的气势,行军枯乏,难免要生出些情理之中的念头,想必寻个缓解的道道就能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烦,若如此,末将倒是不在意那些小钱,只要将军开怀就好。”
听着卫都的话,卿玦心头一动,想来那日晏亭的解释并没有让卫都信服,轻叹一口气,倒也笑了起来,对卫都平和道:“卫将军不必惦着本将军,你这话说得也是,总不好把金子再要回来,送走了实在可惜,就送进上大夫营帐中去吧。”
卫都愣了一下,随后搔头笑道:“还是将军想得周到,末将这就请恬歌姑娘去上大夫营帐。”
此刻营帐里,恬歌并没有穿上衣服,裹着缎被靠在帘子边听着他们的议论声,失望渐渐深刻,靠在帘子边无精打采的空出一只手拨弄着散在胸前的发丝,轻哼道:“也不过是长得好看些罢了,瞧不上奴家,奴家也不稀罕你!”
说完之后,鼻头泛起了酸涩,帘子外卫都小声唤道:“对不住了恬歌姑娘,劳请你移身去别一个帐子。”
一手捏紧身上的锦被,另一手甩开营帐的帘子,恬歌愤恨的站了出来,恼怒道:“奴家虽身份低微,可也是要挑人的,并非什么人都伺候。”
卫都陪着笑脸,卿玦冷着眼斜着恬歌,半晌轻缓道:“若上大夫受你,本将军也能受。”
恬歌脸色一僵,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都也错愕的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将军,这话,这话是?”
卿玦微微仰起了头,洒然道:“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说罢绕过恬歌,走进了营帐。
卫都看着卿玦的背影,更加的猜不透他的想法,可不敢忘卿玦的交代,对恬歌冷声道:“恬歌姑娘这边请,若你实在不同意,本将军也没有办法,军中不听将军命令之人,可就地正法。”
这话是吓唬恬歌,若是换一个人,恬歌或许不信,可卫都那一脸的凶相配上冷硬的话,却令恬歌不敢不信,卫都看不透卿玦的想法,恬歌更看不透,却清楚的记得卿玦说只要上大夫能接受她,他也可以,说来道去的,恬歌还是惦着卿玦的身体。
晏亭将将有了睡意,听见外头似乎有人交谈声,未等完全清醒之时,便瞧见营帐帘子外隐隐有个人影摸了进来,翻身下了卧榻,拎着短刀便冲了过去,那人影才钻了进来,晏亭的短刀便架上了来人的脖子,声音凛冽道:“何人?”
恬歌尖叫一声,抬高了双手,遮住自己的锦被滑落下去,光条条的站在那里,抽抽噎噎道:“今儿个奴家是走了什么背运,怎的都遇上了这样的主,即便没杀了奴家,怕也要吓死奴家了!”
那厢卫都听见了恬歌的尖叫,捂着嘴憨笑了起来,对身边的晏忠说道:“不想上大夫也是个性急之人。”
晏忠摊手,“小人也是第一次知道。”
恬歌走了之后,卿玦从卧榻边折回到帘子边,听着外头不远处卫都和晏忠的议论声,缓缓的攥紧了手中的玉佩。
皆传紫玉凤佩一分为三,除去玥谣公众送给晏亭的那一块,余下两块皆不知去向,又传说三块玉佩可合而为一,若分开,也能感应到所持其余两块玉佩之人的存在。
卿玦低头看着手中的这一块,第一次知道玥谣把自己那块送给晏亭的时候,他便存了一份莫名的心思,手中的玉佩温热着,他知道晏亭近在咫尺,可心头却一抽一抽的痛了起来,是让自己彻底的死心,才会推了那个女人去晏亭的营帐,即便晏亭的夫人已经有喜讯传出,他却还是不能全然去信,如今偏偏要在自己眼前证实,同为男儿身,怎么可能开花结果,他与晏亭,终究只能是咫尺天涯的两人罢了。
此时晏亭营帐内,恬歌已经冷淡了情绪,晏亭并未掌灯,支着额头坐在卧榻上叹息:“这个卫都,以前瞧着呆头呆脑的,如今倒是眼观六路了,亏他想得出!”
营帐内太过昏暗,恬歌看不清晏亭的轮廓,可依她的经验来看,晏亭绝对不是个难看的人,倒也稍稍放了放心头的不甘,柔和着声音道:“上大夫,您究竟要不要奴家伺候呢?”
晏亭本想着直接开口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睛转了转,竟暗笑了起来,半晌咳了咳,平缓的问道:“恬歌姑娘是吧?”
听见晏亭出声唤她,想必不会像卿玦那么不给面子,恬歌笑着迎合:“是奴家。”
“听你的意思,在伺候男人上,你很有些本事?”
这话若是寻常女人家听见了,定要送她一句‘好色之徒’,可恬歌不是,听见之后反倒兴冲冲的笑了起来:“这个是自然,只要尝过奴家的好处,没有哪个不惦着奴家的。”
晏亭抚着小巴轻笑道:“这样说来,对付男人你当真是有些手段的。”
先前那话恬歌还能兴冲冲的应着,可现在这句却令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她猜不透晏亭这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半晌也没个回答的。
她不回答,晏亭倒也不在意,站起身子沉声道:“卫都多少金子请你过来的?”
恬歌小心翼翼的应答着:“他说那是他半年的俸禄,不过被上头拿去了些,到奴家手中,也就剩下一半了。”
晏亭点了点头,朗声笑道:“本大夫可以再给你那么多,全给你自己拿着。”
若当真有这么多,也实在是笔不小的数目,恬歌没有不动心的理由,吃吃的笑了起来,“上大夫要奴家怎么伺候,尽管开口。”
晏亭轻笑着:“你现在出去,进到左边那个营帐,只要能把他伺候好了,本大夫除去方才允你的,还可以另外再赏些宝贝给你。”
那兴冲冲的喜悦被冲散,恬歌结巴道:“又——又要奴家去别处?那是什么人,莫不是极其猥琐的干巴老头子?”
晏亭闷着声音笑,“那人照比姬将军别有一番风韵,若你当真能勾搭上了,也算你实在有福了。”
恬歌狐疑的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将信将疑道:“当真还有和姬将军一样风韵的人物。”
晏亭坚持道:“自然。”
令恬歌避开了守在外头的卫都,偷偷的钻进了苍双鹤的营帐,晏亭蹲在营帐后头,听着恬歌软腻着声音魅惑的喊着:“公子……”
晏亭笑得愈加的开怀,像偷了腥的猫儿般。
半刻之后,营帐内传来恬歌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公子您轻着点,奴家——奴家受不住了!公子您——您真是奴家的良人!”
听见恬歌这个声音,晏亭一愣,心头抽了一下,似乎被利刃扎了一下,随即那痛楚沿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这感觉来得猛,猛到令她有些措手不及,搪着胸大口大口的吸着气以缓解那痛楚,好像心底深处破了个洞,怎么也补不上的缺憾,那处角落她一直认为不存在——可是,它在!
恬歌的声音断断续续,虽然她没经过男女之事,可毕竟不是懵懂无知的,自然知道里面发生了些什么,等到渐渐缓解了胸口上的痛楚之后,才慢慢的站起了身子,冲着营帐啐了一口,瓮声瓮气道:“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却原来也是色中恶鬼,呸!死妖孽,本大夫等着你精|尽而亡。”
说到这里,晏亭伸手抓了抓脑袋,“什么是精|尽而亡呢?”想不明白,又实在受不了恬歌那高高低低的呻吟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抓过了锦被盖住了脑袋,犹如煎鱼一般翻来覆去了半个晚上,天将亮才慢慢的睡了过去,可也不踏实,原来艳丽的桃花林如今全成了黑白的颜色,枝头上将将绽放的花骨朵似乎也要提前衰败了一般,看得晏亭心中揪痛着。
又转了画面,桃花溪中,那个瘦小单薄的自己正在挣扎,沉沉浮浮的,恍然间觉得应该是梦,却总也醒不过来,片刻,瘦小的自己竟长成现在的模样,披散着过腰长的秀发,脸也是那个没经过遮掩的,眼中含着泪痕,幽幽的追问:“为何哥哥不来救我?”
以前总也没人应她,这次却是不同,淡紫色的身影悬于水面之上,对着她浅浅的笑,缓缓的伸出玉白修长的手指。
她一个用力,那浅紫色的身影便跟着落入水中,他不在那么高不可攀,可以与自己咫尺相望,他的手指轻柔的拂过她比桃花还娇艳的唇瓣,然后他那泛着珠光的唇瓣代替了轻抚着她唇瓣的手指,浅浅的辗转。
方才抚着她唇瓣的手沿着她精致的脸盘缓缓的下滑,流连在她弧度完美的锁骨上,轻轻柔柔,若蝴蝶飞过……
“啊!”女子的尖叫声把晏亭由朦朦胧胧的睡梦中喊醒,猛然坐起身子,发现自己胸前的衣襟竟然敞开了,晏亭错愕的抬眼,看着恬歌披头散发,颤着手指着自己,结结巴巴道:“你不是——你不是……”
晏亭一愣,守在外头的假寐的卫都听了这声,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拎着顺手操来的兵刃,紧张道:“末将来了!”
待到看清眼前的情景,黝黑的脸又胀成紫红色,尴尬道:“末将睡糊涂了,失礼,实在失礼了,上大夫继续,继续啊,呵呵……”
边说边退了出去,晏亭压住赤|裸的恬歌,用自己的头遮挡住堵着恬歌嘴唇的手,待到卫都的脚步声彻底的消失之后,晏亭才抓起瓷枕边的短刀,逼上了恬歌的脖子,冷声道:“你方才瞧见了什么?”
恬歌咽了口口水,小心道:“您,您是个女……”
短刀往前挪了一分,恬歌白皙的脖子顿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血痕,恬歌吓得哽咽起来,战战兢兢道:“没,奴家什么都没瞧见,上大夫您便放过奴家这一回,奴家保证什么都没瞧见。”
晏亭俯下身子,冷眼看着恬歌,一字一顿道:“家师曾告诫过本大夫,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话,唯有死人不会信口胡言。”
恬歌哭得更是凄凉,“奴家求上大夫,放过奴家,奴家若是说了这事,不得好死。”
晏亭冷哼:“一旦你说了,那什么都晚了。”
“上大夫,您要怎么才肯放过奴家,奴家知错,奴家不该来这,奴家……”
恬歌急切的话说了一半,被晏亭突然塞到她口中的药丸堵住了接下去的话,晏亭让开了身子,恬歌捂住脖子呛咳了一阵,瓷白的脸涨成娇艳的红,眼圈含着泪,不解道:“上大夫给奴家,给奴家吃的这是什么东西?”
晏亭轻笑:“不会再开口胡言乱语的东西。”
恬歌捂着脖子,颤着手指着晏亭,再发出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晏亭冷眼看着,平缓道:“失了你一人的声音,总比失我晏府百余口的性命强,本大夫会给你一笔金子,遣手下送你去别一个地方,待到那人送你离开这里之后,你自己再寻个喜欢的地方住下,但是不要再出现在本大夫眼前,不然本大夫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懂么?”
恬歌仓皇的点着头,晏亭心中慨叹:原来我当真如苍双鹤那妖孽所言是个小人,毒哑了这个女人,竟恁般开怀,听不见她的声音——真好!
这些日子一直疏远了曾胜乙,今日这事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选,令恬歌穿上了衣服,随后遣守在外头的晏忠去寻曾胜乙。
曾胜乙原本也是跟在卫都身后等着看卿玦怎么应对卫都这馊主意的,待到瞧见卿玦把恬歌赶出了自己的营帐之后,曾胜乙便知道事情有变,随后他与卫都和晏忠二人分开,绕到晏亭营帐之后,他知道那里还有一个出口,守在那里,自然瞧见了晏亭偷偷的把恬歌送进苍双鹤营帐的过程。
其后不多时,营帐内传来恬歌的呻吟声,最初曾胜乙也愣住了,可那声音断续之时,曾胜乙却瞧见苍双鹤一袭紫衣,负手立在晏亭身后不远处对着他浅浅的笑,曾胜乙回以微笑,心中慨然:即便如玥谣般高贵明艳的女子苍双鹤皆不为所动,又岂会与那等俗艳的女人生出些不清不楚的是非来呢!
晏忠寻到曾胜乙的时候,他正靠在那乌骊马前的矮树下假寐,听见是晏亭寻他,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激动来了,屁颠屁颠的跟在晏忠身后到了晏亭的营帐前。
天已经蒙蒙亮了,晏亭这一夜没得了好休息,有些无精打采的,见曾胜乙到了跟前,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了晏忠,随后带着曾胜乙进了营帐。
恬歌还捂着嗓子,脸上的妆哭得七零八落,昨夜若是艳俗,今早便是恶俗了,只扫了那么一眼,曾胜乙便别开了眼望向别处。
晏亭冷然道:“此女犯了我的忌讳,给她些金子,把她送得远远的,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瞧见她。”
曾胜乙一愣,不解道:“要属下送她离开?”
晏亭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你做事我放心,把她送得越远越好,一旦路上她不听话,便杀了,但是此事我希望只你知我知,明白么?”
曾胜乙再一次转头看着恬歌对晏亭连连摇头的样子,心中了然,大概恬歌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而晏亭那句强调也让他分明,晏亭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的——她以前吩咐他做再隐秘的事情,也万万不会加上后面那两句的。
面上皆不明说,心中却已经清楚,晏亭让他在这件事上做出一个选择,只要他点了这个头,那么这件事势必便要瞒着苍双鹤,一旦隐瞒了苍双鹤,那么他就是背叛了,可若是不应,对晏亭他也有说不过去的亏欠,这个头不好点!
晏亭冷眼看着曾胜乙眼中的犹豫不决,缓步上前,伸手搭上了曾胜乙的肩膀,笑着说道:“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毕竟在我心中,你不单单是个门客。”
听闻此言,曾胜乙不再迟疑,点头应道:“少主放心,曾胜乙不会让少主失望。”
待到曾胜乙送走了恬歌,晏亭方如释重负,昨晚的风波似乎告一段落,可那也不过是表面罢了,卿玦又恢复了他们最初见面之时那种冷然,见晏亭只是淡淡的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苍双鹤那个名唤雷心子的短心眼的小侍也追了来,赶来了一辆典雅的马车,苍双鹤没有再跟她挤在一起的理由,算是给了晏亭一些清净。
晏亭昏昏沉沉,没心思琢磨卿玦态度丕变的原因,看着苍双鹤那浅笑着的脸就觉得碍眼,她是连招呼都不屑跟他那么个‘色中恶鬼’打,翻着白眼钻到自己的马车里去了,挨在软毛毯子上,须臾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雷心子伸出两个手指轻敲着自己的额头,不解道:“先生,为什么我总觉得上大夫好像不喜欢您呢,他刚刚好像还用白白的眼睛瞧着您呢?”
苍双鹤笑着抚了抚雷心子的头顶,柔和道:“世上的人,没有一个可能被所有的人喜欢,差别只在于喜欢这人的是多是少罢了。”
雷心子瘪着嘴,半晌才好像想通了一般的笑道:“先生是不同的,总有一天上大夫会像雷心子这样喜欢您的!”
苍双鹤看着晏亭那辆已经行远的马车,轻缓道:“那个记仇的,怕是不那么容易……”
夜晚的月渐渐要圆了,晏亭终究在晚膳后堵到了卿玦,最初的两天她并没有发现卿玦的特别,直到过了三天才觉察到自己似乎好久没和卿玦说说话了,她都没怪他把恬歌那女人硬生生的塞到她的营帐里,他反倒别别扭扭的,几天下来,晏亭由迷惑不解渐渐转为愤怒,盯着卿玦在月光下似乎有些黯淡的脸,怒声道:“姬将军,本大夫可是哪里得罪你了?”
看着晏亭那双眼因为愤怒而闪着异样的光彩,卿玦微微失了失神,半晌伸手堵着唇轻咳了咳,缓缓道:“上大夫,那天您问的话,卿玦想明白了。”
晏亭愣了一下,不解的呢喃道:“什么话?”
卿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状似无意的笑道:“卿玦绝无龙阳之癖。”
心下一窒,晏亭忘记了来找卿玦究竟为了什么,只是尴尬的扯着嘴角,想要像从前一般伸手去拍卿玦的肩膀,可手才将将的抬起,又硬生生的放下,轻笑道:“这个是自然,本大夫先前就说了,你要寻一个贤惠的女子为妻,那才能过一辈子呢!”
卿玦点了点头,随后好像释怀了一般,看着晏亭,回了和她一样温暖的笑脸,平静道:“夜深了,上大夫回去歇着吧。”
晏亭点头,只说了一个‘好’字,再然后,卿玦绕过晏亭的身子,擦肩,错过!
没有回头去看卿玦决绝的背影,晏亭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唇,半晌才喃喃的说了句:“原来是他不喜欢我了。”
眼圈有些酸涩,伸手揉了揉,喃喃道:“没眼泪的。”
再然后苦笑的离开了卿玦的营前,卿玦只是不喜欢男人而已——晏亭如是告诉自己。
又平淡了两日,曾胜乙送恬歌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确定恬歌可以自己寻找出路之后,才由乌骊马载着他,沿着原路返回,会那么做,只是因为对晏亭的承诺,而且恬歌也不会让晏亭寻到,这点有先前晏亭那些恐吓,曾胜乙不必担心,恬歌这个女人活得小心着呢。
乌骊乃千里马,送恬歌离开,那个女人娇柔着呢,经不得颠簸,后来不得不雇了辆马车给她,可回来却是不同,只载着他一个人,一天就能追上大队人马,待到确定离大军只差十几里之后,曾胜乙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儿,放开了乌骊马,让它自己去寻食,他靠在溪边一棵大树边盖着斗笠小憩去了。
也才将将有了睡意,朦胧间似乎察觉到周边有人,猛地睁开了眼,伸手掀起了斗笠,才抓紧玉首剑打眼望去,却原来对面有个女子,见他掀了斗笠,猛地站起了身子,曾胜乙一愣,细端量了此女。
先看容貌,瓜子样脸型,冰肌粉腮,黛眉挺鼻,琥珀色瞳子似猫儿般灵动,红艳的唇,褐色长卷发,高挑丰满,再看装扮,翠玉饰额,绣兰短裙,青莲色幕离,腰悬翠玉长箫,背上背着一只二尺长的牛皮简桶,是个极其明艳的美女,不过单看轮廓和装扮,较之中土女子更深刻上几分,她一手执笔,一手托着个狭长的木板,上面铺着卷帛画。
那女子见曾胜乙瞪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绽开一抹洒然的笑,脆声道:“你醒了?”
曾胜乙轻哼一声:“当然,难不成我做梦瞧着你不成,你在干什么?”
女子垮了脸,十分失望道:“那就画不成了!”
听这话曾胜乙更不明白了,板着脸问道:“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在此是何居心?”
却不想瞧见曾胜乙变了脸色,那女子非但不怕,反倒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在画画,画是我画的,拿走要给钱,高兴天价,不高兴无价。”
曾胜乙又是一呆,不解道:“啥?”
女子丢开了手中的木板,卷了身前的绣球包,慢慢的向后挪着身子,待到确定曾胜乙不会扑上来之后,才扬声高笑道:“画的是你。”
在曾胜乙未曾反应过来之前,跳上身边一匹白鼻梁枣红马,绝尘而去。
曾胜乙错愕的瞪着那匹枣红马,皮质尾箱的马鞍,脖子上挂着三只银铃,尾巴被编成了辫子用红绳绑着,马鞍上铺着鹅毛软垫,鞍子的一侧挂着个五口褡裢和一个绣球包,另一侧一只硕大的绘着一株萱草鱼皮水囊,耳畔还有那女子脆生生的欢快喊声:“我会飞,你追不上我!”
乌骊马打着响鼻靠了过来,曾胜乙伸手拍拍马背,撇嘴道:“瞧见没,那枣红色的姑娘驮了那么多物事儿,跑得像风一样快,再瞧瞧你,一个高大壮实的好儿郎,让你多驮个人,就藏心眼儿,实在比不得人家姑娘强。”
乌骊马似乎听得懂曾胜乙的抱怨般,响鼻声更大,引得曾胜乙伸出小指挖着耳朵道:“小声点,不然卖你去拉车。”
嘶鸣一声,乌骊马掉了头向一边走去,曾胜乙正色道:“好了,该回去了。”
听见曾胜乙正了声,乌骊马又转过了头,待到曾胜乙翻上马背,快速的向大军离去的方向冲去,似乎这马当真懂事一般,速度较之先前还要快上了许多,曾胜乙坐在马背上偷笑,这马他实在打心底里喜欢着——可是这马也是晏亭送他的,这便是恩情!
天黑之前与大军会合,曾胜乙寻了晏亭报备了恬歌的情况,并告之恬歌去的地方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晏亭看着曾胜乙的眼睛,知道他没骗她,笑道:“辛苦了。”
看着晏亭的笑,听着她如往常一般略沙哑的嗓音说着‘辛苦了’,曾胜乙竟觉得有久违的感动,欢喜的退了出去。
出了门走出不多远竟遇上了雷心子,心中的感动一瞬间消散,剩下的只是深深的亏欠,有些无法面对了雷心子的感觉。
雷心子偏着头盯着曾胜乙,半晌后伸手指着他笑道:“好多日子没瞧见你了,你去哪里了,我便说你在军营中么,他们都说你走了,这次瞧他们还怎么说。”
曾胜乙不理会雷心子的问话,上前一步抓着雷心子的手腕,瞧瞧四下无人,小声的询问道:“先生可在营中?”
听见曾胜乙的问话,雷心子仰高了头,自豪道:“若是先生不在,你怎么会瞧见雷心子呢,先生去哪里,我便跟着去哪里!”
曾胜乙似赶苍蝇般的挥手道:“罢了,罢了,我知你在先生跟前受宠,我有正事要寻先生,你可不好给耽搁了。”
听见曾胜乙变了声音,雷心子才不再显摆自己,小心道:“先生应该在前头的营帐里了。”
曾胜乙抱拳,“谢了。”
随即快速向前头营帐走去,雷心子撇撇嘴:“跑得还真快。”
晏亭站在远处盯着曾胜乙的背影,咬着唇,半晌缓缓的放开,轻喃道:“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随后转身走回营帐中。
那厢曾胜乙来到苍双鹤营帐外反倒迟疑了,良久不见有动作,半晌营帐内传来苍双鹤柔和的声音,“进来吧。”
曾胜乙身子战栗了一下,吸了口气之后,挑了帘子走了进去。
苍双鹤靠在卧榻前,一手把玩着紫玉,一手捏着姬殇才从陈县传回的帛书,笑对着曾胜乙许久,并不出声询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曾胜乙看着苍双鹤的笑脸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了起来:“先生不问属下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么?”
苍双鹤平缓道:“你有苦衷,倒是不必勉强了自己去做背信弃义之人。”
“先生,我……”
苍双鹤笑道:“无需挂怀,鹤乃寻常之人,实在装不下那么多他人的秘密不是?”
盯着苍双鹤的侧脸,曾胜乙轻缓的呢喃:“其实我当真想不出为何上大夫总会对先生有莫名的敌意,而先生为上大夫做了这么许多的事情,却不让他知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笑对了曾胜乙一脸迷茫,苍双鹤似假还真道:“或许鹤也有不可告人的算计,凡是不要总把鹤向好的那方面想,鹤本不是个良善的人,不会无端端的浪费了时间去做些无意义的事情。”
曾胜乙心头一颤,白天总也朦胧的睡眼此刻瞪得大大的,小心试探道:“先生会对上大夫不利么?”
苍双鹤依旧浅笑:“这个你该去问晏亭才是。”
又是一夜无眠,曾胜乙脑海中反反复复的回味着苍双鹤的那句话,渐渐浮上了莫名的担心,若当真有那么一天,让他二者选其一,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要如何选择。
第二天中午,曾胜乙又寻了个好地方,放了乌骊马,自己躺在石板上昏昏欲睡,也不过片刻,竟又有前一天的感觉,霍的睁开了眼,便瞧见前一日那个轮廓鲜明的女子嘟着红润的唇道:“真是的,又醒了,姿势也换了,不好,啧啧,真不好!”
“你!”
女子见他出了声,转身便跑,边跑边笑道:“本姑娘一定能画个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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