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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拂落海棠白雪,夹带着艳红的花瓣绽放在苍白之中,三人的视线在日照晴光中交织纠缠。
荆玉扬起百媚生娇的笑,眼波狡黠光芒一闪而逝,方大声道:“好了,我也非不通情达理的人,自是不再与你们为难,我跟你们回去。”
赫连旭抬手摩挲着下巴,看向祁玥,问道:“你相信她会这么容易妥协吗?”
祁玥眉头微挑,轻声道:“不信。”
“那你猜她想做什么?”
“她的目标应该是我们两。”
“她打算挟持我们吗?”
祁玥唇边难得扬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反问道:“你觉得呢?”
赫连旭顾自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却又有些相信她做得出来。
刘管家一众人怔愣不知反应,顷刻,众人只当荆玉想通了,也便任荆玉从他们身旁不疾不徐的走过,循着荆玉的步伐,才见着祁玥和赫连旭不知何时早已站在廊下,忙躬身作揖,齐齐呼了声:“殿下,赫连少爷。”
话音刚落,荆玉一改温婉从容,切换奔跑如疯,急急奔向负手而立岿然不动的祁玥,忍着不去看他那黑白分明却晦暗不明的眸,忍着迎面袭来的森森凉意,勇往直前。
只是下一瞬……
‘砰’地一声伴着‘嘶’地一声响亮划破空气,周遭气流凝了又凝,仿若就要凝出冰珠来,刘管家一众人不过追出几步,此刻却也被惊得也动弹不得。
赫连旭瞪大着眼睛,来回瞟着摔得五体投地的荆玉和屹立不倒却衣衫不整的祁玥,半晌,竟笑的前俯后仰。
荆玉实在高估了自个跨栏的技术,扯了扯手中的腰带,微微仰首打量着依旧负手而立的祁玥,皓白华美的锦缎衣襟一角被她撕裂成条,毛边参差不齐,又没有了束腰腰带,一阵轻风拂来,“华衣”自在凌乱。
再仰头,荆玉便直直坠入那双幽深薄凉的眸,喉间吞了吞口水,赶忙埋下头,低呼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片刻,荆玉硬着头皮爬起身来,顾不上掸去身上的残雪,将腰带双手奉上,支吾着:“你,你,你……”,半天吐不出句完整的话。
祁玥视线凝在荆玉的发顶,并没有接过腰带的打算。
荆玉的脊背微微发凉,不知怎的,此刻竟有些害怕这初次蒙面的男子,“哈哈”的干笑了两声,踏近了祁玥几步,双手环上他的腰。
祁玥双手置于身侧,虽看着面色平静,然,微怔的瞳孔掩饰不了。
荆玉替他将束腰环上,又扯过撕裂的衣襟布条,缠绕了几圈腰带将它略微稳定,退了几步,复又干笑了两声,悻悻道:“那……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语罢,撒腿便跑。
祁玥抬手间,只来得及碰到从掌心滑落的衣角,方踏出一步,腰带便散落在地,实在不伦不类,齿间挤出一句愠怒话音:“把她抓回来!”
赫连旭早已笑得“泪落满襟”,捂着肚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都说晴天白日总会突然乌云密布,这乌云方散刚见青天,却又黑了一片,然,黑的不是天,是祁玥的脸,赫连旭摸了摸鼻尖,问道:“你怎也不先去换身衣服,宁可在这吹着冷风,我倒是有些看不懂了,你说你这是为何呢?”
祁玥睨了一眼赫连旭,道:“你不是自诩聪明绝顶吗?”
“诶,我是聪明,但没有绝顶,不过既然你都这么夸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赫连旭扬起一口大白牙,炮语连珠道:“以你的身手,方才大可轻松避开,倒也不至于弄得这般狼狈,但你偏生避也不避,可如今又这般生气,多半是因为被人调戏了,重点是调戏之人浑然未觉,调戏完之后还想一走了之,摆明了不负责任……”
“你话太多了!”祁玥沉声打断,受着一阵一阵的凉风,企图浇灭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烦躁,眉头蹙了又蹙。
“诶,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善变呢?我话什么时候少过了,可何时见你嫌……”赫连旭差点跳脚,视线瞥到荆玉,不由一怔,话锋一转:“若小爷没记错的话,她现在脚下踩的是你府邸的湖吧。”
“嗯。”祁玥沉吟了声,没有过多起伏。
“如今这天气,湖面虽结了冰,想来并不厚,方下日光又出来许久,这湖面怕是没多久便会裂开。”赫连旭双手覆于胸前,复又恢复一副坐看好戏的模样,道:“她怎么说都算是你的人了,你就不拦着?”
祁玥闻言,眉目微动,却无只言片语,赫连旭咂了咂嘴,叹息道:“她不过就是撕了你的衣服,你倒是无情。”摇头晃脑,吸了吸鼻子,复又连呼了两声:“无情啊,无情。”
今日大雪下的急又大,王府上下覆着雪,若是不熟悉王府的人,多半分不清方位,可刘管家一众人都是对王府了如指掌的,没有冒然追上去,否则人一多,冰层恐裂的更快。
这会已入寒冬,如若落了水,寒气侵体,怕是会闹出了人命,弄雨急声呼道:“玉姑娘,你快回来,那危险!”
荆玉回首见无人相追,渐停了脚步,高声应道:“我才不回去,你们追着我跑了这么久了都不嫌累吗!”忽又指着隔岸观火的祁玥,怒道:“还有你,堂堂殿下,小肚如鸡肠,空生的一副好皮囊,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那衣服质量那么差,能怪我吗?我也很绝望好吗?”
祁玥眼眸微眯,倒也没有因为她的话起多少波澜,心中腹诽着:难道怪我吗?
赫连旭轻吹了个口哨,调侃道:“这荆玉够胆色呀,都到这份上了,还半点不服输呀。”
反观众人却是被荆玉的话语惊得哑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觉她胆大包天,竟敢当面责损祁玥。
妙竹面有愠色,言语间略有激动道:“休得胡言乱语,我家殿下怎容的你这般诋毁。”
荆玉撇了撇嘴,嘀咕道:“古代人真是玻璃心。”
‘崩兹’一声忽从脚下传来,荆玉循声蹲下,抹开脚下的白雪,翠玉般的冰面一点一点碎开,日光穿透碎裂的冰,依稀可见锦鲤划过幽深的水,漾起一层一层的纹,破裂的声响在风中不断呼啸出去,荆玉僵着身子,却是半分都不敢动弹,木然的看向岸上众人,心中直道:卧槽!难怪他们都不追过来!
碎浮的冰带着单薄的人一同坠入幽渊,轻挽的发丝散落飘洒,额间的纱布荡荡漾漾的浮上湖面,大红嫁衣如同水中滴落的朱砂蔓延开,重见天日的鱼儿在朱砂间徘徊,荆玉扑腾了几下,惊得鱼群瞬间跳开了些,却又好奇这突来的人儿,又慢慢游荡过去。
冷冽的湖水一层一层的将荆玉包裹,极美的眸看着湖面透射着的忽明忽暗的光,渐渐没了挣扎的气力,隐约能听见岸上乱成一团,有人大喊着:“快下去救人呀!”
恍惚间,又听有人大呼了声:“殿下!”
月白的身影逆着光,扬起一圈又一圈的水浪搅乱了湖面的平静,绽放开来的珍珠一层又一层包裹着。
刘管家一众人死死盯着那渐复平静的湖面,好似这样就能将湖面盯穿,好看清湖中境况如何,却越发焦灼,妙竹急的眼眶微红,弄雨忙安慰着她。
湖光如镜映着青天白日,平静的终于起了些许波澜,祁玥托着荆玉透出水面,剔透的水珠顺着发丝面颊滴落,折着晶莹的光,仿若山河湖海的艳光俱都凝在二人,天地都逊色几分。
“快,快将备好的大氅拿过来!”刘管家先反应过来,打破了一片寂静,忙吩咐道。
祁玥抚了抚荆玉冰凉的面颊,随后按压她的腹部,二人唇瓣相碰时,周遭之人均倒吸一口凉气。
赫连旭似笑非笑,一副看戏模样,刘管家一众人木目圆瞪,妙竹有些不甘,刚想要上前,便被弄雨拦住,只见她微微摇了摇头,妙竹只能愤愤的跺脚,皓齿紧咬着下唇。
“咳……咳……”
荆玉将水吐了出来,眸眼微睁,抓着祁玥的臂膀颤颤巍巍地坐起,稳了稳惊魂未定的情绪。
祁玥替她将大氅披上,正欲起身,身形随着荆玉的动作一僵,荆玉忽地揽住他,将脸深深的埋在他的颈间,大氅滑落在地。
湖边又陷入一阵死寂,风携起碎落的花瓣,湖光倒影中,月白公子同红衣女子的发丝交织纠缠在一起。红衣女子埋着脸,许久才发出低低的啜泣声,月白公子的手停滞了下,终是抬手拂上红衣女子的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
忽而得到慰藉的荆玉,心上一处崩然决堤,闷声哭诉着:“我……我以为……我要死了!我以为……我要死了,我……”
话音到最后,低低啜泣演变成嚎啕大哭。
忆思及此,之后的事,荆玉便再无印象,醒来之后,她便已经在这雅苑了。
在这大魏的帝都汴京,她的身份是荆国公府的嫡长女荆玉,名字样貌倒与她以前一模一样,哦,对了,她现在还是没名没分的王府女人,那天救她的男人晋王祁玥,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七子。
年仅二十,虽是弱冠之年,便已是个征战杀伐之人,战功赫赫,冲阵杀敌毫不留情,听闻曾一人单骑直捣敌营,取敌军主帅首级,夺敌军军旗,如此尔尔,当然荆玉也没信多少,毕竟传奇色彩太重了。
听府中婢女说,祁玥回京至今都没纳亲,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魏帝见他至今不肯成亲,谁人不想享齐人之福,正好也不乏大臣想与皇家攀亲,便下了圣旨赐婚吏部尚书孙大人的孙女孙允贤,择日成婚,但是这丫的倒好,腹黑至极,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大婚之日却不见踪影。
那孙允贤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差点就投了湖,孙大人直接堵在了宣和殿,老泪纵横的请魏帝做主,魏帝深感为难,为安抚老臣心,便下旨收了孙允贤为义女,封为郡主,赐号宜阳。
魏帝将祁玥召进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可他倒好,全程无言,魏帝说的唾沫横飞,口干舌燥,他只冷冷地回了句:“儿臣未曾答应过。”生生将皇帝气的七窍生烟,祁玥偏又是魏帝最宠爱的皇子,魏帝罚了他一月禁闭,此事也便不了了之了。
晋王府中侍女,有个中胆大的,竟偷偷爬上了祁玥的床榻,结果被他生生毁了容貌,送到军营里当了军妓,不堪受辱,翌日便割腕自尽了。
此事一夜之间传遍帝京大街小巷,皆传他是个生性暴戾之人,未过多久,便又爆出赫连将军之子赫连旭时常进出王府,二人关系亲密不已,更有时候黑夜进,到第二日才见着出来。
帝京布衣百姓惯是‘见微知著’,于是,祁玥喜好男色这一爆炸新闻又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后来不知怎的,竟传进了皇帝老儿的耳中,起初他极为盛怒,直斥责这是天方夜谭,久而久之,传言愈演愈烈,他竟也有些信了自己的儿子喜好男色,不然为何不管女子或妖艳或清纯,他统统看不上眼,急急把他传唤进宫,老泪纵横苦口婆心的劝解。
可祁玥偏生刀枪不入,一直到最后,才冷冷的应了一字:“恩”,直叫魏帝傻眼,实在不知他这一应是承认了传言,还是接受了开导。
既然搞不清祁玥的心思,魏帝权当他同意了,往后便是更勤快的往他府里送人,发誓必要将他儿子矫正过来!
这些小道消息她还是从苑中婢女那打听到的,当时荆玉笑得泪眼朦胧,这简直比说书还要精彩,宫中之人虽都不敢在明面上讲,但暗地里早就口口相传了,这也便不是什么秘事了,民间更是各种版本层出不穷,那个晋王还真是个……嗯,古代版网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