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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别离》
part 7.
李樊音原本是华夏J省夏树堰第一高级中学的学生。
“阿音,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没?”她的同桌在高三最后一次模考之后这么问道。
大家都是穿着校服,对未来没什么概念的学生,“梦想”两个字说出口也就是这么简单。
十五岁的李樊音停下手里的笔,把胳膊往胸前一横,慷慨激昂道:“我要为华夏崛起而读书!”
她的同桌呆了一秒,回过神来之后顺手给了她一拳:“周总理的话你都敢抄袭哦!”
“切,我这是引用好么!”
“那大学呢?阿音要去哪里上?以阿音的成绩,去京师大学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同桌一说起这个就有些惆怅了,“唉,真羡慕你啊,年纪比我小三岁,成绩却甩我三条街,老天还真是不公平啊!”
说罢,她趴在课桌上装死。前排的试卷雪花一般传过来,正好盖在她头上。
“等我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留学申请批下来再说吧。”自小就被称作天才少女的李樊音替她拿下试卷,开始刷题,一边还不忘好心的提醒:“下一节是沈沈的物理课,她上节课说了要检查作业,你写完没?”
“写完了!早写完了!我敢不写完么!话说也只有你这么喊沈老师她才不会生气吧!”
“才不是呢!沈沈人很好的!”
......
以后的事情李樊音记得就有些模糊了,她想起自己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面带微笑,拿着手术刀的沈沈,那个时候,她的头,离她的身体,起码有一米远。
她从来不知道教物理的沈沈拿起手术刀之后可以如此的冷酷无情。
“嗳,阿音,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没?”同桌的声音有些飘渺的传进她的耳朵,她不甘心的瞪大了眼睛,汩汩冒血的喉咙蠕动了半天,只说了两个字。
“华夏......”
----华夏,我还有那么多伟大的梦想没有实现....
----华夏,没了我可要怎么办呢?
----华夏,我再也不要生在你的土地上了......
----华夏,我再也不要遇见那些恐怖的人面魔鬼了......
......
“嗳,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反正不是被我杀死的。”
阿离造访的很突然,哪怕是柱间也没料到阿离腰上缠着的纱布还渗着血呢,就要来找樊音道歉。
但到底给了她们说话的空间。
幽暗的房间里,坐在角落里的樊音听到了阿离一本正经的回答不禁笑起来,只是苍白的脸色做出笑的表情多少有些勉强:“你是学心理的,应该知道精神病态者那种东西吧?”
“不是'东西',只是一种精神疾病罢了。”阿离坐在樊音身边,眼眸中映着跃动的烛火,漆黑的仿佛深邃的夜空或是万丈深海。她轻轻发声,纠正樊音的错误。
樊音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干笑:“随便是什么都好,我不管他们是什么,反正我就是被那个'为人师表'的变态杀死的。”
她加重了'为人师表'四个字,微微有些嘲讽,垂下脑袋将两只手覆上脸颊,语气依然平静,像是寒岚过后一片萧瑟的大地:“谁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也许她会剥了我的皮做灯罩?还是会把我剁碎包成饺子发给同学们呢……”
像是被自己的幽默的猜测感染到了,她无声地笑起来,忽明忽暗的脸颊在幽暗的屋子里格外可怕。“真是可惜,那个时候我去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留学申请都已经批准下来了。”
她故作平静的惋惜着,不知是在惋惜自己年少逝去,还是在惋惜那一张批准了的留学申请到最终还是没能搞到手。
“这样啊……”阿离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她理解杀死了樊音的那种生物的想法,这只是在赎罪而已,让无辜者回归上帝的怀抱,以免他们沾染世俗,堕入/欲/望/与利益的泥潭走向极端。
但樊音不能理解,她怕极了死亡。
尤其是在十五岁那个风华正茂的年纪。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卯足了劲儿要为祖国的富强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这一切美好的愿望不该这么早就结束的。
实在太让人不甘心了。
“你呢,阿离医生,方便告诉我你的死因吗?”樊音转过头看她,上挑的嘴角有些挑衅的意味。
医生?还是算了吧。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讽刺,她自己都还是需要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的人,又怎么担得起“医生”二字呢。
“我?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然,晚上睡觉会做噩梦的。”她温柔的拍了拍樊音的肩膀说着模棱两可的拒绝话,像是哄小孩一般轻言细语,却是一点也没撒谎。
樊音不甘心的还要再反驳,窗户忽然被敲了两下。
阿离闻声站起身:“那么,我该走了,对于伤了你的事,我很抱歉,亲爱的同袍。”
樊音抬起头看她,这个不久之前还称得上是仇敌的少女现在却是她活在这个虚构的世界唯一的凭证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让阿离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很讽刺。
“如果当时你杀了我,说不定我就可以回家了……”樊音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是阿离再熟悉不过的怀念和...深沉的绝望。
----原来我已经变成樊音的银杏树了么……她在透过我,看她所熟悉的那个国家。
阿离沉默的站着,没有说话。
----即使那个地方有再多的黑暗和悲惨,我们也心心念念着想要回去,所谓思乡症,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有时候,我也很困惑,那里有什么好呢?为什么我和樊音都都对华夏念念不忘……究竟...有什么好呢...
“你...要记得我,我是李樊音。”樊音几乎是带着命令的哀求道,一双夜空般的眼眸里闪烁着澄澈的黑色。
她觉得同样身为华夏国民的阿离一定会懂得的,那种只敢在深夜里压抑着哭腔,不停的念叨着“我要回家、我想回家”的恐惧。
除了阿离,还有谁会明白“李”这个姓氏代表的到底是什么呢。
被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文化抛弃的感觉比任何一种肉体上的疼痛都要来的折磨人。
“我知道,'李'是国姓,我当然会记得的。还有,老祖宗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来也是有些道理的。”阿离说完,径自推开门扇离去了。
樊音颓然的坐在原地,只看到阿离朱红色的袄裙上,青金色的银杏叶美仑美奂。
活在这个世界上所需要的勇气实在太大了,她是真的很羡慕,也很佩服阿离的镇定自若。
如果不是阿离来这一趟,陪她说了这些话,她认出了阿离穿的汉服,说不定她早就已经崩溃了。
她李樊音,前半生一直平安顺遂,因此从来都不是个坚强的女人,亏她还虚长了阿离两岁,竟还做不到阿离的一半淡然。
不过这又怎么能怪她呢,她在华夏大地那样平和美好的地方被自己无条件信任、崇拜着的温柔女导师残忍地杀害,却又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去国离乡,来到这个虚构的世界,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
这种同时被双方抛弃了的恐惧感始终萦绕在她心中,像是阴云一般挥之不去。
哪怕她曾经对沈沈深恶痛绝,赌咒发誓再也不要生在华夏的土地上,可总也好过独在虚拟世界的绝望恐慌。
----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哪怕是我现在叫着“父母兄弟”的人,这个世界,只有阿离才是真的。
樊音蜷起膝盖绝望地想着,一时间呜呜咽咽不知是哭是笑。
月上柳梢。
阿离和千手柱间并肩站在南贺川边,夜空明朗,月色皎洁。
早已过了最冷的时令,但夜风陡至,还是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离,你相信我吗?”柱间先开了口,阿离望着漆黑浓郁的河水,她看不见柱间的眼睛,却也能想象得到他此刻严肃的表情和那副坚决不会动摇梦想的可笑模样。
“总有一天,我会让千手和宇智波结盟。”柱间向着河水郑重的宣誓,又像是在说给她听。
阿离没有接话。毕竟,这和她又没什么关系,她只是个朝生暮死的小人物,只想在战争的罅隙中苟且偷生,实在是掺合不进柱间的伟大志向里。
再说,比起什么不知所谓的和平,她更在意的还是樊音,她唯一的同袍。
无论阿离以什么身份,她一直都是个相当自私的人。
“我该走了。”阿离叹了口气:“樊音...还劳你多照顾。”
柱间颇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没想到这两个之前还打的你死我活的人谈了一场话之后就好的像姐妹一样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眼底也多了一抹坚毅的神色:“啊!那是当然的了,樊音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也对,樊音是柱间的妹妹,怎么照顾就是他的家事了,以柱间的性子,想来也不会亏待对方。
阿离不再多做停留,再晚些,天就要亮了,泉奈去训练的时候要是找不到她,指不定还会多出些什么事来。
一想到训练,阿离就有些头疼。她叹了口气,瘦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浓郁的天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