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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腊月,窗外的雪花无声的落下,殿外的树木上很快覆上一层莹白。
寒意透过他们边上的窗口侵入室内,与炕边炉子里散发出的热气一接触,屋子里很快升腾起一层细密的水雾。
水壶里的水仍在咕咕作响,但声音和之前已经不一样,带着一些快要干涸的滋滋声。
皇上穿的是广袖长袍,他拢了拢袖子,拿着帕子裹住壶盖上的把手揭开,倒掉里头所剩不多的残水,然后重新添了水进去,很快殿内再度安静下来。
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看起来皇上经常做这些。
他抿了口茶,搓了错微凉的指尖,说道,“刚刚说到哪里了?”他扬扬眉,道,“我嫉妒你,是吗?”
他摊摊手,尾音随着外头的飞雪,轻轻的飞扬起来,
“你虽然看起来很暴躁,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可事实上,你隐忍而多智,沉着又果决,你是萧易的后代,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有满心抱负,想要将父皇的目光再重新拉回来的少年。”
萧越沉默的,看着面前浮沉在水里的茶叶,听着皇上的话,神情恍惚怔忪。
皇上微微往后仰着身子,面上的笑意收敛起来,“如果没有你,大概我早就已经在不知道的哪一天,不是被四皇子一系害了就是被父皇给废了。
你不但救了我的性命,还一手把我推上帝王的位置,你从来不向我要什么,唯一的,大概就是希望我能够帮你争取娶到你的王妃。”
“你能坐上皇位,不是我一手推上去的,是因为你就有这样的才能,除了我,你还有很多大臣的支持,你做的够好,如果没有我,你自己也能坐上去的。”萧越平静的回答。
皇上不置可否,也许是这样吧,只是,谁知道呢?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只有发生过和即将发生的。
他摇摇头,笑了起来,
“而且,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我,我们之间,大概是互相成就吧。所以我以为,我们之间,只要彼此知道就可以了。”
萧越认真地望着他,认真地又说了加一句。
皇上高高的扬着唇角,笑了一下,“就因为你这样的不求回报,有时候,让我觉得难以置信,甚至有时候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翻不了身。
你不是不知道朝臣之间的那些争斗,你也不是不知道阴谋诡计,可是我何德何能,竟然让你这样的无条件的信任。
我甚至想,我是不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能换来你这样一个兄弟,如影随形般的跟在我的后面。
我知道,当初你拿到的旨意是两道,其中一道是传位给你的诏书。
偏偏,你选的是另外一道。
如果你要坐上皇位,其实是可以的,很多的借口,皇上流落民间的孩子,又或者是因为命格特殊,不能在皇宫长大的孩子。反正,你那样的被先帝喜欢。
甚至,还可以编造一个故事,你是被人加害的那个。”
皇上一口气说道这里,语气很快,说的话很流畅,像是这番话存在心里已经很久,只是找一个机会诉诸于口罢了。
“你知道,我并没有这样的野心,从前,我只想帮你坐上那个位置,后来,我就想和爱人孩子平稳的度日。
我答应念念,等事了了,就带着她和旭儿去江南看看,再去塞外领略一下大漠黄沙,还有无边无际的草原。”
萧越目光幽深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上挑挑眉,好笑的看着萧越,“你以为今日让你来,是因为我忌惮你了吗?所以,你这样一番急于抛下一切的表白,你会放下一切,你不贪恋一切。”
“你把我想得太龌龊了。”皇上举起杯子来,“又或者说,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
“所以说我羡慕你,嫉妒你,明明我的身份比你好,性子比你好,可偏偏,我的妻子,我想一心一意的对她,可她却不断的给我塞女人,在背后算计我。
我真的只是想要一份真实点的感情,想要一个安静的后院,我在前朝搏斗回去之后,能给我一个宁静温暖的家,就够了。
可是,我没得到。好吧,没有就算了。
没有妻缘,就没有妻缘吧。可我连孩子缘也没有,我有四个孩子,三子一女,偏偏他们都不像我,都不和我亲。
没关系,我也没有对他们有多少教导,不亲就不亲吧。”
皇上嘲讽的笑了笑,这样的自我安慰,让萧越心头一抽。
“虽然我们有血缘亲情,但是仅仅有这些是不够的,人还需要相处,哪怕没有血缘,相处的好了,胜似亲人。
就如我和旭儿一样。
你说,你怎么能让我不嫉妒呢?”
皇上从炕上下了地,站起身子,缓缓将手背到身后,“我虽然君临天下,可我失去的比得到的多的多。
而且,我终生还要背着你的恩情,所有的人都会记得你对我施以援手,如果我要对你不好,大概就会有人说我忘恩负义,说我过河拆桥。
如果我再做的过一点,就比如你陪着妻儿去江南看美景,去塞外体验黄沙,那本是美好的事情,可是在外人的眼里,就是我将你撵走。
而你,是为了怕我忌惮,才放下一切,又或者会有人说你高风亮节,片叶不沾身。
所以,这样的皇帝,我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皇上的话锋转的很快,让萧越怔怔的坐在那里,茫然地看着他。
为什么皇上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带着念念去江南仅仅就是因为累了,而且,他一直都将皇上放在第一位,辜负了念念,现在皇上身边稳定下来了,所以,他想要弥补念念。
皇上仿佛没看到萧越的怔楞,而是继续道,“你从小就在宫里受着教导,你眼界开阔,你看似小气,其实心胸开阔,就算你想做什么昏头的事情,你也有一个好的贤内助,她会及时的将你拉回来。
二十多年前,你的父亲,为了国家,抛弃妻子,虽然最后知道真相后,我很恨他,是他毁了我的人生。
可因为你,我不得不原谅他。”
萧越紧紧抿着唇没说话,当初的事情确实是萧易做的不对。
他这样跟在皇上的身后,未尝不是冥冥中注定的,父债子还。
萧易对皇上的伤害,由他来弥补。
窗外的雪花越发下大,纷纷扬扬,无声无息,人间渐渐裹上银装。
皇上背着手,走到另外一边的床前,站立片刻,转身走到书架边上,从加上取下一个锦盒,拿着走向炕边,将锦盒放在炕上。
“老二,老三都不是能够承继大统的人,而我,又不可能有生育的可能,你应该明白我将旭儿带到身边的意思。”
萧越平静无波的脸上浮出一层烦恼,“就算二皇子,三皇子不能够承继大统,可还有宗室的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旭儿,这事我不同意。”
念念也不会同意的。
旭儿坐上那个位置,那么他们势必不能留在京城,要远离京城,这让念念怎么受得了?
旭儿在宫里多呆几天,她都想得不行,怎么可能接受长时间不见旭儿?
更何况,他姓萧,不姓林。
他只想旭儿能够快乐的成长,将来做一个温和,善良的人。
虽然这些都很虚,但是爵位,地位,旭儿生下来就有,这一两代内除非谋反,否则,真的是很平稳的。
“不管是谁,不能是旭儿,大哥,恕我不能答应。”萧越拒绝道。
皇上笑了笑,“有时候你没有野心,不代表别人也没有野心,这句话,当初你的父亲萧易临死前曾对你的岳父说过。
今日,我把这句话再对你说一边,你没有野心,如果你身边的人都有野心,那么你也很难不长出野心。
而且,有时候,你明明过去的时候没有野心,但将来某一个时刻,忽然又不满现状,生出许多的东西来。
就比如我,曾经我最想做的就是好好的做一个太子,然后等到某一天登上皇位,做一个好皇帝。
可后来,我的野心变了,我最想的就是离开这个牢笼,去外面自由自在的行走,呼吸新鲜的空气,看不一样的蓝天。
所以,今日,我将催生你的野心,让你不满足,让你答应旭儿坐上那个位置,小九……”
皇上说道这些,停顿了一下,笑了起来,一肘支在桌上,下巴扬起,“萧越,这是你欠我的,你就要还给我。”
“你的父亲催生了我逃离的野心,那么今日,你就要接受这个代价。”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夜叫你进来吗?你一直对我都没什么防备,你不可能带很多的人进来,你的护卫也留在了殿外。
这个时候,如果我要做点什么手脚,你说,你的王妃,你的岳父,甚至,还有大长公主,你猜他们会不会着急?
他们会不会派人来打探消息?
当然,我这个时候还可以不让他们顺利进宫,他们不能顺利进宫,那么,必然很着急,就要将人手撒出去。
到时候,顾念身边时不时就没有人保护了?”
萧越抬眼望着面前笑的和一朵花一样的皇上,“我不相信你会那么对念念。”
皇上笑容越来越大,他道,“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记得皇觉寺里,旭儿失踪吗?
记得为什么大长公主对平阳侯府下手吗?那是因为顾念不见了啊。
为什么不见?因为我的皇后,想要将顾念送到我的床上啊,以此来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
她也确实做到了,你知道吗?我看到了什么?
顾念纤细的皓腕,还有那跟白玉兰的簪子……”
萧越的沉浸从容,到这一刻,忽然已经不见踪影,搁在桌上的一双拳被他握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能对皇上暴怒而起,将他打倒在地。
皇上轻轻勾勾唇角,“你紧张么?生气么?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是吗?你还是太相信我了。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是一个帝王,最是无情帝王家啊,你凭什么相信我不会对你下毒手?”
萧越从炕上跳了下来,站在皇上的面前,一双眼已经红了,
“你不用逼迫我,不管如何,我不会答应你说的,你若真的敢向我的妻儿下手,我敢保证,我……”
皇上轻笑,“你如何呢?你让我葬身于此吗?”
他袖着手,负手向外走了两步,“你说,如果你今夜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你猜,结果会如何?”
萧越额上青筋直冒,浑身上下已经被寒意环绕,倔强的看着皇上。
皇上笑道,“没有消息,一天,两天,三天,她总熬不住,肯定就会六神无主,肯定会求救,到时候,又会乱起来,我到时候说不定就可以再将她掳进宫来,做什么都可以。
然后再放你出宫。
你看,我就是这样的坏,你还要把你全副身家都放在我这里吗?
你又有什么理由不让旭儿坐上那个位置,又有什么理由不将自身的安危抓在自己的手上呢?”
萧越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只见皇上轻轻的一扬手,从屏风后,从偏殿的门外,从窗口处,跃入很多的黑衣人。
“你看,我连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的功夫再好,你也只是孤身一人,这么多高手在此,你能斗得过吗?
今日,也可能是你的死期,你死了,我想做什么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说到此,皇上恶意的看了萧越一眼。
萧越定眼瞪视了前方持刀的侍卫片刻,缓缓看向皇上,
“就算今日我死了,也不会答应的,而且,我相信你不可能会那样对我。
当初我的父亲曾问过我一句话,为什么我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的屠刀举向我吗?
我忘记当时是怎么回答了,但大体就是,人生就一场豪赌。
我赌赢了,那么就赢了,输了,也无话可说,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而且,我相信我的眼睛,相信我的心,更相信你。”
说完,他闭上眼睛,轻声的说道,“来吧。”
寂静的大殿,让人快要窒息了,外头的雪花依然在无声无息的飘落,雪已经很厚了。
一道风声,带着尖锐的声音,朝着萧越扑面而来,萧越并未睁开眼睛,身形也是一动不动。
那道呼啸的风声穿过萧越的耳边,然后消失,他只觉得脖颈上有冰凉的东西贴着,他睁开眼睛,只见皇上手执着长剑,一把青铜所致的刀鞘正抵在他的脖颈边上。
萧越望着他,眉梢挑了挑,面对刀鞘抵喉的危机,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眼里还有淡淡的笑意。
只见皇上扔掉手上的长剑,抄起桌上那个从书架上拿下来的锦盒砸想萧越。
萧越抬手接过那个锦盒,锦盒的盖子并未被锁住,一扔一接的过程中,盒子散落开来,一卷黄帛掉落出来。
萧越一只手拿着黄帛,一只手拿着锦盒。
即使是看不到黄帛的正面,萧越也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到圣旨。
大殿里只有刀鞘落地的声音,满场之中四目望去。
萧越半响才将目光投到那卷黄帛上,“什么意思?”
皇上双手环胸,站在萧越的对面,抬抬下巴,“想知道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自己看看?”
萧越盯了他片刻,卷着黄帛,“如果是册封旭儿的旨意,那我不能接,更不会看。”
皇上扬唇望着他,“你死都不怕,还怕看一道旨意?”
萧越抿了抿唇,将锦盒放下,然后打开明黄的卷轴。
一看,整个人都已变了颜色!
皇上笑着说道,“你的父亲为了东离这万里江山,可以什么都舍下,如果没有他,当初也许在北蛮的那一场战役里,国以破,更不会有如今的盛世。
朕,东离的永康帝,林翊,今当天地之面,昭告天下,即日起禅位于你萧越,望你此后善待苍生,开创盛世,扬我国威。”
“这……”
萧越的人生里,从来没有眼下这样的迷惑。
没错,眼前这道圣旨分明就是道禅位圣旨,字是皇上的亲笔字迹,印盖着玉玺。
面前的皇上再没有刚刚那样的半分诡异,而是一派的安然,就那样笑望着他,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皇上既然说想要让旭儿上位,为什么又将皇位传给他?
而且,刚刚那意思,分明就是要逼迫他,甚至是杀了他。
皇上踢了踢脚边的长剑,发出清脆的叮声,
“在今日早上之前,我确实是没想好怎么办。”他坐在炕边,靠在小几上,说道,
“我不可能将你杀了,不要说啥了你天下人肯定恨死我,就是我自己也要恨死我自己。
再说,我那样的喜欢旭儿,怎么可能让他做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呢?
再说那次江皇后送过来的人,不是顾念,而是太医院的医女明珠,否则,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被封为皇贵妃?
可是,你不可能同意旭儿上位的,而我,又很累很累了,想要离开,我的人生已经没有多少年可活了。
我想去寻找一下自己的幸福,那么,我没有别的人可以托付,我只能托付你了。
你不是个贪图这个位置的人,可事情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办法。
虽然,刚刚我是讨厌了点,可是,那也是为了逼迫你,逼迫你答应。
我想要去过逍遥的日子,只能把这烂摊子丢给你。”
萧越忽然觉察到了点什么,情绪逐渐激动起来,“所以,你今日搞的这样神神秘秘,就是为了逼我就范?”
皇上走到萧越的身前,一脸忐忑的望着他,“小九,你不要怪我。”
“经过这次中毒,我不想住宫里,我就想出去看看,如果我还在宫里,那么我真的会早死的,不相信你问问张春子。
他说了,我这个毒,是不能彻底的解了,只能是静养,可如果我还在这个位置上,怎么静养?
不能好,那么我就只能是等死。
你说,你愿意看到我早早死去吗?”
萧越等着面前一脸无赖的皇上,好不容易将情绪调整过来。
“你从那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你也认识我,我们彼此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
皇上一把揽着萧越的肩膀,“就像你始终不肯相信我是这样前后不一的人一样,我也始终相信你会为了我接下这个位置的,是吗?
这世上诚然有些人会变,可他之所以会变,是因为他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你完全能够决定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对江山和皇位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但我也相信你绝对有能力扛起这座江山。
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逼得你答应接替我。
反正我不管,不是你,就是你儿子,你自己选择。”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给了萧越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道,
“我知道我这么做是有点自私,而且恐怕会让你很没面子,不过,请你原谅我。
因为我不把你逼迫成这样,你是肯定不会坐上这个位置的,也更加不会答应我的请求。”
“好小九,你就答应我吧,求求你了。你也想我幸福的是吧?”
皇上双手合十,眼睛看着萧越,那样的神情,让萧越好像见到了旭儿在顾念面前的表现。
他望着圣旨上的每一字,每一句,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没想到皇上是这样的无赖,又或者说这样的用心良苦。
可说实话,让他完全接受眼前这一切,一时半会,他确实难以做到。
“既然如此,那这些侍卫又是怎么回事?”他凝眉望着周围涌进来的蒙面人。
皇上嘴角挂着很无赖,很欠扁,让萧越看了很手痒的笑容,他眼睛亮晶晶的扫过那群明显已经按耐不住的人一眼,说道,“你猜猜。”
只见当中有几个人忍不住将脸上的面巾拿了下来,都是熟悉的面孔,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顾世安的脸上。
“怎么是你们?”萧越望着他们,如果说这个时候摸不着头脑,那他就不是萧越了。
不管皇上表现的如何的真挚,可萧越,面上并无欣喜。
“好人都让你一个人做了。”他静静地望着皇上。
皇上脸色有点不太自然,刚才还无赖的脸上,浮现了尴尬的笑容,随之而来的是哀愁。
萧越见到他的哀愁,心又莫名的软下来。
他捡起地上的长剑,将黄帛一分为二,“这个位置,我不想要。”
皇上想个被戳破的水囊,顿时瘪了,脸上露出了些疲态,“就知道你是个狠心的家伙。”
“但是,我可以帮你看十年,就十年,你可以出宫,可以去看你想看的,寻求你说的幸福,但是,十年后,你必须回来,接下来,你传给旭儿,传给什么儿,都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