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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什么样的人无所谓,重要的是,许少白今天必须和我一起回法国。”苏瑞抬起头,不甘示弱地望着安雅。她并需要借口来掩饰自己,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回去。
她需要安雅去向许少白传达这个讯息,然后,他们立刻赶往机场。
“我拒绝。”安雅没有动,而是兀自笑了笑,轻描淡写地丢下了三个字。
苏瑞怔住。
“即便斯总决定帮你,可是,他现在已经在软禁中,不可能再管外面的事情,他的事情,现在由我全权处理,我不同意许少白去法国,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斯总更重要。”安雅同样抬起头,挑衅地望着她,“就像你拼尽全力保护乐乐一样,我也有自己拼尽全力要保护的人。而那个人,就是斯总。”
苏瑞说不出话来了。
她没想到,安雅会出尔反尔。
“软禁阶段,他是不可能接打任何电话的,你现在也不可能再折回去重新见到他。”安雅继续道:“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做这个恶人,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如果你当时选择了斯总,也许他还会记你这个情。”
安雅的表情有种奸计得逞的得意:有了这次会面,斯冠群对苏瑞,也能死心了吧。
那个为了儿子不顾他死活的女人,那个根本不值得他去保护的女人,应该不会再占据他的心了吧。
“我自己去找许少白。”苏瑞不再与安雅胡搅蛮缠下去,她并不需要通过安雅去做什么,她可以直接找许少白,传达斯冠群的意思,不管要背负什么,今天,她一定要把他带回法国。
乐乐正等着呢,所有人都等着呢。
“你以为他会相信你吗?”安雅在旁边不咸不淡地问道。
苏瑞抿着嘴,没有做声。
就算是不相信,她绑都要把他绑去。
哪怕不折手段。
安雅没有阻止苏瑞,她目送着苏瑞坐出租车离开,她也知道,在没有得到斯冠群的亲口承诺下,许少白不会跟任何人走,苏瑞只怕会白跑这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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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瑞重新回到了许少白居住的地方,这一次,她长驱直入,进去后,一言不发地给他收拾东西。
许少白关掉电脑,很好玩地看着在旁边忙碌着的苏瑞,等她将他随身的东西简单地收拾在一个小包里,转头望向他的时候,许少白才有机会开口问:“你干什么呢?”
“现在走,我们去法国。”苏瑞简明扼要地回答。
“他答应了?”
“嗯。”
“可是安雅没有和你一起来。”许少白谨慎道:“我只会相信安雅传达的指令。”
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许少白可不敢再任性,这可能会直接导致他会欠上某人一辈子。这实非他所愿。
“安雅不会来了,安雅恨我。”苏瑞几乎有点凶巴巴地看着他,“可是,斯冠群答应了,他答应了,我已经见过他了,你必须相信我。”
许少白沉吟了片刻,道:“我如何能够相信你?你该知道,斯冠群的助理是安雅,而不是你。”
“可是他爱的人是我!”苏瑞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她站在那里,声嘶力竭,眼圈突然泛红,那句话就这样冲口而出,根本不假思索,也不曾有半点犹豫。
许少白愣住,他在权衡。
“你认为,他会拒绝我的请求吗?即便我的请求会让他下地狱,他也不会拒绝,因为他爱我!因为我比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清楚这个该死的事实!”苏瑞斩钉截铁地继续说道,她的眼圈是真的全红了,可是这一次,没有眼泪,刚才已经流了太多,她只觉得鼻子酸得厉害。
是啊,其实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佐证或者挑拨,他也无需做哪些事情来掩饰或者否认,她根本就是知道,她全部知道。所以,她知道他不会拒绝他,即便她在他的处境上雪上加霜,他也不会皱眉半分。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苏瑞已经无话可说了,倘若这个理由都不够,还需要什么理由,来解释所发生的一切?
倘若连爱都不值得信任,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造就如此毫无条件的付出?
许少白找不到理由反驳。
他没有爱过人,所以不懂,可是,他却知道,这个女人对斯冠群而言,确实很重要,事实上,斯冠群也曾一再交代,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乐乐。
乐乐便是苏瑞的一半生命,如果乐乐有了什么意外,她也会活不下去,斯冠群一直知道,所以,对他而言,他的选择并不是自己与乐乐之间,而是,自己与苏瑞。
“求你,和我一起回法国。然后——”顿了顿,苏瑞极艰难地说:“告诉我,你到底在帮他做什么?”
“第二个要求不能说。”许少白很有原则性地拒绝道:“不过,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法国。”
这一次,许少白选择了相信苏瑞。
苏瑞全身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许少白肯跟她走,照理说,应该是一件值得喜极而泣的事情,可是,她心底却没有一点喜悦的意思,只是觉得空落落的,大石头落地,却留下了更大的窟窿,在风里呜咽。
“马上去机场吧。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她转过头,从方才歇斯底里、近乎崩溃地状态,一点一点地抽回神,她拿起刚才已经收拾好的包裹,慢慢地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催促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随时。”许少白倒是很洒脱,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钢笔,就跟着苏瑞踏了出去。
那个女人失态的时候真少啊,譬如此时,许少白前面那个走路很慢很慢的人,又是一个冷静而强悍的母亲了。
安雅也很快知道了许少白跟苏瑞离开的事情,当然气得脸色煞白,随即开始担忧起来,万一许少白的时间不够,那些工作不能在审判之前完成,该怎么办呢?
她不能去冒这个险,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让安雅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难道这一次,又是她弄巧成拙了么?
他们抵达机场之时,已是傍晚七点,从这里飞到法国,只需要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莫梵亚就会在机场等着他们了。
在整个飞行过程中,苏瑞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她紧紧地闭着嘴,用倔强而隐忍的姿态,固执而独自地承担着一切。
抵达私人机场后,莫梵亚和莫博石两个人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了,他们当然对许少白表示了最为热忱的欢迎,然后,他转向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一言不发地握紧苏瑞的手,很紧很紧,好像要将自己的全部力气都顺着交握的双手传给她一样。
回去的时候,许少白没有与他们同车,在莫博石的极力邀请下,许少白坐进了莫博石的车里。莫梵亚则开着车,跟在父亲的后面。
苏瑞则疲惫地坐在他的旁边,头倚着靠背,这么长时间,只问了一句,“乐乐怎么样?”
“很稳定。”莫梵亚宽慰道:“你回来就好了。”
准确地说,是许少白来了就好了。
即便是威尔逊医生,在亲自诊断过后,也没有十分把握:许少白的缝合技术,和整个治疗的理念,都与旁人不同。如果现在重新改弦易张,确实很危险。
苏瑞在此之前,曾经研究了很久相关信息与病例,也知道许少白的与众不同之处,所以,才会那么执拗地、非要找到他不可。
她不能冒一点险,因为任何微乎其微的万一,都会导致她彻底失去他。
“斯冠群也在密祜,你知道吗。”过了一会,莫梵亚突然淡淡道。
苏瑞转过头,诧异地看向莫梵亚,莫梵亚很专注地开着车,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件很寻常的事情,而并非试探。
“我知道。”她也坦然,手扶着额头,仍然维持着躺在副驾驶位上的姿势,“我见过他了。”
莫梵亚没有做声,只是车在那一刻突然加速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常速。
他不小心踩到了油门。
“事实上,许少白能来法国,也是因为他的成全。”苏瑞继续道。
她并不想掩饰或者隐瞒,对莫梵亚,她已经不想再隐瞒任何事情了。
五年前的隐瞒,让他们遭受了那么多事情,难道还嫌不够吗?
“有机会,我应该谢谢他。”莫梵亚轻声道,随即又遗憾了起来,“只是,你也应该听说那场地下法庭的事情了吧?”
“嗯。”
“斯冠群这次的处境并不太好,我想,是不是有其他方法能帮得到他……”莫梵亚的关切是真诚的,并没有敷衍。苏瑞知道,只要有可能,莫梵亚是会去帮斯冠群的,他曾那么钦佩过他。
可是……这件事,莫梵亚注定会无能为力。他没有立场。
“不用。”苏瑞闻言,摇了摇头,“他……可能不需要任何人的援助吧。”
等待别人来救援的斯冠群,是绝对不会主动投诚的……事实上,他也从来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嗯。”莫梵亚若有所思地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他们并不是直接回莫家,而是转到了医院,先去看看乐乐的情况。分别了两天多,苏瑞几乎快要想疯了,一冲到乐乐的病房,就不肯再出来。
接连昏迷了几天,每天只能靠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来维系生命,那个小小的身躯,几乎眼睁睁地看着瘦下去,乐乐本来长得就比同龄的孩子瘦小,此时更是小得就像个脆弱的水晶人一样。她心中酸楚,偏偏又不能表现出来。
这段时间,上官雅芯也算尽心尽力,几乎一有空,就在病床前守着。
莫梵亚知道,苏瑞今晚又不会回家了,她一定会在医院里陪乐乐。
许少白同样没有去莫家,他需要连夜做一些准备工作,毕竟,做完这个手术后,他还是要设法赶回密祜,也许能够两全也说不定。
上官雅芯和莫博石一起回去了,苏瑞听见他们在走廊里轻微的交谈声,或者说,主要是上官雅芯的声音,莫博石则保持着他高深莫测的沉默。
“你看那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就算他真的是梵亚的儿子,这幅样子……也好像活不成。将来也是一场伤心。哎。你说苏瑞还肯再生吗?她为了乐乐,急成了那个样子,自己的身体完全不管,我看,她是不想再生了……”
上官雅芯的担忧都很实际,事实上,这些话,苏妈妈也曾对她说过。
所以,苏瑞并不怪她,她并没有去怪莫家的任何人,很多事情,是她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也是莫梵亚想得太天真了。
莫梵亚就在苏瑞旁边,那些细语,他当然也听了进去,好几次,他都想站起来,去阻止妈妈继续念叨下去,可是,他最终没有采取行动。
他很清楚,自己需要阻止的,并不是声音,并不是那些明里暗里的猜疑,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与冷嘲热讽。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还不够强大,他要顾忌的东西太多,以至于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受委屈。
“苏瑞……”
“梵亚……”
两人几乎在同时开口,然后,四目相对。
他想说:要不,我们搬出去吧?
结婚之后,就在中国定居,直到他有足够的威严与权力之后,他们再回法国,在这个期间,所有的恶意,都让他一个人挡着就好,他不能让她陪着。
苏瑞想说的是——
“梵亚,我们谈一谈吧。”她率先开口了,很严肃很认真的语气,可是太过严肃太过认真了,无端端让莫梵亚觉得害怕。
患得患失的害怕。
之前她推开他的情景,仿佛又回来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一直望进她心底深处似的,用比她更坚定更严肃的态度阻止了她后面的话,“我不允许。”
苏瑞是想离开了吧,无论手术的成败如何,她已经决定离开了。
她自信可以忍受一切事情,却惟独不能忍受乐乐被人挑剔或者诋毁甚至伤害。
而现在,三样都全了。
她已经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
“我不会再生孩子了。”她没有与他争论,而是叹息般宣布道:“不管乐乐……最后会怎么样,我不会再要孩子了。”
一个孩子,已经让她那么心力交瘁,她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了好几次,她不打算再要一个孩子,即便是亲生骨肉,也没有人能替代乐乐。
所以,莫家的希望注定要落空。
而正如上官雅芯说的那样,莫家的继承人,绝对绝对,不能是病秧子。而苏瑞不能保证,乐乐会恢复得像正常人一样,就算恢复了,她同样不希望给他太多的压力。
她只要他平安健康快乐,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这个愿望,果然太天真了么?
“有乐乐就够了,我们不要孩子了,我会一直守着乐乐,不会让他再出一点事。”莫梵亚拉起她的手,郑重其事地承诺着她,“所以,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准想。”
苏瑞低着头,盯着他的手指,直到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指尖,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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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只是苏瑞也一直没有再提离开的事情了,莫梵亚很安静地陪着她,病房内,一家三口,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误会,或者各自又有着怎样的决定,在那一刻,房间是温馨的,完满的,父亲母亲和孩子。
到了第二天十点,乐乐被送进了手术室,无论成败,飞往密祜的私家飞机已经准备妥当。在做手术期间,莫梵亚一直紧紧地握着苏瑞,事实上,自苏瑞从密祜里回来后,他就根本没有撒过手。
他支撑着她的全部重量。
第二次手术的时间并不长,到下午两点的时候,许少白便出来了,其他医生聚过去,本想和许少白搭讪几句,可是,他一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模样,出来后便直接要求道:“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小家伙没事,至少十年内死不了。”
苏瑞本要松气,闻言,又将心提了起来,“什么叫做十年内?”
那十年后呢?
“十年后,也许还需要一次手术,也许……手术也无济于事了,这得看他自己的恢复能力。”许少白说到病情的时候,似乎从不考虑家长的接受能力,冷冷淡淡的语气,好像他谈及的并不是一条人命。
“没关系,医学还会继续发展,十年后,也许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治不了的病了。”莫梵亚在旁边插了一句,自然是用来安慰苏瑞的。
苏瑞能倍受打击,他却得始终站在那里,因为他是父亲。可以让一家人去倚靠的父亲。
在乐乐病危的这几天,莫梵亚开始渐渐明白这个称谓的责任,从前乐乐住院,只有苏瑞陪在旁边,莫梵亚其实是第一次经历如此的牵肠挂肚与担忧惧怕。他知道这些年苏瑞过得并不容易,而他想分担。
苏瑞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曾想过,倘若真的会有什么意外,她并不希望莫梵亚去经历这一切,连她都精疲力尽了,又怎么能再把梵亚拖下水,可是,事实上,也许她和他之间,真正坚强的人,是莫梵亚。
她只是在硬撑而已,硬撑了很多年,便以为自己真的很坚强,真的可以水火不进,油烟不侵了。
“许医生,车已经等在了外面,这次真的谢谢你,以后,如果你有任何需要,莫家一定义不容辞。”莫梵亚抚了抚苏瑞的手臂,然后很镇定地将许少白送了出去。
许少白也没有久留,他手头还有太多未尽的事情。
直到将他送上车,莫梵亚才返了回来,乐乐的护理工作,也暂时交给专业人员,他们只能隔着玻璃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瘦瘦的身躯,已经忍受了太多成年人都无法忍受的创伤的伤痛,他们不能再冒险了。
这一次,在他完全康复之前,苏瑞不打算让他出院了。
“过两天,等乐乐的情况稳定后,我陪你再去一趟密祜。我知道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的。”莫梵亚贴着玻璃,一面看着玻璃里侧的儿子,一面淡淡地说。
苏瑞诧异地转过头,莫梵亚的表情并不像开玩笑,他是很认真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梵亚……”苏瑞喉咙哽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担心他,开庭之日,我们一起去旁听那场地下法庭,我能拿到入场资格,不过,你得答应我,无论结果如何,别再一个人逞强了。”莫梵亚垂眸浅笑,或者说,苦笑,“苏瑞,你就没有试过信任一个人吗?”
不一定什么都事情都要自己扛在身上的,爱也好,恨也好,生活也好,总得有人和你一起面对。
苏瑞怔了怔,然后,眉眼微舒,终于展颜,“我答应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会试着和你一起面对。”
莫梵亚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所需要的,不过就是“一起面对”四个字而已。
他们没有再继续说话,昨晚未尽的讨论终于不再成为彼此的心结。她就像一颗小心翼翼的含羞草,而他要在她缩回触角之前,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