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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老头何许人?当时不知,现在也不是很详。我们相识在河滩,结缘于石头。
我这个人,爱好贫乏,不喜欢打牌,不善言谈,因此也不善于结交。节假日、星期天,就背上一背囊,徜徉于河滩,寻觅那大自然对人类的恩惠而特意创造的奇石。几年下来,颇有收获,于是,更激起了我的兴趣,所有的节假日,我几乎都是与河滩为伍,以奇石为伴,以听河水低吟,沐清风洗濯为乐。一日,我正在河滩上寻觅,见来了一个瘦削的老头,也背着一个背囊,像是我的同行。见到我在捡石头,于是很谦虚的走上前来请教。我看他的石头理论与实践,确实不敢恭维,只算得是一个刚入门的爱好者。看到他不耻下问的好态度,指点了几招,顺理成章,我就成了这个老头的老师。一来二去,我才知道点这个老头的基本情况,姓廉,才从山区调进城,市人大工作,爱好兴趣与我相同,自称附庸风雅,学捡石头。初入门,只看过两本奇石书,什么都不懂,但迷上了石头,节假日,就来陪这河滩了。
与廉老头渐渐的熟悉以后,一天,廉老头邀请我到他家,为他指点一下所捡的石头。盛情难却,我只好勉为其难,来到廉老头的家。这是一幢修了多年的多层楼房,坐落在市公园附近,环境还相对幽静,廉老头一家五口,住在楼房的底楼,前后都有院坝,这是得天独厚的储存石头的好地方。看了院坝里那如果用称来称的话,应该有好几千斤重的石头,但真正有价值的却不多,这是每一个初学者的必经之路,我对廉老头说,搬出去扔了吧,留下来无用还碍事。
鉴定完毕,廉老头拉我进屋里坐。这是一套三居室的屋子,家具都是陈旧的了,客厅的曲木椅上,还有小孩才用过汤水痕迹。廉老头的夫人,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一张围裙系在腰上,一边倒茶水一边絮叨: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疯子,正事不干,去捡些什么劳什子来堆在屋里,当饭吃啊。
主妇不停的絮叨,我也不好提出马上走,于是静下心来一边喝茶,一边听主妇的絮叨。从廉大妈口中,这才对廉老头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廉老头参加工作就在山区,从一般的工作员,干到了正县级,一步一个脚印,工作就成了他的全部,每当大雪封山,或者是旱涝成灾的时日,他更是一个月也不回家一次,整个身心都扑在了灾区身上,人民身上。家里的事情,包括孩子的教育,全都丢给了没有文化的的老伴。老伴不懂教育理念,缺乏对孩子的正确引导,所以两个孩子都读书不成,工作也不成,现在对爸爸妈妈也很不理解,多了许多怨言。去年,廉老头终于从山区调回市里,组织上说他在山区工作了几十年,辛苦了,所以特别安排了小车,每天接送他上下班。但他只是上下班才用,工作之余,不管是他自己有多么紧急的事情,他就是打的,也绝不用小车,家里人就更不要说,就连他最喜欢的小孙子,也从来没有坐过他的小车。听着老伴的絮絮叨叨,廉老头很尴尬,几次使眼色,老伴就像没有看见一样,继续她的埋怨,看起来,老伴这次不把心里的苦水吐完就誓不罢休。廉老头无奈的摇摇头,干脆去搬弄他的石头去了。
我敬佩廉老头的廉洁,在物欲横流、官商勾结、腐败成灾的今天,居然还有廉老头这样不食人间烟火,超越世俗的干部,真是难得啊!从此以后,凡是我要出去捡石头的日子,都事先打电话给他,邀约他一起上路。在这以后的日子里,我才进一步知道了廉老头生活的艰难,山区工作几十年,他那个性格,从不去专研、也不屑去专研什么生财之道,但单位上的份子钱,他一次都没有漏掉过,下乡遇到确实很困难的人家,一百两百,他从未吝啬过。一个人的纯工资,能经得起这样拿吗?所以,用到家里的,反而比拿出去的少,因此一家老小,对他都有怨言;自己是一把手,自己不屑生财之道,下属们尽管懂生财之道,但因为有这样的老大,也不敢放肆,所以,许多下属是表面恭敬,而背后也很不满意,说他食古不化,私下给他取了绰号“马王堆”因此,这几十年工作下来,居然没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现在,组织给他安排了小车,但他用得很少。他也知道,司机是以出勤的多寡、跑的远近来拿补贴的,但他现在,基本上是算退居二线了,出远差的机会很少,外出办事的时间也很少,开始时,他星期六星期天外出捡石头,司机要送他。可这是私人的事情啊,原则不能废。所以他拒绝了司机的接送,并且与司机约法三章,凡是私人的事情,司机一律不得开口。一年下来,单位上的那些专职司机,他的小车,人和车的用度都是最少的,你说司机心里怎么想?最难过的是节假日、星期天在家里,因为子女们的工作都不理想,家境也很寒酸,所以,就把这个罪责归到了他的身上,一天到晚听不完的埋怨,甚至吵闹,让人脑袋都要爆。所以,出来捡石头的初衷,主要还是躲避自己既愧疚,又无奈的那个家。渐渐的,就喜欢上了这大自然的瑰宝——长江鹅卵石。但是,捡了这么多,却从未看到它的价值,廉老头也曾经在节假日,到公园去摆过地摊,背着奇石跑过市场,但一块也没有卖出去过。所以,捡石头这件事情,又被家人蔑视,说这是疯子行径。惭愧啊惭愧!廉老头连着叹息了几声,这辈子都没有干出过成绩,拿了几十年党和人民的工资,却没有把山区建设好,尽管在那里工作了几十年,虽然说自认为是兢兢业业,但山区还是那样一穷二白,贫困县的帽子从来没有摘除过;在家里,作为丈夫,父亲,却让这个家那么寒碜,儿女们出去都脸上无光。所以家人的埋怨,他都理解,但又不能放弃原则,为家人谋私利。所以只好装耳聋,不与家人计较,能躲出去,让耳根清净就尽量躲出去。
了解廉老头的心酸后,我既敬佩又心痛,总想为他做点什么。终于来了机会了,一个大型的奇石展览会在市里举办,我刚好作为大会筹备组的一员,结识了几个外地石友,在与他们的交谈中,谈起了廉老头和他的石头,于是,我拜托这几个石友,在展览会上,无论如何,都要买下廉老头的几块石头,给廉老头鼓鼓气,增强点信心。石友们得知廉老头的情况,都感叹不已,于是纷纷出手,结果,廉老头在这次石展上,出售的奇石获利上万元。这一成功,大大增强了廉老头的兴趣,并带动了一家人,女婿、儿子、老伴,星期天,节假日,都跟着廉老头去捡石头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很少听到埋怨的声音了,都是在讨论石头,廉老头,现在才是真正喜欢上了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