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失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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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青光明媚的下午,三点许我就已经坐在了“米萝”咖啡厅。下午的咖啡厅里人不太多,大厅布置得很典雅,只是这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轻柔的钢琴曲低低地在厅顶和梁柱中回旋飘绕,那是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是我最喜爱的乐曲之一。我的目光穿过明亮的大玻璃窗上悬挂的扇形竹帘,远远地望见对面人行道上向这儿走来的萱,她高高的个头,丰满的身材,姣美的脸庞,微卷的披发,是那种回头率极高的小妇人。她走进咖啡厅,笔直地走到我的面前,因为这个卡座是我们常常光顾的地方。她和往常一样神采奕奕,浑身上下流淌着自信和快活。她坐了下来,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哦,能和你这么闲暇地来这儿喝咖啡真是一件开心的事,这一晌你还好吗?还是一个人过日子?

    我用长柄的勺子搅了搅咖啡,不知如何答她,抬起头来我突然冲口而出地问她: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幸福吗?她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说:对,我觉得非常幸福!我再问:是包括一切吗?丈夫、孩子、工作、生活她几乎是没有停顿地接口说:对!一切的一切!我哑然,因为对予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碰过应答得如此迅速的人。一般人对予这个问题总会稍加思索才能回答,看来萱是真的非常幸福,看着她这样幸福,我心中针扎似的剌痛着,实在不忍心去破坏它

    我和萱从小学、初中、高中直至大学都是同学,她是北方人而我是江南人,她168公分高挑丰满,有着北方人的豪爽侠义,在我有难之时经常挺身而出;我160公分稍矮柔弱,但有着南方人的心细手巧,经常帮她完成细致的手工劳动作业。从小学开始,我们的成绩在班上就一直排在前两名,有时她第一有时我第一,从来没有让给过别的同学,我们玩得也特别好,是学校有名的哼哈二将。毕业后,我们的工作单位虽然不在一起,但效益都很好,而我们也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两家的丈夫孩子也都很熟悉,两家六口常聚在一起度假游玩。

    萱确实是有福气,有一个让人羡慕的丈夫,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丈夫慕在某名牌大学任教,180公分的个头,是大学有名的青年才俊,人近中年早就是教授了,而且人又温和体贴,对萱也是深爱有加,从来没有传出过什么绯闻,是同学圈子中出了名的模范丈夫。而我就没有她那么有福气了,丈夫虽然颇有才华,却太过多情满园鲜花皆喜爱,而我也不想让自己和别人分享丈夫,既然改变不了他那就只有我放弃了。也许是我太心高总相信缘份,也因为常拿别人来和慕做比较,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毕竟世上只有一个慕,因此寻寻觅觅多少年,现在依然独上兰舟。好在单位好、工作好、领导好、同事好、女儿也好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

    那天是双休日,萱刚搬进新购买装修的足有200多平方米的新居,邀请几个老同学去她们家玩。午餐是她先生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得到大家的赞赏。萱打趣着慕:菜是做得好,只是每次准备十个菜他准给你做出十几个来,因为本来都配好了什么炒什么,临时他会忘了应该是哪样配哪样,于是只好自作主张乱配一通,所以十个菜炒出了十几个,一席话让我们都笑倒了,慕知道是调侃他也不以为然,很高兴地陪着男同学喝酒。

    这样的同学聚会照例是吃了中餐吃晚餐,才尽兴而归。饭后同学们散了开来,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而我不爱热闹独自到书房里找书看,在书架前我正在聚精会神地翻着书,背后有了轻轻的脚步声,我没有在意仍在看书。突然两只有力的手从后面紧紧抱住我,我吓了一跳手中的书落到地上,扭过身来我触到剑眉下慕那两只燃烧着的眼睛,我的心怦怦的跳着想推开他,他突然俯下身来将嘴盖在我的唇上,紧紧地抱着我热烈地吻着,我挣扎着使劲推开了他,生气地说:这是怎么了?你喝醉了吗!我原谅你。他深深地望着我,没有酒意也没有歉意,只是轻轻地叫着我的名字说:我没有喝醉,久已想这样了,只是不敢冒犯你。是今天的酒让我说出了真话,因为我爱你!他的话让我惊骇,我说:这怎么可能?平常你是那样道貌岸然,那样正统正直,而且你也从来没有过什么表示!他摇了摇头:别说什么道貌岸然,难道我正统正直就不能爱你吗?我已经爱了你那么长的时间,只是一直没有说而已。你一个人生活那么久了,知道我有多心痛吗?让我爱你吧,不要拒绝我!我不是没有表示过,只是你没有注意到,我向你借过那么多次书,你想想吧。什么?他爱我!我听得迷迷糊糊的,心中还没有转过弯来,见他向我走过来,我急忙对他嚷着:不,不,你不能爱我,你该爱萱!你今天是喝醉了,我不想怪你,就这样吧,再见!我转身跑出了书房,心中还在怦怦直跳,我靠在墙上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脑中是一片混乱。

    第二天早晨刚六点,手机响了。我迷迷糊糊的抓起手机,就听到慕那冷静的声音:我打搅你睡觉了吗?我一下子清醒了:清早就来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萱在吗?慕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对我说:昨天你说我喝醉了,现在是凌晨六点我不会也喝醉了吧?我的父亲在住院,我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夜,现在正准备回家。我打电话给你,只是想告诉你,昨天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是的,我爱你!你真的对我的爱没有一点心灵感应吗?你对我也从来没有过一点感觉吗?你好好想想,再考虑考虑好吗?我再联络你。不等我回话,他就挂断了电话。听了他的话,我不由得呆住了:他爱我?这怎么可能呢?他爱萱也爱我?是的,我是该好好想想。

    躺在床上往事就清清楚楚地在我心头浮起说起来我认识慕还在萱的前面,我在单位是负责职教工作,十二年前为了请人给职工讲课,我去慕所在的大学联系时认识了他。现在我记起他在见我第一眼时就怔了怔说:我以前见过你吗?尽管我也觉得他很眼熟,但我们确实不认识,我摇了摇头。当时我刚答应丈夫做他的女朋友,难怪慕知道后怅然若失。但我们因此成了朋友,萱在我家见到慕几乎是一见钟情,然后就以北方女子的果敢大方紧追不舍,而慕一直是淡然处之。直至我结婚的那天,从不沾酒的慕喝得酩酊大醉被送进了医院,我虽然是个新娘但也和萱在医院里各守了半夜,怪不得丈夫气呼呼地说:这个家伙是爱上了你吧,我看你也该去爱他!之后不久慕和萱也结了婚,婚后我们两家大人小孩都成了好朋友,他们的儿子大我女儿整整一岁。现在想来,难怪当我丈夫那些花事出来时,慕比我还要气愤,为这事两个大男人狠狠地打了一架,之后两人割袍断交再无来往。而在我独居的这些日子里,慕和萱总是对我照顾有加,有什么事情只要开口,他会立即帮我解决。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也许我不会过得这么轻松。因为出身书香世家,我们家有一个很大的书房,父母留下的藏书无数,慕确实经常向我借书,我们也经常品茗论书直至深夜,只要慕是在我家萱从来不说什么,她知道我们都爱书都喜静,最重要的是她完全信任我们,而她自有别的兴趣爱好,比如跳舞、健身、打牌、游泳,不亦乐乎。仔细思之,的确可以从点点滴滴的小事中都感受到他的深情厚意,只是我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因为他虽然和我是好朋友,但他也是我最要好朋友的丈夫!我们谨守着这种相知相解的好友关系,从没有跨越过雷池一步,十多年时光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十二年,四千三百八十个日日夜夜,那么多的往事象放电影那样从我的心头慢慢掠过,以前从来没有认真面对过的许多情节,在我慕然回首时都恍然大悟,心中就突然有了一种被爱的感动。原来他一直爱的都是我,原来他和萱结婚也只是因为可以永远守在我的身边!虽然他一直在心中默默地爱着我,但婚后他守着对萱的承诺,做了一个丈夫所能做的一切,因为他让萱觉得那样幸福。而我,是不是也有一些爱他呢?我问着自己。我不能否认,自己的确是满足于慕的关照,心中也一直将慕作为丈夫人选的标杆,不然我就不会总是拿别人和慕相比,以至于直到现在仍然独居;当我们品茗论书的那些夜晚,我心中常常有着一种文逢知己、曲遇知音的喜悦和快乐;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会心安理得地接受慕的帮助;我有了什么解不开的心结,甚至不会向萱言说,我都会向慕倾诉讨教,也总是能够得到解答和建议这是爱吗?是的,这就是爱!原来,我也一直默默地爱着慕而不自知!可是我能接受他的爱吗?他那款款深情,他的默默等待,他十多年的孤寂、甚至是他那天酒后渗透出的火一般的爱,都让人无法抗拒,无法逃避。但我不能,如果我接受了慕,那萱和孩子怎么办?我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朋友的痛苦之上吗?能吗?

    一周后慕约我见面,当我们四目相视时,有一种相别千年又重逢的感觉,在那一刹那间,便都明白我们彼此深爱着,而对方就是自己寻觅三生的那个人!可是我们却不能也不应该相爱!我哽咽的对他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只要捅破了这层纸,我们就可能连朋友也没得做!因为你已经不能爱我,你应该爱萱!她是那么好,她对你那么好,她没有你会活不了我眼前清晰地浮出萱那幸福至极的模样,如果她知道慕并不爱她,天,我不能想象!

    默然的他听了我的这番话,突然爆发性地叫道:是的,她很好,她豪爽、热情、宽厚、大度、开朗、能干她是一个好妻子!可是,她没有你的温婉、没有你的纤柔、没有你的细腻、没有你的典雅、没有你的恬淡、没有你的娴静、也没有你的善解人意!这些都是男人梦寐以求的,而且也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能集这些于一身!你明白吗?你明白吗?只有你才集这些于一身!叫我怎么能够不爱你!谁叫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名花有主,让我错过一生的最爱,这么些年来我一直默默地爱着你,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心灵的感应吗?我不该这么做?你让我默默地爱你一辈子?难道你就不爱我吗?你骗自己要骗到什么时候?他一直问到我的面前,他大口的喘着气,有着不顾一切的神情。他的话象狠狠地抽了我一鞭,血似乎都离开了我的身体,我扶着桌子的手在簌簌发抖,感到自己似乎就要倒下去。慕伸出双手将我的手温暖地盖在他的手中,用他那双不可抗拒的眸子紧紧盯着我的眼睛:让我爱你!不要拒绝我!我直视着慕的眼睛:其实,我并没有你说的那样好慕打断了我:不,不,在我的心中你比那还要好,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无论什么事情你总是那样隐忍,总是先替别人考虑,从来就没有替自己、也没有替我考虑过!我竭力忍住想要夺框而出的泪水,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四目相对,仿佛过了千万年的时间,终于我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轻轻地问了一句:可是,萱呢,你打算把她怎么办?

    几千年的等待,三生的来来回回、寻寻觅觅,是对是错是真是幻,前生债也罢,今生孽也罢,有些感情是注定没有结果的。突然间我们都明白,我们又错过了今生!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毁了萱的幸福,我们几乎是同时悟到了这一点,慕的眼中慢慢地浮上了泪光,看到慕眼中的泪,我的心有一种错失今生的痛楚。慕将我紧紧地搂在怀中,呜咽地说:我怎么能够放弃你?在我的心中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那么,让我默默地守护你一生,好吗?不要连这点希望也不给我,好吗我无法出声只是点了点头,有泪滑下了我的面颊,知道从此我们的心就只能隔着银河相望了,为了萱的幸福我们只能默默地相守终身,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一滴泪叭嗒一声掉进咖啡那转动着的旋涡中,我的心针扎似的剌痛着,悚然一惊从沉思中醒了过来。我看着萱正细细地品着咖啡,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的神情。她对我说:你别要求太高好吗?只要你稍稍降低一点条件,立马三刻就可以把自己嫁出去!你一定要开心快乐,如果你不幸福那我也不会幸福,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幸福哦。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的,虽然我和慕又错失今生,但我们能够守护着萱的幸福,能够信守着对亲人和朋友的承诺与真诚,就这样两心相印地默默相守终身,不也是一种幸福吗?